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蕓

1939年冬，古城西寧滴水成冰。西寧街頭出現(xiàn)了三十幾位異鄉(xiāng)人，他們隨身攜帶的“能說話的箱子”，吸引了西寧人。在這些人當中，有一位風度翩翩、濃眉大眼的年輕人，他就是著名導演鄭君里先生。在這個抗戰(zhàn)硝煙四起的冬天，鄭君里一行為何要來到地處偏僻的青海？

“他們從重慶出發(fā)，先后去了寧夏和甘肅，最后來到青海。除了沿途宣傳抗戰(zhàn)外，在時為中國電影制片廠編導委員的鄭君里的爭取下，他們還負責籌拍一部大型紀錄影片《民族萬歲》?！敝芤隋永舷壬鷰臀覀冎販亓四嵌螝v史。

鄭君里來青海

“1938年冬天，武漢淪陷、長沙大火，中國的抗戰(zhàn)形勢風云突變。鄭君里在周恩來領導下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工作，在郭沫若和田漢直接帶領下從事抗日救亡宣傳?！敝v述是從中華民族那段沉重的歷史開始的。

由于西北地區(qū)是抗日戰(zhàn)爭的大后方，因此，“到西北去”成為了抗日救亡宣傳中的當務之急。于是，1939年4月，鄭君里、韓尚義、趙啟海等人與一支電影放映隊從重慶出發(fā)，在取道寧夏、甘肅后，抵達青海。一路上以歌詠、美術和電影放映進行抗日宣傳，在時為中國電影制片廠編導委員的鄭君里的爭取下，他們還負責籌拍一部大型紀錄影片《民族萬歲》?！俺秊榕浜峡谷?，及時將前線的戰(zhàn)事報告給廣大人民，他們還要把少數(shù)民族生活和抗戰(zhàn)現(xiàn)實拍成影片，因此，這是一部反映全國各民族團結起來抵抗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戰(zhàn)爭的紀錄片。”周宜逵說。

抵達西寧后，鄭君里一行住在位于大十字的昆侖大旅社。那時西寧沒有正規(guī)的文藝團體，在西寧中心小學任音樂教師的周宜逵聽說有個高水平的文藝團體來了，欣喜萬分?！澳莻€時候，鄭君里已經(jīng)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演員了，可他對每個來拜訪的人都十分熱情。個子很高，瘦削，在高高的顴骨和濃密的眉毛的映襯下，他的雙眼顯得格外有神?！?/p>

王洛賓提議到三角城拍草原

周宜逵老先生回憶道：攝制組最初的計劃是先到牧區(qū)拍攝，當時在青海搜集整理民歌、宣傳抗日的王洛賓說，臨近春節(jié)時離西寧不遠的塔爾寺有廟會，在他的建議下，攝制組首先來到塔爾寺。同去的還有兒童抗戰(zhàn)劇團的二十幾名小學生?！拔覀冏隈R車上，顛簸著上路了。因為當時全國抗戰(zhàn)形勢嚴峻，鄭君里始終緊鎖眉頭，可是兒童抗戰(zhàn)劇團孩子們歡快的情緒慢慢感染了他，他也加入了歡快的行列，大家一路走一路唱，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來到魯沙爾，眾人在一個小山坡上扎下帳篷。住處解決后，攝制組便不顧疲勞，連夜在油燈下趕寫影片拍攝計劃，研究拍攝方案?！皵z制組在這兒拍攝了將近四天，鄭君里和同伴們每天都是從早到晚處于緊張的工作狀態(tài)。豐富多彩的群眾活動，尤其是那些藏族群眾的舞蹈歌唱場景，令他們興奮異常。為了拍好這些鏡頭，眾人一絲不茍，他們有時爬上屋頂，有時高踞山頭，有時又俯臥在較低的地方，始終保持著高昂的熱情，頑強地工作著。為了把群眾場面拍得理想些，鄭君里手提喇叭筒，四下里和攝影師聯(lián)系，向群眾喊話，指揮群眾的行動。他的嗓子喊啞了，嘴唇干裂了，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仍然不知疲倦地東奔西跑。”

這一年的初夏，因為要補拍一些草原少數(shù)民族的生活情景，攝制組又來到西寧。這次，王洛賓提議去三角城的草原拍攝。鄭君里安排王洛賓和牧羊女騎馬趕著羊群奔跑，王洛賓同時唱著他的那首日后膾炙人口的《在那遙遠的地方》，“這段情節(jié)也被拍入了鏡頭，鄭君里認為這是影片中很有意思的一個片斷，增添了影片的情趣和藝術性?！?/p>

“這里的一切都與這些藝術家們往常所見的不同，藏族群眾的衣飾、服飾、頭飾，都深深地吸引著他們。鄭君里看到一位藏族姑娘精致的銀辮套后，不禁嘖嘖稱嘆，跟在姑娘后面欣賞了好半天，他終于忍不住請姑娘停下來，他叫來攝影師認真地拍攝完畢方才作罷?！?/p>

難忘的鏡頭

七十年了，每每說起自己沒能完整地觀看《民族萬歲》時，周宜逵老先生都會流露出深深的遺憾。然而，在1940年秋天影片完成拍攝之后，他曾與王洛賓等人有幸看到了尚未合成的樣片，“那時候的少數(shù)民族生活場景，對于我們這些西寧人來說也是極少見到的，因此，每一個鏡頭在我們眼中都充滿了美與力量?！?/p>

“黃昏，綠意盎然的草原上，一頂頂白色帳篷靜靜地沐浴在余暉中，藏族群眾在唱‘拉伊聲中，鏡頭由遠及近，草原人民圍著篝火，高興地跳著鍋莊，安靜的草原儼然是歡樂的海洋，草尖仿佛都滿溢笑容……”周宜逵老先生的回憶充滿了感情。

其實，《民族萬歲》攝制組在塔爾寺和三角城拍攝的鏡頭很多，擠奶姑娘、制作酥油和糌粑、草原風光等等，青海的事事、物物、處處，在鄭君里他們眼中都是珍貴和新奇的。也因為他們熱愛每一個民族的群眾、熱愛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他們始終以飽滿的激情投入工作?！叭欢诩糨嫼蟊Ａ舻溺R頭卻不是很多，但是，那些珍貴的鏡頭和瞬間都永遠地留在我們的記憶中。”陪同拍攝的周宜逵深知，能拍出這樣的鏡頭，攝制組的付出該有多少。

“每天晚上，不論白天拍攝多累多苦，鄭君里都會借著煤油燈微弱的燈光看戲劇專著。我不解地問他不累嗎，他反倒對我說：‘你如果將來要走藝術道路的話，一定要多看書，尤其是這些理論書籍?！焙唵蔚脑捳Z，觸動了年輕的周宜逵，他從那時起就在思想深處種下了“永恒藝術、專業(yè)藝術”的種子。

青海初次登上銀幕

《民族萬歲》以豐富的素材報道了蒙古、藏、回、苗、彝等各族人民支援抗戰(zhàn)的動人事跡和各自的民族風俗人情。“青海雖然地處偏僻，但青海人民也想與全國人民一齊為抗戰(zhàn)出力。在鄭君里的安排下，兒童抗戰(zhàn)劇團的活動也被拍了進去，當孩子們唱起《保家鄉(xiāng)》《大刀進行曲》《游擊隊隊歌》等時，臺上臺下群情激昂，這時不分男女、不分民族，眾人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抗戰(zhàn)之火。同來的韓尚義則在塔爾寺街頭掛起一幅幅布畫，有《保衛(wèi)家鄉(xiāng)》《丈夫去當兵》《一夫當關》《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等宣傳畫，來看街頭‘抗敵畫展，每到一處都進行這種宣傳，當屬美術宣傳到西北邊疆最早的開拓。”周宜逵老先生說，“各種宣傳活動的社會效果非常好，青海牧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群眾因此而增強了抗日救國的意識?！?/p>

我省著名民俗學家朱世奎先生回憶，1988年元月，王洛賓先生重回青海時，在有關部門組織的座談會上還提及了在金銀灘拍攝的經(jīng)歷，那一幕幕浪漫的情景仿佛如昨日一般鮮活、生動?！巴趼遒e先生說，雖然在紀錄片《民族萬歲》中青海的鏡頭不多，但對于青海的意義卻是非凡的。正是通過《民族萬歲》，青海獨特的少數(shù)民族風情、壯麗多姿的自然風光，第一次登上了銀幕，向世人撩開了神秘面紗。”

（作者單位：西海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