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秦
王國維《人間詞話》:“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必鄰于理想故也?!敝袊娜藦娬{(diào)實踐、靜觀和感悟,追求“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以至“天人合一”之境,這就是樊洲隱居終南的真實目的。把生活和藝術融為一體,把隱居變成藝術,又把藝術融入隱居生活。
樊洲善音律。當年昆劇大師俞振飛到康先生家宴,探討昆曲與中國畫的內(nèi)在關系,使學生樊洲獲益匪淺。在畫院初期,樊洲對民間藝術與中國戲劇發(fā)生了興趣,開始收集民間藝術品,也不放過看戲的機會,逢年過節(jié)少不了下鄉(xiāng)“采風”,畫了數(shù)十幅民俗題材的作品。曾主持修復、斷代中國藝術研究院、浙江及四川博物館珍藏重器的斫琴大師李明忠(撰有《中國琴學》)、上海音樂學院古琴家林友仁教授、臺灣琴家李孔元先生、廣陵派傳人陶藝、梅曰強弟子徐永、古琴教育家張子盛等名家也曾來操縵雅集,探討琴藝。正如“日課”中所記,每晚操琴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樊洲擅太極,且精于“內(nèi)家拳”。1996年文章:“我十余年前師從一位太極拳名師學習,一則是為了鍛煉身體,為行萬里路,攢點資本。二是深感太極拳理通畫理,可以相互參照。老師說:‘苦煉十年能入門就算高才了。及至每日堅持練習,余暇熟味太極理論,細心揣摩其中真意,近十年略知其中妙趣,方知老師所言不謬?!蔽湫g家劉茂林常來山中探望,他是太極宗師陳照奎的高足,早年在全國武術比賽中獲過大獎,參與電影《太極神功》的武打設計,并飾演雍正皇帝身邊的大內(nèi)高手。樊洲不斷將太極武功,陰陽原理運用于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
1980年,樊洲在華山寫生,經(jīng)恩師推薦結(jié)緣玉溪道人閔智亭(后任中國道教協(xié)會會長),十余年后又在華山重逢,兩段重要的人生階段均得到道長點撥。隱居之初,常去南五臺大茅蓬住寺,和住持寶珠,寺務寶勝交流佛法。大作家賈平凹,孫皓暉(著有500余萬字《大秦帝國》)常來畫館小住作客。臺灣美術界江明賢教授(臺師大美術系主任)帶領的代表團,立志革新的國畫大家劉國松,渡海三家的黃君壁先生之女(深圳畫院董小明院長陪同),內(nèi)地著名畫家楊曉陽等也常來畫館深入交流。2002、2006、2010及2011年,畫館承辦了“全國美術批評模式研討會”、“圖像時代藝術批評研討會”、“當代藝術批評家終南雅集”等活動,每屆均有數(shù)十位批評家暢所欲言。凡此種種,都使樊洲保持著高質(zhì)量的交流和探討,自己的作品也不斷得到文化、藝術界高人的反饋。
樊洲的創(chuàng)作過程酣暢淋漓、自在忘我,仿佛有巨大能量用之不竭。筆墨文思的自由揮灑占絕大多數(shù),藝術的控制和度的把握占到兩成。這一方面是他的數(shù)十年學養(yǎng),對終南(山水)的熟悉,也有精通“內(nèi)家太極”的裨益。這種不痛苦、不做作、不矯情、不虛偽的創(chuàng)作過程鏈接于他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取向,在西方美學、當代文化、博物館陳列和學術史評論的背景下,其作品非常容易產(chǎn)生對話和共鳴,以一種“和而不同”的面貌占據(jù)藝術的高度。
樊洲已經(jīng)隱居22年,終南山成了忘年好友,溝溝壑壑,陰晴雨雪,春夏秋冬,喜怒哀樂,秦嶺的萬千變化,他都能深有感觸,自由描繪。并且所有的圖像記憶,文化積淀,人生感悟和精神美學都能自在流露,幻化成一幅幅作品。他的心中有一個畫面,1995年春去竹峪,進山三十里后十分險絕,從小小的石縫穿過,豁然開朗,一個僅有六戶人家的小村莊出現(xiàn)在眼前,周圍桃花盛開,儼然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幾天后,樊洲畫室出現(xiàn)了一幅題為《桃源幽棲》的八尺整紙大畫,落款:“樂真如,好徐舒,秦嶺深處有茅屋,鳥語花香惹人醉,田禾繞家年年熟,溝壑溪澗藏幽趣,青黛如屏任卷舒?!焙髞碇裼鍥]了,桃花源對樊洲而言,成了一種歷史,一種景象,一種文化和責任,他用割舍不下的自在筆墨,創(chuàng)造出能夠代表“大國氣魄”藝術圖示和美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