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黑人激進組織黑豹黨借用了毛澤東提出的耳熟能詳?shù)摹盀槿嗣穹铡薄ⅰ八袡嗔w人民”、“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口號鬧革命，《毛主席語錄》更成為黑豹黨的必讀書目。

跨越太平洋的革命友誼

杜波伊斯是美國著名的黑人領袖，晚年思想日益左傾。當時，美國黑人作為世界黑人的一部分，對“美帝國主義”發(fā)起了攻擊，引起中國的關注。在他91歲生日之際，應毛澤東邀請，來到中國慶生。杜波伊斯來到中國后，看到了中國人的變化，尤其是看到了中國婦女的解放，頗為震驚，開始確信中國將會領導發(fā)展中國家走向社會主義。1962年他再次訪華。這兩次訪華，杜波伊斯對中國都贊譽有加。作為世界聞名的黑人領導人，杜波伊斯從此成為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重要盟友。

1963年杜波伊斯去世后，中國迫切需要找到一名新的美國黑人領導人來支持中國的國際斗爭。就在這個時候，羅伯特·威廉出現(xiàn)了。他主張武裝自衛(wèi)和暴力革命。在居留古巴期間，威廉兩次致信毛澤東，要求中國發(fā)表聲明，支援美國黑人反種族歧視斗爭。1963年8月8日，毛澤東發(fā)表聲明：“呼吁世界人民聯(lián)合起來，反對美帝國主義的種族歧視、支持美國黑人反對種族歧視的斗爭?！?月14日，威廉在古巴發(fā)表長篇文章《毛澤東的美國黑人解放宣言》，將該聲明同林肯的《解放黑奴宣言》相提并論。

1963年9月至11月，威廉和夫人梅貝爾應邀訪問北京、杭州、上海等地，受到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領導人的接見。后來由于在古巴受到排擠和批評，1965年，威廉全家搬到中國，被奉為貴賓，受到熱情招待。威廉一家曾和毛澤東共進晚餐，并和毛澤東、周恩來等人親切會談，進入到政府高層的圈子。1966年國慶節(jié)那天，威廉在天安門城樓上請求毛澤東為英文版毛主席語錄簽名，毛澤東欣然應允。中國政府還派人陪威廉一家到各地旅游，并制作了紀錄片《羅伯特·威廉在中國》。

1969年，威廉結束了流亡生涯，回到了美國。中國政府鼓勵威廉繼續(xù)主持“十字軍戰(zhàn)士報”和“自由南方電臺”，主要是宣傳“反帝反修”、世界革命，并介紹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成就，這些信息連同《羅伯特·威廉在中國》等材料不斷向美國黑人乃至亞非拉第三世界廣泛傳播，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例如很多美國黑人和組織給威廉寫信來表達他們對威廉、毛澤東及中國的支持。這樣，威廉就在中國和美國黑人之間建立了跨國的聯(lián)系，有助于美國黑人激進分子把自己看作是全球運動的一部分。

毛澤東思想指導美國黑人鬧革命

毛澤東思想影響了威廉，威廉的思想又影響了很多黑人民權組織。民權運動時期重要的民權組織“學生非暴力協(xié)調委員會”甚至在威廉流亡國外期間還深受其思想影響，改變了后期的主張。1964年，該組織放棄了非暴力，很多成員在激烈爭論時會引用威廉的觀點作為證據(jù)。還有一個重要的民權組織叫“爭取種族平等大會”，其成員也對威廉推崇備至。黑豹黨的創(chuàng)建者牛頓也深受威廉的代表作《帶槍的黑人》的影響，還曾參加過威廉任主席的“革命行動運動”組織。1968年3月，一些激進黑人在底特律召開會議，宣布在美國南部五州建立一個獨立的“新非洲共和國”，推選在北京流亡的羅伯特·威廉為首任總統(tǒng)。可見威廉對民權運動后來轉向“黑人權力”運動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而通過威廉這一橋梁，毛澤東思想的魅力在美國黑人尤其是城市貧民窟的激進黑人中不斷擴大了。

威廉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被看作“革命行動運動”之父。通過威廉的間接影響，中國對該組織產(chǎn)生了很大的吸引力。

該組織領導人斯坦福認同中國農民的起義，認為農民起義幫助共產(chǎn)黨取得了勝利。該組織宣揚的游擊戰(zhàn)引用了毛澤東的名言：“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他們相信城市中的游擊戰(zhàn)不僅可能，而且能在90天內獲勝，而把大眾和革命紀律結合起來是勝利的關鍵。他們還把自己城市中的黑人游擊隊和中國的紅軍相對比，贊同毛主席對黨和人民軍隊制定的革命倫理道德，制定了自己的行為規(guī)范。這些規(guī)范與毛主席語錄非常相似，有些甚至直接來自毛主席的三大紀律中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該組織制定了12點計劃，呼吁發(fā)展自由學校、全國黑人學生組織、步槍俱樂部、黑人農民合作社等，不僅是為經(jīng)濟發(fā)展，也是為維持黑人社會和游擊隊力量。還特別強調國際主義，承諾支持亞非拉的民族解放運動，也采納了泛非的社會主義。其成員把自己看作殖民壓迫的對象，要在國內發(fā)起反殖民的斗爭。

美國黑人運動對毛澤東思想的“創(chuàng)造性誤解”

毛澤東為什么有這樣大的吸引力呢？我們需要把中國對美國黑人的影響放在亞非拉民族解放運動風起云涌的國際背景下考察，中國為美國黑人提供了一條不同于西方白人的獨特道路，因而才受到他們的歡迎。

這條道路提供了有色人種的或者說第三世界的馬克思主義模型，使之能夠挑戰(zhàn)白人和西方的階級斗爭觀點，以適應他們自己的文化和政治現(xiàn)實。

但中國的作用也不能過于夸大。首先，雖然毛澤東和中國革命在黑人激進政治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但這種影響是和非洲民族解放運動、古巴革命及其他著名的革命家、思想家一起發(fā)揮作用的，不能單獨強調中國。

其次，中國和毛澤東的影響主要集中在少數(shù)黑人精英身上，大部分激進分子對毛澤東的思想和著作還是一知半解，他們大都只是選取自己感興趣的或者對自己有利的部分進行閱讀和利用。

例如，紅寶書對他們來說只是游擊戰(zhàn)小冊子，而“矛盾論”、“實踐論”等哲學著作他們根本讀不下去。

除了學習毛澤東思想的實用主義，其目標上的理想主義也是重要的特征。當時美國黑人接觸到的毛澤東思想是以高度理想化的面貌出現(xiàn)的，顯然與真正的毛澤東思想是兩回事。

可見思想文化的跨國轉介由于語言不通、文化隔膜以及政治等因素會出現(xiàn)很多遺漏、錯誤和誤解，這也是一種不可避免的客觀現(xiàn)實。因此，美國黑人接受的毛主義可能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被美國激進黑人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也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誤解”，并非完全的真實。

（澎湃新聞網(wǎng) 2015.12.18 于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