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熊

【一】

我，白芙笑，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這一點，我十分明白。

我的童年是和外公外婆一起度過的，生活在農(nóng)村里。直到小學(xué)一年級，我的父母才將我從農(nóng)村接回城市。

之所以把我放在農(nóng)村的理由是，以前家庭條件不好，我和孿生弟弟只能選一個安置在城市撫養(yǎng)。在一家人都很重視男孩的情況下，我在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傻樂的時候，被外公外婆接回了鄉(xiāng)下。

在農(nóng)村的時候，觸目都是青山綠水小橋流水人家，村民之間都很熱情，互相照顧。

那時我真認(rèn)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到城市的家后，我發(fā)現(xiàn)那只是妄想。我的弟弟，白凝遠(yuǎn)，就像一面鏡子一樣，讓我看到了在這個家庭里備受冷落的我。

父母一向?qū)ξ液苌龠^問，他們都把自己的寵愛給了弟弟。

【二】

我發(fā)現(xiàn)最讓我開心的便是一家人因為弟弟調(diào)皮的事情而頭疼的時候了。弟弟人生中的第一次與別人打架，是我挑唆的。

我是個瘋子吧？也難怪，在這樣飽受漠視的家庭里，人格不扭曲就奇怪了。盡管后來的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當(dāng)時是多么的幼稚，并且毀了弟弟原本應(yīng)當(dāng)安然度過的青春年華。

那天他和鄰居的小孩互相打得鼻青臉腫，死死地掐著對方的脖子不放開，瞪著滾圓的眼睛，臉上十分狼狽，看起來很可笑。直到雙方的父母來了，硬扯著才將他們分開。

因為什么而打架也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天，母親把弟弟帶回家上好藥后，父親怒氣沖沖地提著弟弟，走進(jìn)了書房，將門狠狠摔上。接著，便聽到父親憤怒地訓(xùn)斥弟弟的聲音。

母親不安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時不時地看向書房，看看門有沒有開，他們有沒有出來。她敲了好幾次被鎖上的門，卻都沒有回應(yīng)。

我也在臥室里，偷偷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我有些忐忑不安，因為我知道，這件事若真的要追究起來，也有我的份。

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當(dāng)我聽到外面有動靜，悄悄地打開門的一角，瞧見父親黑著臉出來，后面跟著灰溜溜的弟弟，而我發(fā)現(xiàn)，弟弟似乎并沒有把我供出來，因為整個晚上，父親都沒有與我說過話。當(dāng)然，這和往常一樣。

當(dāng)時，我的心里有一絲愧疚，并且還升騰出了點對弟弟的感激，但很快被嫉妒的洪水所湮滅。

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應(yīng)該和我的同學(xué)一樣，享受著父母的寵愛，而不是備受冷落。

我冷漠地關(guān)上門。

【三】

我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家里對我最好的屬我所嫉妒憎恨的弟弟了。

我窩在沙發(fā)里，悠閑地看著手里的小說。

“咚咚咚”，傳來敲門的聲音，不等我回答，那人就推門而入。

不用說，肯定是弟弟。

“姐?！?/p>

白凝遠(yuǎn)笑得燦爛，站在門口對我喊道。他的手里抱著一個粉紅色的紙箱子，應(yīng)該不算太重。

“凝遠(yuǎn)，有什么事嗎？”我抬眼，柔聲問道。你別說，在表面上，我對弟弟還是很溫柔的，完全看不出一絲嫉妒的樣子。

他走近了，神秘地晃了晃手中的箱子：”猜猜看，我手里的是什么東西？”

我放下手中的書，眨了眨眼睛：”新出爐的漫畫？”

他得意地?fù)u了搖頭：”不是，是你最喜歡的東西?！?/p>

我試探著問道：”難道是，面膜？”

他將箱子推到了我的懷里：”猜對了！喏，送給你的?！?/p>

我愣了一秒，隨后驚喜地垂眸盯著粉紅色的、包裝精致的箱子，迫不及待地拆開它，弟弟笑瞇瞇地站在一邊。

三下五除二地撕開包裝，里面裝著滿滿的面膜。各種品牌的都有，甚至有很多價格不菲。父母經(jīng)商成功后，給我們最多的便是零花錢。

“你從哪兒淘到這么多面膜的？哇，這個還是韓國進(jìn)口的??！好棒！”我大呼。

他撓了撓墨黑色的頭發(fā)，隨后將手習(xí)慣性地插在褲袋里：”我一個同班同學(xué)去韓國玩，然后我讓他給我?guī)Я它c東西?！?/p>

“這么多面膜，一定花了不少錢吧？”我仰頭，笑道。

“還好啦，只是花了一個月的零花錢而已。那我先走啦，不打擾你了。”弟弟不在意地說，走出了房門。

看著被他關(guān)上的房門，一切歸于寂靜。我放下箱子，盤著腿，坐在沙發(fā)上，嘆了口氣。

正值六月，陽光好得出奇，清新的空氣不時隨著暖風(fēng)吹進(jìn)房間。

我單手撐著下巴，盯著那粉紅的箱子，五味雜陳。

【四】

有時候，我真希望他再對我漠視一些，這樣我就會徹徹底底地恨他?？涩F(xiàn)實是，他總是對我很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生日時送給我喜歡的唱片，和朋友有了矛盾的時候，總可以和他傾訴。

感激的同時，我又沒有辦法不恨他，所以這些年里，我在背后做了不少傷害他的小動作，他一概不知。

在學(xué)校里，他曠課，與老師頂撞;在校外，他打架，濫交狐朋狗友。

我覺得我越來越擔(dān)心他，但卻又在罵自己，他這樣不是正合你心愿嗎，你在家里受冷落都是他的錯啊！

每次盯著對我笑得天真爛漫的弟弟，我總感覺自己有人格分裂癥。

是了，就像是有兩個人格一樣。一個人格卻叫囂著隨他墮落吧。但另一個人格，卻止不住地去關(guān)心他。

盡管我總是喜歡傷害他，但卻總是忍不住在他墜落懸崖的時候，拼盡全力將他拉上來。這一點我自己一直不肯承認(rèn)，很多年以后，我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真是個矛盾的人。

【五】

弟弟又惹事了。

天空像被打翻的裝滿黑色顏料的調(diào)色盤似的，一輪寒月寂寥地守在夜空的一角。

上完晚自習(xí)，已經(jīng)九點半了。

我揉了揉一直埋頭做作業(yè)而酸痛的眼睛，收拾好座位，準(zhǔn)備離開。

每天晚上放學(xué)，都是母親開車來接我和弟弟。母親打來電話，讓我到教導(dǎo)主任辦公室去等會兒。不用說，肯定是因為弟弟的問題，現(xiàn)在母親正在拉著弟弟聆聽老師的教誨。

果真是如此。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注意到教導(dǎo)主任坐在辦公桌前，母親拉著弟弟，不住地點頭。他們沒有注意到我，反倒是弟弟看了我一眼，隨后又飛快地轉(zhuǎn)過了頭，頭往毛衣里縮了縮，手不自覺地插進(jìn)了牛仔褲袋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背著書包，我閑著無聊，便聽著他們的談話。

“你們家白凝遠(yuǎn)真是該好好管管了，學(xué)業(yè)爛泥扶不上墻也就算了，但也別影響其他女生??！現(xiàn)在是高中，學(xué)子的命運(yùn)就在這短短的三年，要知道，高考失敗，那這一輩子就等于毀了啊！人家女生本來在班上成績還不錯，沖一把勁兒還能上211大學(xué)。這倒好，被你家兒子這么一影響，成績立刻退步了十幾名！早戀是現(xiàn)在玩的嗎？”

聽了個大概，我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來是弟弟早戀了啊，仔細(xì)一想，早戀這好像還真是第一回，以前都是因為打架之類的。

出于好奇什么樣的女生會被弟弟吸引，回到家后，我啃著蘋果走到他的房間里問了他。 “隔壁班的簡雅婷?！闭f到那女生的時候，弟弟不覺有些臉紅，微微一笑。

“名字不錯。”我咔嚓咔嚓地咬著，點了點頭贊美，猛然，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瞪，不敢置信，”你說什么，簡雅婷？！”

【六】

是誰不好，偏偏是簡雅婷！

我說過，我是個矛盾的人。既希望弟弟墮落，又不忍心看到他處在人生的迷宮中而丟失了正確的方向。

才上高一的時候，弟弟經(jīng)常曠課打架，在矛盾和糾結(jié)中，我給弟弟寫了一封信，洋洋灑灑地寫了幾千字，主題始終圍繞著”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不要給青春留下遺憾。

那簡直是比寫議論文都費(fèi)勁。然后，我把它裝進(jìn)了一個素雅的天藍(lán)信封里。

但是，怎么把這封好心卻燙手的信送出去，卻成了難題！第二天晨讀的時候，一想到這封熱情洋溢的信，我就鬧心。就在我無比糾結(jié)的時候，突然坐在光禿禿的楊樹墩上的女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這么早起還這么認(rèn)真讀書的女生，一定靠譜。我便走過去，問道：”同學(xué)，麻煩你一件事。”，她抬起了頭，神情淡漠，但卻面容姣好，臉蛋秀氣。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簡雅婷。

【七】

得知弟弟早戀的事情后，全家如臨大敵，周末也把他困在家里。弟弟無聊地在客廳擺弄電視遙控器，難得他這么消停，我趁機(jī)打聽打聽他和那個簡雅婷是怎能認(rèn)識的，若是弟弟一時瞧人家漂亮鬼迷心竅，我想我還是能勸他回頭的。

可是，我錯了。說起簡雅婷，弟弟的神色蒙上了平常很少見的認(rèn)真，他說，“雅婷她是一個很溫暖的人啊。你也知道，一年前的時候，我只知道打架，不務(wù)正業(yè)，對學(xué)習(xí)不以為然。但，每次我闖禍之后，總會收到一個天藍(lán)色的信封。漸漸的，我明白了自己的行為是多么的可笑。后來，我慢慢地改掉了身上的惡習(xí)，認(rèn)真地重新回到了學(xué)校。不過我發(fā)現(xiàn)，自從我不惹事后，再也沒有收到不知道誰寄來的信。我很著急，想知道到底是誰幫助自己的，于是就故意犯了一個錯誤。以后的每天，我都偷偷藏在郵箱的墻后面。”

“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是雅婷?！钡艿艿恼Z氣里有難得的溫暖與快樂。

而我，只覺得周圍的一切很恍惚，像夢一樣。對，就是夢，夢又回到了我看到簡雅婷的那一瞬。

那天，她抬起臉看著我，神色淡漠。

“有事嗎？”她薄薄的嘴唇因為寒冷有些發(fā)白，接近于她白皙的膚色。

“呃……我想請你幫個忙好嗎？很重要也很著急！”我誠懇地看著她如墨的大大的眼眸。

“五十。”

我疑惑不解，什么五十？

似乎看出了我的迷惑，她解釋道：“幫一次忙五十元?！?/p>

“不至于吧！我只是想讓你幫我送一封信，這也要五十元嗎？！”我驚訝地大喊。

“那就算了?！彼种匦麓鬼?，語氣里似乎有些失望，甚是惹人憐愛。

一半因為想快點把信送出去，一半可能因為對方是美女，我妥協(xié)地說：“好吧好吧，你去吧，五十給你！”

綠色的鈔票連同信封一同交給了她，我轉(zhuǎn)身飛奔著離開。

坑爹啊這是！

我沒想到，后來一次的體育課上，我又遇到了簡雅婷，還是她先和我打招呼。

簡雅婷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最近有信要送嗎？”

我愣了一下，想到弟弟最近又惹事了，就隨口回答道：”最近啊，當(dāng)然有啦。”

“讓我去送?！?/p>

她簡潔明了的話讓我笑出了聲：“你送一次就五十元，我又不是錢多得沒處花。算了吧，我還是找別的人?！?/p>

剛想走開，耳畔傳來她依舊清冷的聲音：“那個人是你弟弟吧？”

我頓住了身子，轉(zhuǎn)過身來，注視著她漂亮的面孔。

她雙手環(huán)胸，沖我扯開了一個微笑，聲音消失在寒冷的空氣里：“你不要我送，我就把這事告訴他。你肯定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不想讓他知道吧。要不明明是自己的親弟弟，同在一個屋檐下卻還要別人送信呢？”

我忍不住想破口大罵，但還是止住了。見不得人？呵呵，我做的可是一個拯救祖國大好花朵的事情！不過后面這個不想讓他知道，簡雅婷倒是說對了，對于弟弟，我總是像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偷偷地關(guān)心。是因為，我對他血濃于水的愛與嫉妒互相沖撞而不想承認(rèn)。

在年少的彷徨中，這真是別扭的內(nèi)心。

我咬了咬牙，居然點了點頭：“行！以后就都找你，不過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讓我弟弟發(fā)現(xiàn)了，我要你好看！”

可能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只是一個紙老虎，光會說些嚇唬人的話，嘲笑般地看向我。

【八】

簡雅婷，信用是不錯，沒有將我的秘密泄露出去。可我怎么能讓弟弟喜歡你這樣的拜金女呢？

“你現(xiàn)在還和她交往嗎？”不知不覺中，我的聲音有些嚴(yán)厲。

弟弟漫不經(jīng)心地說：“肯定啊，我這么喜歡她，而且她也喜歡我，怎么可能不在一起。只是，她的家人不同意，從上次雙方請家長后，我們都是偷偷地在一起?！?/p>

笨蛋，她是喜歡你的錢！

“和她分手吧?！?/p>

我可以想象，這五個字就像一塊重重的石頭，由岸邊的人使勁向湖中心砸去，泛起巨大的漣漪。

“姐你說什么呢？”他的目光終于從電視轉(zhuǎn)移到了我的臉上，我看到他烏黑的瞳仁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寫滿了震驚。

我大聲喊出來，甚至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讓你和她分手啊！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任性，她原本可以考上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為了和你在一起，為了那簡單的喜歡而斷送了自己的前途！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為了一己私欲，為了那無知的喜歡，而影響了一個女孩的人生！”

我又咬牙切齒地補(bǔ)充道：”你真是個自私的人，我為有你這樣一個弟弟感到羞恥?！?/p>

說完這一番話，我都有點不敢相信。我苦笑，明明是為了他好，但卻不想毀掉他心中的美好，自己卻做了惡人。

他靜靜地站起來，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冷漠的聲音卻像刀子一般清晰地傳到我的耳朵里。

“姐，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看我的。但是，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從小就嫉妒我，恨我，所以我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你我所能給予你的所有，你的什么要求我都會答應(yīng)，而你卻心安理得地享受，從不為我做什么。難道，你就不自私嗎？”

我的表情瞬間僵硬，原來他早就知道了。我自以為掩藏得一絲不露的骯臟的嫉妒，他早就知道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撕裂般的疼痛，就像原本結(jié)痂的傷口，被人一下子揭開，露出血肉模糊但也是最真實最殘酷的本質(zhì)。

居然有想哭的沖動，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告訴他我也不想這樣做。他說我什么都不為他，我現(xiàn)在不就是為了他嗎！！

但是，我的自尊我的驕傲不允許我這樣。

它讓我等，等著哪天弟弟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來向我道歉。

也許，我這一輩子都要敗在該死的自尊心上吧。

【九】

唯一讓我感到有些安慰的是，弟弟真的和簡雅婷再也沒有了聯(lián)系，連老師見了媽媽都忍不住夸他。

但是，他也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過錯，簡雅婷并沒有告訴他，其實一直給他寫信的人是我。

而我，在這個家里唯一的溫暖，卻被我親手掐滅了。

弟弟可能是真的對我失望了。

他與我形同陌路，見了面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在家里，他避免與我見面。放學(xué)時為了不與我直接碰面，不再坐車回家，而是不顧媽媽的反對在飄著雪的時候騎著自行車。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

往常都沒有這么大的雪，一連下了好幾天，雪花像鵝毛一樣落下，落進(jìn)了我的心里，好冷。

半年過去了，我迎來了高三。

在孤獨疲憊的時候抬起眼，燈光明亮的教室下，一眼就看到了用紅色的粉筆寫在黑板上的數(shù)字，苦澀一笑，又迅速埋下頭，與手中的試卷奮斗。

油漆斑斑駁駁的課桌上，堆滿了各科的試卷。像洪水猛獸般，要將我吞沒。但，一想到，上了大學(xué)就意味著遠(yuǎn)離這個感受不到愛的家，我就立刻有了動力。

在弟弟的冷漠與學(xué)業(yè)的壓力下，我發(fā)奮圖強(qiáng)。至于那弟弟很久以前送給我的面膜，鬧翻后我再也沒有碰，放在了抽屜的最里面，壓在了那我現(xiàn)在所厭惡的天藍(lán)色的信紙上。

憑著這不要命學(xué)習(xí)的努力，我高考大獲全勝，弟弟也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學(xué)，這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萬幸了。

填志愿的時候，我偷偷在表格上改掉了原本與父母商量好的本地大學(xué)，選擇了一所離這里幾百公里的南方大學(xué)。

我真是受夠了這里寒冷的冬天，也許，只有四季如春的南方才能治愈我千瘡百孔的心吧。

接到通知書的那一刻，父母依舊淡定，仿佛女兒隨意改填大學(xué)只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

我自嘲，也對，我在他們心里本來就不重要。

偽裝的笑顏里只有我自己才能讀懂其中的悲哀。

倒是弟弟有些震驚，但隨后便也一切如常。

看，這就是我的一家。它就是，我改填志愿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真是懦弱，認(rèn)為唯有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才不會被曾經(jīng)的這一切再次傷害。

【十】

在新的地方，把過去的所有傷心，通通埋葬吧。

飛機(jī)越飛越高，我對深深地俯視故土，隨后靠在軟式沙發(fā)座椅上，閉上眼睛。

在走之前，我在客廳的餐桌上留了一封信。寫那封信的時候，我波瀾不驚，直到最后一個句號寫完，有一絲抽痛。

上面記錄了這幾年來我在家里的不甘，痛苦，以及失望。

信的最后，我寫了兩個對不起。這兩個對不起，也只有我和弟弟才知道，這可能是我們之間一輩子的秘密。

天藍(lán)色的信封，以及那粉紅色的箱子，被我遺留在了家里，沒有帶走。我怕看到它們我會心痛。

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我剛到達(dá)大學(xué)，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他向我對這些年的忽視道歉，并說他們是因為我很懂事，所以才極少過問我。

我輕輕笑了，感覺到心里的堅冰有了一點裂開的痕跡。

只是，心里還有個心結(jié)未打開。

大學(xué)里，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不再像之前那樣矛盾，愛便是愛，恨便是恨。我終于敢于承認(rèn)了對弟弟的愛。我不再將自尊心看得很重，那樣只會傷了自己傷了別人。

年少時的愁云煙消云散，在茫茫大霧里，我漸漸走出來。

金色的陽光灑向大地，鍍上了一層金邊。明明還是三月，但在南方，就已經(jīng)很溫暖怡人了。

下午的閑暇時光，我躺在學(xué)校的草坪上，和好友一起聊天。溫柔的陽光撫摸著臉頰，真是舒服極了。

手機(jī)提示短信，我打開一看，竟然是已經(jīng)塵封了好久的聯(lián)系人上顯示的”弟弟”發(fā)來的：姐，我錯了，對不起。

身邊的好友喃喃自語：“好溫暖啊。”

我微微一笑：“是啊，真的……”

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