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小詩
第一章
[小 裁 縫 店]
夏已近尾聲,天氣悶熱依舊,穿白色校服上衣的學(xué)生們從校門涌出,放學(xué)了,還是周五下午的放學(xué),這真是個美妙的時刻。
林瀟菲家住得很近,學(xué)校右側(cè)的第二條巷子里有一家小裁縫店,那就是她家,平常只有她和媽媽兩個人住。林瀟菲就讀的高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媽媽在她升上高一的那一年開始,就專業(yè)陪讀似的陪她來從小縣城來到市區(qū),在學(xué)校附近租下了這家店面,貼心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順便做點縫紉的工作貼補(bǔ)家用。
林瀟菲的爸爸在外地工作,逢年過節(jié)才能見面,老家還有個爺爺,見面機(jī)會也不多。爺爺是快退休的護(hù)林員,住在山中的小屋里,工作是看好一片小型森林的珍稀動植物。山里的空氣很好,像個世外桃源,爺爺是樂活派,喜歡自己的工作,也熱愛著生活,是瀟菲眼中既尊敬又歆羨的山中老神仙。
“媽,這周末功課不多,我想回一趟老家看望爺爺,我想他了?!蓖盹垥r,林瀟菲說道。
“怎么突然這么想爺爺???也不見你說想爸爸?!眿寢屗坪跤行┏源?。
“今晚的魚蒸出來特別好吃,爺爺肯定喜歡,他那么愛吃魚,可惜山上不容易吃到,下山他又嫌麻煩。”林瀟菲扒了一口飯,接著說道:“爸爸也想啊,只是沒有爺爺那么想,畢竟我是爺爺帶大的,而且,爸爸好遠(yuǎn)哦,想的話也無法短途坐車去看到,去了他也不一定有空陪我?!绷譃t菲說著說著聲音就變小了。爸爸常年在外工作,使得父親角色的存在感漸漸模糊,她對此還是有些埋怨的。
“爸爸也是為咱們好啊?!闭f完媽媽有些語塞,她趕忙說了點別的來防止尷尬,“想看爺爺就回去吧,我這次就不回了,要趕制兩套襯衣,客人急著要。吃完飯拿些錢給你,上山前帶點蔬果和肉食給爺爺?!?/p>
“嗯,好的?!笔O碌臅r間,母女二人都悶頭吃飯,沒有再說一句話,爸爸果然是個敏感話題呢,“他為了我那么忙,忙到我都忘記想他了?!绷譃t菲心里嘀咕道。
[山 中 小 屋]
周六一大早,林瀟菲就收拾好出門了,只在山上住一夜,東西帶得并不多,小書包足夠裝下所有。
市區(qū)到縣城老家要坐兩個小時火車,然后花五塊錢坐上一輛小摩托,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可以送到小森林入口的山下。林瀟菲家在縣城也有房子,這兩年沒人住就租了出去。爺爺不愿意來市區(qū),也不愿意一個人住在縣城的房子,他就喜歡住在山上看守著森林,整山的鳥獸蟲草都是他的鄰居。
山上信號還是不錯的,爺爺?shù)男∥堇镉幸徊孔鶛C(jī)電話,爺爺頭一天晚上知道最愛的小孫女要來探望自己,清早就在田野間采好了花插在進(jìn)門桌子上的一個玻璃瓶里,這是每次必有的小禮物,有時林瀟菲還愛別上一朵在發(fā)間,活脫脫的一個小村姑。
爺爺此時并不在屋內(nèi),他出去巡山了,他的工作幾乎不會被人查崗,一切都靠自覺,他也從不偷懶,不分上下班時間,巡山是散步,看動物是算數(shù),看樹木是閱讀。
爺爺也并不像通俗的護(hù)林人一樣,年輕力壯配備槍支,這里民風(fēng)淳樸,大家勤勞致富,盜獵和偷取珍貴植物的事情幾乎不會發(fā)生,與其說爺爺?shù)墓ぷ魇强词?,不如說,是當(dāng)?shù)夭块T給獨居的園林老干部一個安居的小福利。
爺爺沒有手機(jī),思親心切的林瀟菲決定進(jìn)林子里去找找爺爺,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捉迷藏游戲,現(xiàn)在是她找爺爺,小時候,一般是爺爺找她,別的小朋友在家里玩捉迷藏,只能躲在柜子里,桌子下,她可以躲在樹上,躲在山洞里,相比之下,她覺得自己真的比別人要幸福太多。
林瀟菲看了看時間,11點差5分,離爺爺回小屋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她放下行李,打好米,插上電飯鍋,門虛掩上,就出門找爺爺去了。
[白衣飄飄]
林瀟菲今天穿的是校服,不是因為沒衣服穿周末還穿校服,單純只是特別特別喜歡校服,白色的襯衫上衣,下面是五分長的百褶小黑裙,鞋子是媽媽特意幫她搭配的黑色娃娃鞋,簡單的搭扣,也沒有多余的裝飾,再穿上白色的襪子,活脫脫是動漫里走出的日本高中生。
當(dāng)然,這不僅僅是林瀟菲喜歡校服的原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的校服跟別人的不一樣,她的校服胸前有媽媽親手繡的學(xué)號和姓名,為什么親手繡?因為林瀟菲這個大馬虎啊,經(jīng)常會把學(xué)校的胸牌搞丟,丟了好幾個,媽媽干脆把名字幫她繡校服胸前,一弄不丟,二還挺好看。不僅如此,瀟菲媽的手工繡學(xué)號業(yè)務(wù)還發(fā)展得很好,許多同學(xué)都找到她家縫紉店來,收費也不貴,許多人都想擁有這樣一件“私人訂制”的校服上衣呢。
今天天氣不太熱,森林里還有徐徐微風(fēng),尋找爺爺?shù)牧譃t菲走在綠色的林間,風(fēng)吹動著她的衣裙,歌里唱“那白衣飄飄的年代”說的就是這樣的吧。
林瀟菲站在一處較高的山坡上,往林間望去,雖是小森林,卻也有著滿目的一望無際的綠色,爺爺?shù)纳碛安]有發(fā)現(xiàn)。
林瀟菲一向就是女漢子,大嗓門自然是與生俱來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她清了清喉嚨,大喊一聲:“爺爺!我回來啦!”喊完她自己又覺得好笑,覺得這似乎是葫蘆娃的臺詞,可惜自己沒有千里傳音的本事,暫時沒有聽到哪個方位傳來爺爺?shù)幕卮?,只有自己這略微彪悍的喊聲,在森林里回蕩。
[林 中 初 遇]
在林瀟菲打算從山坡上下來,繼續(xù)尋找爺爺時,一個聲音從她的左下方不遠(yuǎn)處傳來:“麻煩你先不要動!”
林瀟菲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顫,在還沒有在視野中找到這個聲音的來由時,她心理有些復(fù)雜:“這不是爺爺?shù)穆曇簦@林子里一般也不會有別人,叫我不要動?為什么不要動呢?難道他是個盜獵者,他手里有槍?”林瀟菲根本不敢再想那么多,也不敢往聲音的來向看,只是突然從慌神中驚醒,小鹿般逃跑了。她以最快的速度,選了離爺爺小屋最近的路,慌慌張張跑回了屋內(nèi),一進(jìn)屋就把門反鎖,然后癱軟地坐在了門邊的地上。
她喘著粗氣,想不到這么悠閑的森林里如此危險,氣定后,她突然想到自己跑了,那爺爺碰見這偷獵者該怎么辦???報警!對,報警。她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在她拿起桌上的座機(jī),正要按下110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是瀟菲回來了嗎?怎么把爺爺鎖外面了?”是爺爺?shù)穆曇簟?/p>
林瀟菲喜出望外,趕緊放下了電話,給爺爺開了門,看到爺爺沒事,她也就安了心。她趕忙說道:“爺爺,林子里好危險,我要帶你離開這里!林子里有獵人!”
“傻姑娘,說什么呢,這里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獵人了,老百姓基本上沒有私藏獵槍的了,這里很安全?!睜敔敺吹故峭耆粨?dān)心。
“爺爺,我剛才碰見獵人了!”林瀟菲堅信著。
“哦?在哪兒?”
“在鄰河的那個山坡上,我在那里喊你回家,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有人讓我站住別動,我不敢回頭趕緊跑了,那應(yīng)該是個獵人,他手里頭可能握著有槍。”林瀟菲回憶起剛才的一幕,心頭仍覺得緊張。
爺爺雖不相信林中有盜獵者的存在,但為了打消孫女的疑慮,他還是決定帶孫女去剛才的地方看一看,可是林瀟菲堅決不同意,“不,那太危險了,我們倆手無縛雞之力,況且現(xiàn)在他肯定撤離了剛才的地方?!痹诹譃t菲正想著怎么辦的時候,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響了起來,爺爺笑嘻嘻地說:“那先做飯吃吧,不能餓著我家寶貝孫女。沒事的,林子里很安全,喊聲可能是個問路的人,最近有個年輕人來這里采風(fēng),風(fēng)景太好了,只要他不搞破壞,我也就不攔人了?!?/p>
[肩 上 夕 陽]
又累又餓的林瀟菲,饕餮午餐后便開始睡午覺了,一睡就幾乎用完了整個下午,醒來時,夕陽的余暉灑在屋內(nèi),橘色的,很是漂亮,任何一種高貴的地板都沒有這種顏色的地面好看。
爺爺真是個大忙人呢,此時的他依舊不在屋內(nèi)。
夕陽太美,促使中午剛被驚嚇過的林瀟菲走出小屋,走到一處開闊的草地,閉上眼睛,沐浴在林中的夕陽下。
依稀聽到什么方向響起了音樂:
“那白衣飄飄的年代
當(dāng)秋風(fēng)停在了你的發(fā)梢
在紅紅的夕陽肩上
你注視著樹葉清晰的脈搏
她翩翩的應(yīng)聲而落
…… ”
這歌真好聽,爺爺放的收音機(jī)嗎?林瀟菲睜開了雙眼,朝著音樂傳來的方向走去,只見林中的河邊有一個背影,那是一個面對油畫畫板坐著的人,好奇心促使林瀟菲走近,又不忍心打擾對方創(chuàng)作,她慢慢靠近,然后在大約兩米處停下,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精美的畫作。
音樂是畫畫人身旁的一個小播放器傳來的,她發(fā)現(xiàn)這首歌正被循環(huán)播放著,而這位畫畫的人,手里握著畫筆,卻似乎很久沒有動過。
林瀟菲覺得這幅畫好像哪里不對,她定睛一看,天吶,畫的左上角,不就是剛才自己站著喊爺爺?shù)男∩狡聠??畫中那個不大但足夠看清的白色身影,不就是自己嗎?可惜只畫了一半。
畫者大約察覺了什么,回過頭,看到了在自己身后發(fā)愣的林瀟菲,他也有些驚訝。
“哎呀,嚇到你了吧,抱歉啊,只是不忍心打擾你創(chuàng)作,我在這站了有一會兒了?!绷譃t菲連連道歉。
“是你啊,沒畫完你就跑了,整幅畫一下午都空著。”他似乎有些失落。
“?。縿偛抛屛也灰獎拥氖悄惆??我還以為是獵人什么的,想太多了,抱歉?!绷譃t菲頓了頓,接著說:“你畫的是我?。繘]畫完那要不我接著站回原來的位置去給你畫?”林瀟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和尷尬,想努力彌補(bǔ)一下。
“不用了,我下午沒有接著畫不是因為你走了,而是,風(fēng)景畫完了,人物只畫了一半,主角跑掉的畫,也挺有味道的,你讓我想到這首《白衣飄飄的年代》,這光這風(fēng)這水都特別美,我喜歡這個感覺,我坐在這里不想離開。”
此時,林瀟菲才定睛開始打量眼前這位畫家模樣的男人,他大概上大學(xué)吧?或者大學(xué)畢業(yè)不久,總之還挺年輕的,雖然人坐著,但能看出,他個子挺高,穿著隨性的衣服,油畫上色彩很多,可他身上一滴顏料都沒有沾上,地上放著顏料和折疊水桶,顏料下面還鋪了一張布,看得出來,他是個很細(xì)心的人,不想污染一點點環(huán)境。
[留 白]
“你是畫家嗎?你叫什么名字?”林瀟菲不知怎么就擠出這句話,雖然女生主動問男生名字有點奇怪,但這也不失為一個打破尷尬的方式。
“不是,只是一個油畫愛好者,我叫劉白?!睂Ψ交卮鸷?,并沒有反問林瀟菲的名字,她感到有點失落,覺得他不僅缺了一絲禮貌,還對自己全無興趣。
“你名字挺好聽的。”劉白說道。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林瀟菲很驚訝。
“喏,你衣服上繡著呢,繡名字,好別致的裝飾?!眲渍f道。
“你名字好簡單啊,有什么來頭嗎?”林瀟菲一直是這種想什么說什么的大大咧咧性格,似乎一點都不考慮自己的話是否得當(dāng)。
“我的父親是國畫老師,劉白音同‘留白,留白是傳統(tǒng)繪畫的一種境界,講究著墨疏淡,空白廣闊,以留取空白構(gòu)造空靈韻味,給人以美的享受。留白講究的是,美卻不完美,既有熱情又掌握熱情,若熱情過度,勢必?zé)泼赖目臻g,父親希望我的人生和性格都能如此吧?!?/p>
“雖然不懂,但是感覺好有味道呢?!绷譃t菲傻乎乎地稱贊道。然后她接著說:“你經(jīng)常來這里畫畫嗎?我第一次看見你呢,我的爺爺是這里的護(hù)林員,我放假經(jīng)常來山里看他?!?/p>
“來了五天了,這是我呆在林子里的最后一天了?!?/p>
“要走了嗎?你這幅畫還沒畫完呢。”林瀟菲說道,她似乎在試圖挽留。
“畫完了,這就是一幅主角跑掉了的畫,匆匆一抹林間的白色,白衣飄飄的少女,沒畫完卻表現(xiàn)出了主角的羞澀活潑。”
林瀟菲微微臉紅了,雖然她分不清劉白是在夸她還是在夸自己的畫。
“你在這里五天,還畫了很多別的畫吧?可以給我看看嗎?”林瀟菲問。
“不必了,那些都是千篇一律的東西,沒什么可看的?!眲妆容^謙虛。
可是林瀟菲實在是個好奇心過勝的人,她擅作主張地主動走了過去,翻開了畫板,想看看里面的畫,而劉白被她這突然起來的舉動驚住,一不小心,手里的顏料盤挨到了林瀟菲的身上,白色的上衣,蹭上了一塊足有拳頭大的油彩。
真是出糗到家了,林瀟菲想,不但沒有滿足好奇心,還把自己弄得這么邋遢,而此時劉白也不知道是道歉好還是怎么好,兩個人冷冷地站著,氣氛無比尷尬。
“瀟菲!回來吃晚飯啦!”爺爺?shù)穆曇魪男∥堇飩鱽?,感謝爺爺把她從這種尷尬中解救出來,她匆匆告往小屋奔去,沒有回頭,雖然她心里有一點點想。
[涼 凳 星 空]
換了干凈衣服,趕緊把油畫料清洗,可惜洗不干凈,林瀟菲只得把衣服隨意晾曬一下,然后去享用爺爺精心烹飪的簡單美味晚餐,晚上好像就沒什么事了。
山上沒有電視,電燈都不是很亮,山里的夜晚來得很快,結(jié)束得似乎很漫長,夜晚不就是結(jié)束在入睡前嗎?睡著了就沒有黑夜了,至少林瀟菲一直是這么覺得的。
屋內(nèi)有點悶熱,林瀟菲和爺爺一起坐在門口的涼凳上納涼。
“你認(rèn)識那小伙子?”爺爺問。
“不認(rèn)識,下午剛剛知道名字?!绷譃t菲回答。
“他畫得挺好的,我這幾天路過看了看,不比那書上的差。這些搞創(chuàng)作的人,真是厲害,他們的腦子是不是跟我們不一樣?”爺爺?shù)脑捖犉饋碛幸稽c搞笑。
“怎么不一樣啦,都是腦袋瓜子里面裝著腦仁兒。”林瀟菲嘟囔道,“不比書上的差?爺爺還看油畫書呢?真是看不出來呢,哈哈?!?/p>
“哪有,我不懂畫畫,字都認(rèn)得不是很全呢,家里你那一書柜的書,也就畫冊我能完全看懂了,翻過幾次,有個叫莫奈的,畫得還挺不錯的,那個顏色看著舒服,滿眼的色,也不擠得慌,顏色都大大的,但遠(yuǎn)遠(yuǎn)看著,現(xiàn)實畫面也就那個感覺。”爺爺評論起來還挺有頭緒的,雖然用詞都比較直接,沒有什么形容詞。
“哈哈,滿眼的色,也不擠得慌,我喜歡這個評價。莫奈是我最愛的畫家啦,無論是畫風(fēng)還是性格我都好喜歡的,他特別專注,畫畫的時候?qū)ψ约阂笠埠車?yán)格,倘若他只畫早上8點鐘的風(fēng)景,過了這個時間,光線變了他就不畫了,第二天接著來。他喜歡睡蓮,就養(yǎng)了一整片,自己在風(fēng)景里一住就是二十年,后來眼睛不好了,他依然在作畫,老年的他,畫畫用的不是眼睛,是心,我特崇敬他。我對有才華又性格好的人,真的是打心里喜歡?!绷譃t菲說起偶像時,抑制不住的贊美。
“有才華又性格好的人?嗯,我覺得今天那小伙子就不錯,不僅有才華,每次來畫畫,一點廢品都不會留下,見到我也特別禮貌,你會很喜歡這樣的人吧?”爺爺打趣道。
“說什么呢爺爺,討厭。”林瀟菲搬起涼凳,回屋睡覺了,她害羞了呢。
[莫奈和小裁縫]
午飯過后,林瀟菲告別了爺爺,回到了市區(qū)的家中。
媽媽依然在趕制著客人訂做的衣服,辛勞的樣子總是讓林瀟菲感動,真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剛損失了一件校服,先借同學(xué)的穿吧,有同學(xué)因為長個子太快而換了大碼的,中碼她可以借來穿。然后她默默地放下行李,開始給母親打起了下手。
媽媽以前是服裝廠的工人,后來為了照顧她的學(xué)習(xí)就辭職回家開裁縫店了,也許是受媽媽職業(yè)的影響吧,林瀟菲從小也挺喜歡做些縫縫補(bǔ)補(bǔ),給自己的并不貴的芭比娃娃做了很多小衣服,也不浪費,用的都是媽媽店里多余的布料,算是 物盡其用了。媽媽夸她手藝不錯,她奉承道:“當(dāng)然啦,這是遺傳媽媽的心靈手巧嘛。”
這星期的學(xué)習(xí),林瀟菲總有點分神,不知道什么原因,同學(xué)問她,她也不說。
心里癢癢的,似乎是一種叫做思念的東西在作祟,想爺爺了?前幾天才從他那里來啊,想爸爸?不,很少想爸爸的,爸爸都沒有太多存在感。那是想誰呢?難道是……難道是那個話都沒說過的,看正臉還沒看背影久的畫畫的男生?不知道呢。
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家音像店,櫥窗里放著一張電影光碟,叫做《巴爾扎克和小裁縫》,她是看過這部電影的,以前同學(xué)給她推薦過,說的是深山小裁縫接觸到了文學(xué)大師而改變?nèi)松墓适隆?/p>
她想到,自己的心神不寧或許,就是一個現(xiàn)實版的《巴爾扎克和小裁縫》,自己是那個小裁縫,巴爾扎克不僅代表著自己喜歡的大師畫家莫奈,或許還有一點點劉白的影子,總之,這些有才華的人,真的是讓自己對人生充滿了希望,那么多的美好在等著自己去欣賞,去發(fā)現(xiàn),去創(chuàng)造,想到這些人就莫名激動起來。
[神 秘 包 裹]
隔天放學(xué)回家,媽媽告訴林瀟菲,爺爺打電話找她有事,問什么事又不說,神神秘秘的,讓林瀟菲趕緊給爺爺回電話。
電話中,爺爺告訴她:“那個叫劉白的男生,今天來小屋里了,留下了一包東西,說是給你的?!?/p>
“???給我的?什么東西???”林瀟菲好奇地問。
“我還沒拆開呢,能不能拆啊?偷拆禮物是不對的?!睜敔敶蛉さ?。
“哈哈,拆吧,沒事的?!?/p>
“哦,是一件白色襯衫呢,還一樣繡了你的名字,沒有學(xué)號?!睜敔斦f。
林瀟菲突然覺得好感動啊,這個冷冰冰的畫畫的人,居然特意把我自己不小心蹭上去弄臟的衣服賠償給我,還細(xì)心地也去繡了名字,學(xué)號肯定是沒記住,所以只有名字。林瀟菲從感動中回過神,趕緊問爺爺:“他有留個電話或什么聯(lián)系方式嗎?”
爺爺翻動了一會兒,“沒有,就一件衣服。他挺急的,放下衣服,讓我轉(zhuǎn)交給你就走了。”
“沒有給我托句話什么的?”林瀟菲試探地問。
“沒有?!?/p>
“好吧?!奔幢銢]有托話,她仍舊激動萬分,她頓了頓,“爺爺,我突然又想你了,我這周末回來看你吧!”
“臭丫頭,想要這件衣服就直接說嘛,還撒謊。好了,你學(xué)習(xí)壓力也挺大的吧,我明天下山去郵局給你寄過去,你別跑回來了,來來回回的多麻煩?!?/p>
“好吧,謝謝爺爺?!?/p>
這一天,真是夢幻的一天呢,林瀟菲對自己說。
[偶 遇 畫 展]
新襯衫畢竟只是一件普通襯衫,跟校服的規(guī)格不一樣,是不可以替代校服穿去學(xué)校的,但平常的周末,可以不穿校服的時候,林瀟菲就愛穿這件衣服。她的衣服全是媽媽置辦的,媽媽問道:“你什么時候給自己買衣服了?還買的這種跟校服長得差不多的款式?”
“嘿嘿,這是秘密?!绷譃t菲神道道地回答。
算了,女兒這種神婆般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反正不是繼承自己的,媽媽懶得搭理,畢竟一件衣服的事。
忘了過了多久的周末,忙完了功課的林瀟菲決定上街逛逛。她穿著那件劉白買的她最喜歡的白襯衫,下面配的依舊是五分的校服小黑裙,蹦蹦噠噠地走在街上,活脫脫是一個剛放學(xué)的小學(xué)生。
要去哪里呢,她也不確定,只是感覺今天天氣很好,應(yīng)該出來走走,外面風(fēng)有點大,秋意濃了,穿這么少,還真有點冷,算了,臭美和溫暖從來是不可兼得的東西,林瀟菲顧不了那么多,繼續(xù)瞎逛著。
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展覽館,林瀟菲平常很喜歡來這里,這里經(jīng)常有一些畫家的畫展,都是免費展出,雖然對畫畫一竅不通,但她打心里還是很感興趣的,這種既能欣賞大作又不用掏門票的機(jī)會,她怎能錯過。
等等!門口掛的巨幅海報居然是……“留白印象——青年畫家劉白畫展”,這什么情況??!劉白是畫家?我還以為他真的如自己所說是個單純的油畫愛好者,留白印象?留白?該不會跟林瀟菲自己也有關(guān)系吧。
她趕忙走進(jìn)了畫展,正中央的畫框里就是那幅畫!那幅自己是主角,只有一半自己的畫!天吶,看了那么多的畫,那么多畫展,這次居然自己就是那個畫中人,太不可思議了,林瀟菲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確認(rèn)這不是做夢才繼續(xù)看了起來。
畫的名字叫做《一抹白衣》,旁邊居然還有一行小字“鳴謝白衣女孩”,林瀟菲的心情激動無比,這種感覺,就像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一樣,不不不,不能這么說,這么說就太膚淺了,自己只是一個被他繪畫才華傾倒的小粉絲,不能用喜歡這兩個字。
一旁還有一些采訪劉白的報紙,林瀟菲拿起來細(xì)細(xì)品讀。有一處是這樣的,當(dāng)記者問道,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畫展開在一個非一線的城市時,劉白說因為這個城市有特別的意義,不僅是這作品的取景地,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畫中人,畫中人給他一種驚為天人的感覺,不關(guān)乎美,那是一種隔世的感覺??吹竭@里,林瀟菲羞紅了臉。
報紙的右下方居然還附上了劉白的郵箱地址,是用來跟讀者交流的,林瀟菲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記錄了下來。
林瀟菲環(huán)顧四周,很想在展館里看見劉白的身影,可惜沒有,只有一些游客在欣賞他的畫作。林瀟菲此時的心情是矛盾的,又想見到他,又好害怕見到優(yōu)秀又成功又高高在上的他,那一定是跟森林里遇見的那個他完全不一樣的人,那一定會陌生得有些可怕吧。
此時她的心情忐忑起來,她根本顧不上把劉白其他的畫作欣賞完,就像犯罪分子逃離現(xiàn)場一樣跑出了展館。
[青 春 留 白]
回到家,林瀟菲關(guān)上門,開心地哭了一場,是的,開心地哭了一場。
然后,她做了一項她認(rèn)為對的決定,這也是劉白教會她的一種道理,是的,她把記在小本子上的劉白的郵箱撕掉了,撕得粉碎,根本看不出是哪幾個字母組成。
因為林瀟菲知道,知道自己給劉白發(fā)郵箱的內(nèi)容,不外乎自報家門,加上欣賞和崇拜,然后劉白在一群粉絲來信中看到她,也許會回復(fù),也許沒有,甚至?xí)X得她很媚俗,最后郵箱來回一兩次便陷入永久的沉默,就是這樣,不會有別的。
他那么成功,高高在上,自己只是被一堆作業(yè)壓著的傻乎乎的高中女生,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不如把彼此心中的那份美好,那份對美的欣賞,對才華的仰慕,好好的存放在心里,讓一切美好在最高點戛然而止,會彼此都無法忘記吧。
和劉白的遇見是林瀟菲青春里美好的一幅畫,而最后并沒有跟他取得聯(lián)系,就是給這幅畫留下的白,因為有這片白,她更珍惜這幅畫作,連同這段回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