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珍

前不久，看了張藝謀導演的電影《歸來》，我感動得費了兩包餐巾紙。出了影院門，才發(fā)現(xiàn)兩眼已經(jīng)腫成了紅色核桃仁。奇怪的是，我忽然覺著這部催人淚下的電影哪兒有些不對勁。

那段時間，恰逢《北京愛情故事》在播映，我老公每日晚飯的話題都是那部電影。他講故事很有天分，能聲情并茂地再現(xiàn)電影場景。從老公口中，我知道王學兵扮演的小老板每日在外鬼混，他對朋友輕蔑地說：“人們動不動講愛情，我看愛情就是個鬼。人們天天講她，可誰也沒見過她?！焙髞?，小老板的花心丑事被妻子發(fā)現(xiàn)了，妻子提出離婚，小老板傷心欲絕，倒在朋友的肩膀上痛哭。老公還講了梁家輝與劉嘉玲扮演的那對中年夫婦，他們?yōu)榱嗽佻F(xiàn)婚姻中的激情，不惜扮演成一對遠赴希臘偷情的男女，結果出了一大堆糗事。

在老公的慫恿下，我上網(wǎng)觀看了《北京愛情故事》。在電影中，我看到王學兵在酒吧中對陳思成哽咽地說：“你嫂子才說了個‘離字，我覺得自己天都塌下來了?！痹掃€沒說完，王學兵已掩面倒在陳思成的肩頭泣不成聲。對比一下這個小老板平日里哄騙女性的囂張與嘚瑟，我非常解恨。劉嘉玲與梁家輝扮演的中年夫婦也十分經(jīng)典，這對夫妻原本想在希臘上演激情，結果卻上演了“戰(zhàn)爭”，特別是劉嘉玲在泳池邊生氣時，一腳把梁家輝踹進冰冷的泳池。這個畫面在我看來如此親切，是因為我在生活中也會上演類似的戲碼。

回過頭來，我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覺得《歸來》不對勁。簡言之，該片的隱喻，我理解為“婚姻中的純愛屬于精神病人”?！稓w來》中的兩名演員演技無比純熟，尤其是陳道明，片中的他無數(shù)次望著精神錯亂的妻子眼中流露出的溫暖與痛惜，他撫摸妻子臉頰時微微震顫的手，把愛的崇高演繹到極致?，F(xiàn)實中，每個女人都渴望得到那樣完美而無私的愛，可真的有嗎？如果有，想必女主角也一定是精神病人，因為只有她的病態(tài)無能才需要那么多細致而綿長的關愛，只有她的弱小才能成就對方的偉大，只有她的瘋狂與錯亂才需要丈夫無底限地權利讓渡。從這點來看，似乎一個女人要想在婚姻中得到真愛，在情感生活中成為主角，完全控制情感的走向與節(jié)奏，讓男人徹底圍著自己轉，她就必須成為精神病人。

相比而言，《北京愛情故事》所闡述的愛情就真實得多。我從片中王學兵在朋友肩頭的放聲悲哭中讀出了，在婚姻關系中，男人是弱者，他離不開身邊的女人，而女人是強者，她對男人的照顧與包容不是因為離不開，而是出于對婚姻的珍惜與愛護。婚姻也是有生命的，好比夫妻所生的孩子，需要共同的照顧，而男人往往把婚姻中女人對自己的愛護與謙讓誤讀成“離不開”，因此，只有走到婚姻的盡頭才會幡然大悟痛哭流淚。梁家輝與劉嘉玲飾演的那對夫婦，盡管在度假的初期爭執(zhí)替代了激情，但是，梁家輝從泳池中爬出來，隔著泳池說：“無論過去我做過什么，你和陽陽（他們的女兒）現(xiàn)在和將來，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蔽覐倪@個男人情緒節(jié)制的表述中，讀到了婚姻中愛情的底線——不離不棄。而故事結束時，劉嘉玲從衣袋中掏出事前預備的一粒春藥給梁家輝，這種體貼大概是婚姻中最仁慈的愛情。

婚姻是有生命的，它好比人，既然是人，就有缺陷。幸福的前提是，不把婚姻當神，如果一定要把婚姻中的感情奉為神話。那么，對不起，你要像《歸來》中的女主角一樣，先把自己搞成神經(jīng)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