劉立勤
他是我們的驕傲。
他一直都是我們的驕傲。
他真的是聰明。上小學不僅學習年年是第一不說,參加鎮(zhèn)里的、縣里的競賽活動總是得大獎。他不但文化課學得好,書法、繪畫、唱歌、跳舞樣樣都不賴,輪到鎮(zhèn)里、縣里搞活動了,他總是輕松拔得頭籌。他也真是太聰明了,即就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鋼琴,經(jīng)過三天的強化訓練,登臺獻藝他也名列前茅。我們那里是個窮地方,在鎮(zhèn)里縣里一直都是灰頭土臉的,有了他,我們真的是揚眉吐氣了。
上了中學,他還是那么聰明。不僅成績年年第一,而且常常參加市里省里的各種比賽競賽,而且每次都得第一。尤其是那一年他參加省里的奧林匹克競賽,竟然把數(shù)理化的冠軍全部納入囊中,來了一個大滿貫,我們那個高興勁兒,比喝醉了酒都還要興奮。待到他回家的時候,我們不約而同地買來大餅子鞭炮歡迎他凱旋。
他以全市中考第一名的好成績進入了縣一中,他的成績依然是好,每次考試都是第一,每學期都是三好學生,他家房子的墻上貼滿他掙回來的獎狀,我們恨不得把他的獎狀偷個一張半張的,貼在自己家的墻上,好給自己長臉。雖然我們沒有偷獎狀,他卻再次給我們長臉了,他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績被北京最有名的大學錄取了。我們擺了兩個月的宴席,輪流招待我們的狀元。狀元上學的時候,我們還送上厚厚的紅包,好像自己的兒子上了大學一樣。
他上了大學,他帶給我們的榮耀還在。那段日子里,縣里縣外來了好多人學習狀元成才的經(jīng)驗,我們見了誰都是笑,而且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我們是狀元的鄉(xiāng)親,我們真的高興。那他在北京呢?他在北京也好呀,我們還在電視里見過他的影子,我們也在報紙上見過他的名字。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呀,那些地方都是大領(lǐng)導和大名人的領(lǐng)地,在那里能夠見到他,真是我們的驕傲呀。我們想,他畢業(yè)了一定會留在北京工作,到那時候我們可以驕傲地說,我們在北京有人了。要知道,我們那個鎮(zhèn)子都沒有一個在市里工作的。
遺憾的是他畢業(yè)了回到鎮(zhèn)上工作了。不過,我們很快感覺到他在鎮(zhèn)里工作的好處。我們到鎮(zhèn)子趕集了可以到他那里去喝水,買東西錢不夠還可以找他幫忙。尤其是一些在政府辦不成的事情找到他磨上兩天,什么都辦成了。而且他不收紅包不收禮,最多送他一個三瓜兩棗的,讓外村的人眼氣得不得了,我們也高興得不得了。
他真的讓我們驕傲,他很快到縣里當了領(lǐng)導。村里要拉電了,他一個電話就辦了;村里要修路了,他一張紙條就成了。誰家小孩子沒事情干或者犯了事情,到他家坐兩天,不僅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不說,要工作就有好工作好位子,犯事了的嘛事都沒有了。那小子還講情義,不要紅包不收禮,實在抹不過面子收個一瓶酒兩條煙,情也有了誼也盡了,讓人心安理得。
后來,他又到市里當大領(lǐng)導,我們更驕傲了。沒有我們辦不成的好事情,想辦啥事成啥事。他敢不辦嗎?他真不敢。哪能人一闊臉就變?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我們不僅幫自己辦事情,還幫親戚朋友以及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辦。誰有這么硬邦邦的關(guān)系呢?我們有。我們常常是把別人的事情攪黃了,他們也作聲不得,見了我們還要高看一眼。我們真的是跩呀。
再后來呢,你也知道,他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我們雖然沒有出什么事,我們的臉上好像也刺了字,從此是灰頭土臉,再也抬不起頭了。我們的驕傲,終于變成我們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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