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木舟

這一年的最后一個月，終于兌現(xiàn)了跟一個老朋友吃飯的約。我知道不可避免地要談起一個名字，當然我從來也沒想過要避而不談，你。

在我經(jīng)歷過的歲月中，你算不得濃墨重彩的一筆，不夠戲劇性，不夠天雷地火、驚心動魄。

更像是用蘸墨汁的筆尖輕輕地點在盛滿水的筆洗里，漸漸地暈開，淡淡的，很快就看不出端倪。

可我心里分明知道，筆尖確實那么點過一下。

在我像瘋子一樣熱衷于旅行的那兩年里，我?guī)缀趺康揭粋€地方，都一定要給你寄一張明信片，然后隔那么一段時間，你會發(fā)短信告訴我：阿花，我收到了。

那一年我二十三歲，受困于一段從一開始就不被其他所有人看好的感情，生活得有點糟糕，但也不算太糟糕，我想或許我應該換個地方吸取一點兒新的東西。

于是我跟你講，我要去北京了。你也沒有多熱情，只說：來了告訴我。

我至今記得那天晚上，在你小小的房間里，我穿著藏藍色的花裙子，編了個麻花辮子，坐在木地板上，我們不曉得要講什么，你時不時望著我笑一下。

然后你說：阿花，我今天買了一本書，我讀給你聽一下。

那本書的名字到現(xiàn)在我都記得。

我現(xiàn)在想起那個畫面覺得很好笑，成年男女共處一室，卻真的單純得任何狎昵的念頭都沒有。

后來我起身回家，你送我出去打車，狹長的巷子，路口有盞路燈，我上車之后你才轉(zhuǎn)身回去，我從車窗望著你的背影。

后來我把那個情景寫在博客中，用了一個詞：吉光片羽。

我們曾經(jīng)認真討論過在一起這件事的可行性，聊來聊去都覺得此路不通，只好又胡亂扯些別的。

避免結(jié)束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去開始。

多年后有部電影里有句臺詞說：喜歡就會放肆，而愛就是克制。

我們之間到不了愛的程度，那樣極力克制，大概只是因為珍惜。

我一度以為，你我能夠相交一生，彼此懂得。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一直沒弄清楚，或者你也同樣莫名其妙，總之，我們斷交了。

唯一的解釋是，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了。

年輕難免氣盛，原本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居然直接導致兩人往來相決絕。

在我的記憶中，我最后一次見你，是三年前的秋天。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飯，然后我告訴你我要離開北京去遠行了。

你沒有問我什么時候回來，甚至會不會回來，你只是說：你說的都是對的，別人不能理解的，我都理解，你不用說了，你都是對的，真的。

那個時候，我的生活已經(jīng)被自己弄得亂七八糟，滿地狼藉，而我從來沒有說過，當時你的眼神，給了我多大的力量和信心。

后來我們在一個路口分開，你那個方向的綠燈先亮，很快，很快你的背影就消失在滾滾車流之中。

如今我又回到這里，而你已經(jīng)離開。我從前不知道，有些告別，真的就是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