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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度

        2015-05-30 14:56:09白榮敏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5年4期
        關鍵詞:溫情真情鴿子

        白榮敏

        好的散文能給人以溫暖,就像冬日里的一縷陽光、雪地里的一把篝火、高山上的一件寒衣。

        讀竇坤先生的散文(見本刊2015年第3期),就能獲得這種溫暖。

        《樹》要寫樹,竇坤在開篇說:“樹是家鄉(xiāng)的缺物,卻是唯一能展示家鄉(xiāng)作為一個村落有勃勃生氣的標志性植物?!苯又幌葘憳?,先寫家鄉(xiāng)的蒼涼(如上文所引).再寫特殊年代里人心的“蒼涼”:“簡單的想法加上淳樸的意愿,合力驅使人們在分樹的當天就砍了幾乎所有的大樹。……人們可惡的需求已經(jīng)斬斷了綠色的蔓延,進而毀掉了鳥兒們歌唱和嬉戲的舞臺。”文章寫到這兒,多數(shù)人會順著這個思維,繼續(xù)指責亂砍濫伐、破壞環(huán)境造成的種種后果,但竇坤的正面指責相當節(jié)制,到這兒筆鋒一轉,抑制了哀怨,而流露溫情:“這些現(xiàn)狀的逼迫越加使人忘不了小時候那些綠色的記憶?!苯酉聛淼拇笃淖?,就寫自己小時候在樹下玩耍,和一次上樹差點兒跌落的難忘經(jīng)歷,以及童年杏園子的美,榆樹和沙棗樹果實對他“貧瘠的童年”的滋養(yǎng),等等,讀來趣味盎然,盈盈綠意和絲絲暖意彌漫心頭。

        但《樹》的用意不在單純回憶童年和樹,而是通過回憶童年和樹,表達對如今家鄉(xiāng)已缺樹的現(xiàn)狀的遺憾:“有時,真的為家鄉(xiāng)少得可憐的樹木慚愧。但我綠色的懷念在那里。”這看似弱弱的一句結尾,就如打了一套太極拳正在收尾,令讀者血管舒張,渾身暖意。我沒有接觸過竇坤,讀他的散文感覺他是一位性情溫和的人,他的力量就在于他的溫和。

        溫和來自于作者的心胸和思想,來自于作者生命的熱度和生活的厚度,他以溫熱的眼光看待周邊的事物,用一顆溫潤的心靈感知這個世界。他善于取暖,也用自己的溫熱去溫暖別人。賈平凹先生曾在一篇談論散文的文章(《散文的九個問題》)中談到文學藝術作品的秘結問題。他說,任何作品都有它產(chǎn)生的秘結,比如我們讀李商隱的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們都感覺好,我們之所以覺得好是它勾起了我們曾經(jīng)有過的感情,但這些詩李商隱絕對是有所指的,只是這秘密誰也不知道。歷史上許多偉大文學藝術作品被人揭開了秘密,而更多的則永遠沒人知道。但不管怎樣,文學藝術作品絕對要真情,有真情才能產(chǎn)生詩意。我想,竇坤的散文是有溫度的散文,竇坤散文的溫度正是來自于他的真情。這就是我所理解的竇坤散文作品的秘結所在。

        《畜禽二三事》描寫了一個畜禽的世界,其實就是人的世界。那些有靈性的畜禽,它們和身邊的環(huán)境構成的關系,它們的性格、追求和最終的命運,都與人的世界極其相似,更關鍵的是,文中呈現(xiàn)的人對動物的態(tài)度,表現(xiàn)了人性的寬厚和善良,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人心向善的溫情世界的贊美和向往。他寫外奶奶與山羊:羊奶子在那個時候是缺物,能保證一家子的營養(yǎng),所以外奶奶家的白色奶山羊就有了特殊的地位和榮耀,外奶奶特別寵愛它,可這家伙居功自傲,養(yǎng)成了肆意妄為的習慣,最后在一次與大白狗的爭執(zhí)中因不知退讓被大白狗當場咬死。“外奶奶無奈,只是唏噓不已”,自那以后,許是傷心,或是別的原因,外奶奶家再也沒有養(yǎng)過奶山羊。這只靈性而狂妄的奶山羊依然是作者童年時代一個溫暖的回憶。

        他寫一家人和鴿子:老爹從外面帶回來的一對鴿子,獲得了一家人的喜愛,豈料不久以后神秘失蹤,聽說是被雀鷂子捕了,我“空落傷神,幾天都不高興”,但全家人依然留著鴿子窩,期望著有一天“萬一鴿子回來”,果然,一個多月后,母鴿子帶著另一只公鴿子回來了。作者于是感慨:“動物不言,確乎有戀家的不舍和溫情?!兵澴雍髞矸敝吃S多,母親撒食時,鴿子們上下翻飛追隨左右,在作者看來,母親在那一瞬間,猶如慈祥的仙女普濟眾生,和那些可愛的生靈惺惺相惜、心心相通。作者說:“這種情景是我崇拜進而崇敬母親的因素之一,也是母親善良至極周濟不通人言動物的偉大之處?!蔽恼录葘憚游锏撵`性,也寫人與動物的友好,但其核心是彰顯的人性中的善良。在工業(yè)化的觸角還未涉及的作者童年時的農(nóng)村,以農(nóng)耕文明為主要背景的人與動物、人與自然之間的息息相通,是難得的人間的和諧與寧靜,給人以溫暖和美好的感受。竇坤的筆像一把鋤頭,在童年的家鄉(xiāng)使勁地挖掘,剔除了雜草,挖出了干貨。這些干貨是能強身壯體的五谷雜糧,用一句時髦的話說,就是能給人以正能量。

        竇坤的散文寫作,應了賈寶泉先生的這句話:“人是散文藝術的始與終,善是散文藝術的始與終?!保ㄙZ寶泉《散文談藝錄·序》)

        竇坤還寫有一組《生活片語》,毛巾、枕頭、飯碗、晾衣架、盆花、炊煙、狗,等等生活中的尋常事物,都進入了他的寫作視野。這一組“生活片語”精短雋秀,展示了竇坤寫作的實力。如果說,竇坤的《畜禽二三事》這類散文以真情見長,那么,《生活片語》就突顯了趣味。其實這組“片語”具備了小品文的某些特色,它繼承了明清以來到上世紀30年代一些優(yōu)秀小品文的寫作傳統(tǒng),在看似閑適的敘說中把這些尋常事物寫得很有趣味,使這組“片語”成為人們所說的“有意思的散文”。另外,第二人稱的擬人寫法加上象征手法的運用,使文章充滿詩意,頗有了散文詩的味道。但趣味附著于真情而生,這組“片語”依然可以讀出竇坤對生活真摯的熱愛——

        “每一個清晨,你親吻我的臉,帶著夜里的朦朧,還有黑暗在燈光下的蟄伏,我的眼睛保留你的溫存?!保ā兑粔K毛巾的味道》)

        “在黑暗里,你默默地用心感受我夢中的喜怒哀樂,還有無端情長的赤裸纏綿。這一切,誰都不會知道,包括我自己,只有你一清二楚,就連那一夜我長出第一根白發(fā),你都心疼地知道。”(《枕頭》)

        “貼面的滋潤,是貼心的問候帶來生活的味道。漸漸蒸發(fā)疲憊,將干干凈凈的清爽懸掛得整整齊齊。你屈于一隅的筋骨,借來滿屋的清香,流淌歲月駐守的甜蜜情懷。抖落室外風塵,收藏一家親情。你的一生,守候骨肉親情換來換去的不變溫情?!保ā读酪录堋罚?/p>

        賈寶泉先生談寫作小品文:“不要強寫外熟內生甚至內外都生的東西,你不熟悉的東西對你同樣不熟悉,它不會向一個陌生人展現(xiàn)內心,也就不給你成功的機會?!钡幢銓懯煜さ臇|西,能寫到竇坤這組“片語”的程度,也是不易了。說到底,這些精致而豐潤的文字,乃是從作者溫厚的心田中長出的鮮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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