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畫畫
畫畫兒這檔子事兒,本來就是件好玩兒的事兒。閑來涂涂抹抹,看著心里的一種樣子,漸漸在布上、紙上,或者在石頭上墻上反正是個什么地方顯露了出來,漸漸是那個意思了,心中就高興。或者只是看著那些花里胡哨的色彩相互地揖讓、溝聯(lián)、覆蓋,看著水跟墨變過來融過去,氤氳漫洇,不成個什么東西,也高興。
古人其實就是這么玩兒的。看看那些巖畫,為了些什么正經(jīng)的理由才去畫那些個牛啊羊啊野豬啊莊稼?。繄D個什么價值去畫那些星星啊月亮啊太陽?。科鋵崨]什么理由,就是圖個高興??傮w來說,畫畫兒一直還是比較好玩兒的,特別是那些不在這個單位里上班的文人墨客——用今天的話說,也就是那些沒有單位卻喜歡畫畫的社會盲流,包括那些不受待見騎頭瘦毛驢四處走動找飯吃的書生等人。你都可以想象得到,畫畫兒對于他們來說,可不就是圖個玩兒嗎?有什么必須要負的責任?有什么了不得的重大主題?有什么一定要承受的擔當?別逗了你,不就是個畫兒嗎?不就是個玩兒嗎?你讓個畫畫兒的去擔當那么多、且那么重要那么偉大的東西,那些偉大的社會精英和領(lǐng)導人物不就沒事兒干了嗎?再說了,咱們擔當?shù)闷饐幔?/p>
將畫畫兒這檔子事兒搞得挺難過的,其實是現(xiàn)在的人,古人沒那么多的想法。你說蘇東坡兄弟捏個筆給朋友寫個信打個借條兒都在想著這是書法藝術(shù)啊不能胡來啊,這可能嗎?今人說古人,基本上就是在胡亂地想象古人,把古人想得跟自己一樣沒水平。而今人看今人,基本上就是兩個話題:一個是與古人古畫樣子上得有所不同;一個是要去關(guān)心表現(xiàn)當下的問題。前一個好辦,不同還不好辦?癩蛤蟆想跟青蛙不同,不就起了一身的癩包嗎?畫畫兒的在題材上、材料上、畫法上使點勁兒,想跟古人一樣也難。后一點稍微有點兒麻煩:當下的問題是些什么問題?當代性是個什么性?后來由人指引著,才知道去畫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畫電線桿子,畫拖拉機等。畫家們一腦門子稀里糊涂,畫著畫著自己看著都有點兒不大好意思了??珊笕藚s拿來說成個事兒,胡說八道一通,硬是要把這些畫家們畫爛了的畫兒在拍賣會上炒出個好價錢。
真的,畫畫兒這檔子事兒被后來很多人搞得一點兒也不好玩兒了。附加在畫畫兒這件事兒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但我認為那基本上是一些不懂畫兒的外行人,和一些本身是畫畫兒的卻壓根兒就不明白畫畫兒是怎么一回事兒的人在那里瞎忙活,并不影響那些心里明白的畫家本身覺得這事兒還是挺好玩兒的。
我喜歡的畫家都是一些特別好玩兒的人。他們活得挺快活,他們的畫直見性情,看著就特好玩兒,跟那些一臉的正兒八經(jīng)、其實心中無限焦慮的偉大畫家們有所不同。在那些偉大的畫家們看來,這些個畫畫兒的簡直沒個正形兒,活得沒什么意義。他們的畫兒也沒有什么偉大的社會價值哲學價值歷史價值。
但是,我不這樣看。我覺得那些滿口的當代生活現(xiàn)實意義藝術(shù)價值的藝術(shù)家理論家們都是在那里瞎扯淡。我們就是要好好地畫畫兒,好好地玩兒,玩兒痛快了,玩兒出個花樣兒來。那些個莊嚴偉大的責任,就讓那些偉大的人物去擔當吧。我們只想做一個于社會無用的人,一個純粹好玩兒的人,一個畫起畫兒來忘乎所以的人。反用我們一位古代親戚陳勝同志說的話來回答,就是:鴻鵠安知燕雀之快活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