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缽

上期回顧：雖然剛到美國就有些囧囧的，但我還是安頓下來，開始嶄新的生活啦！盡管已經(jīng)從美劇、電影里對這里有了初步的了解，但生活具體到細枝末節(jié)，許多事情如果不是“親密接觸”，那么認知永遠只會停留在表面。

和國內(nèi)的系統(tǒng)不一樣，美國打911是集警察、火警還有急救為一體的。剛到美國的時候，學(xué)校負責國際留學(xué)生事務(wù)的老師一定會告訴你，沒有緊急情況一定不要隨意撥打911.因為不論有沒有手機卡，只要撥通了911，哪怕你馬上掛掉，你的手機也一定會在下一秒響起。如果你不接通，它便會鍥而不舍地一直響。而且不論你接不接，不出五分鐘，絕對會有警察找上門來。

所以，以為今天我是打算講一些在美國的同胞沒事亂打911，然后被警察無情蹂躪的事嗎？咳咳，就算我有這么無聊，大概也沒有這么無聊的同胞吧。今天要講的是另外一個故事。

我所在的諾城，因為靠近美國著名的大煙山國家公園，基本上剛到這兒的同胞們都會在天氣好時前去游覽一番。S君，機械系新來的長腿碩士，迫不及待地選了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戴著頭盔，騎上新買的山地車，鉆進了大煙山火紅的楓林里。

大約是風(fēng)景太過優(yōu)美，讓S君分了心，又或者是S君太自信于自己的車技，于是下坡時一個不小心，連人帶車一齊滾了下去，直接翻進了山溝里。

說起來，S君還算十分幸運，從山坡上摔下來，居然只是臉和胳膊擦破了。只是滿臉的血，看起來還是有點驚悚。S君正準備拍拍屁股爬上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山坡上邊已經(jīng)圍了好幾位美國游客，都沖著他大喊著，“Stay there！”并且撥打了911。

S君雖然自我感覺還好，傷情應(yīng)該不算嚴重，但見到老美一個個都煞有介事，隔著老遠都看到他們的一臉關(guān)切，心中暖流涌動，當即也不好再動了。

不到五分鐘，警察來了。山腳下救護車也到了。救援很迅速有沒有？因為S君所在的位置是專門為自行車愛好者設(shè)計的山路，救護車根本就開不進來。一時間僵持在那兒，等待中的S君再度打量了一眼不算陡峭的山體，很想說，要不還是我自己爬上去？

但是，很快，頭腦中的這個念頭被頭頂突如其來的“嗡嗡”聲給壓制了。

S君仰起頭，看到了一架白色的直升機正在自己的頭頂盤旋。

S君瞬間熱淚盈眶，頭一次在異國他鄉(xiāng)感受到來自美國人民的熱情與善良。什么叫“以人為本”，這才叫?。?/p>

于是，S君揉了揉眼，滿懷期待地坐上了直升機，帶著自己的山地車一起真真正正地體驗了一把美國大片的感覺！

那晚，S君醫(yī)院從包扎歸來，迫不及待地就向住同一個小區(qū)的我們炫耀起他大難不死的經(jīng)歷以及隨后的直升機炫酷體驗之旅。小伙伴們都聽得眼冒星星。在S君訴說心中感動的同時，都忍不住表示贊同。唯獨有一位數(shù)學(xué)系的博士凱凱拍了拍S君的肩膀：“哥們，你一定要挺住，節(jié)哀。”

S君和我們都十分不解地看著凱凱。

凱凱君介紹道：“一年前，我岳父過來玩，晚上的時候心臟不舒服，我和老婆趕緊叫了救護車，把他送急診去了。其實也沒什么大事，輸了液就直接回家了?？赡銈冎栏魞商?，我收到了多少錢的賬單嗎？3000刀??！光救護車一項就1500刀。你知道國內(nèi)叫一趟救護車多少錢？我們縣里頭100塊都不要好嗎？以人為本？哈，兄弟，在美國，羊毛都是出在羊身上的。”

聽凱凱說完，小伙伴們都震驚了。美國看病很貴大家都是有所耳聞，但是聽到賬單的數(shù)額還是免不了一陣心驚肉跳?！安粫?，叫一輛救護車都得1500，那直升機呢？”小伙伴的提醒，讓大家看向S君的目光都變得有些復(fù)雜起來。

這樣的目光顯然讓還陶醉在溫情中的S君有些不適應(yīng)，他使勁擺手：“不會的。你那是自己在家叫的救護車，我這是別人打的911。而且直升機又不屬于醫(yī)院。這屬于人道救援。你有聽說過人道救援還收費的嗎？”

然而，事實證明，不管是誰打的911，從S君的屁股坐在了直升機專門為他準備的擔架上時，就注定了——他就是那只“羊”。

三天后，S君收到了一摞厚厚的賬單。當看到最后的總額——兩萬多美金時，S君這次是真的需要急救了。

后來，經(jīng)過多方的努力和S君無休止的argue，賬單最后打折變成了一萬刀，并且因為S君學(xué)生的身份，允許他貸款并且分期二十年還完。但S君一想到自己不過是坐了一下直升機就從此背上二十年的債務(wù)，就忍不住感慨：美國果然不愧是美國！早說嘛，人家真的可以自己從溝里爬上來，好嗎？

---------

對于在國外的小伙伴們，有小病小痛輕易不會去看醫(yī)生，因為看醫(yī)生需要預(yù)約，等預(yù)約到的時候，病已經(jīng)好差不多了。若是要馬上看病，那就必須掛急診，收費實在是有點恐怖。再加上有了S君的天價賬單在前，囊中羞澀的小伙伴們對911急救敬而遠之的心理就更甚了。

某天早上，我因為有事，沒吃早飯就趕到辦公室。因為血糖低而一陣頭暈，我趕緊坐下給在同一棟樓辦公的小伙伴宛宛打電話：“我暈得不行了，你快來我這一趟?！?/p>

我想讓宛宛給我找點吃的，因為實在暈得厲害，兩條腿根本就走不動?？墒俏业攘撕靡粫海€沒見宛宛來。頭昏的我顯然忘記自己比平時早到了半個小時，壓根沒到正常的上班時間。

此時的宛宛還在家里，接到我的電話，放下鍋鏟就直奔我住的公寓樓。

我在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兒，感覺稍微好些。左等右等沒見宛宛來，想到隔壁的茶水間可能有些零食，于是決定去找點吃的，順手就把手機留在了辦公桌上。

此時的宛宛已經(jīng)跑到了我家門口，她敲了很多下門，沒有人答應(yīng)。宛宛又撥打了我的手機，也是無人接聽。

宛宛想到了我之前有氣無力的電話，說的好像是“我……不行了……”，宛宛頓時感覺到不好，她使勁地敲門，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把對門的印度三哥三嫂都驚動了。

宛宛覺得自己的手都要拍斷了，可無論她多么大力地敲門，多么賣力地呼喊，屋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已經(jīng)急瘋了的宛宛手哆嗦著在手機上按下了那三個數(shù)字。

我在茶水間的桌子上毫不費力地找到幾塊餅干，連忙墊進了我的肚子。

“您好，911，請問發(fā)生了什么緊急事情？需要警察、消防車還是救護車？”

“我朋友要死了，我要救護車！”宛宛哭著說。

我給自己沖了杯熱巧克力，幾大口下去，一股暖意遍布全身，剛才的虛弱一掃而空。

“小姐，請冷靜告訴我，您的地址是？”

“XX號XX街XX公寓。”

我端著杯子走回辦公室，宛宛還沒有出現(xiàn)。手機上倒是有兩個她的未接來電。我于是優(yōu)哉游哉地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久，才接通。

“嗚嗚，你沒事吧？你在干嗎？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昏倒了?！彪娫捘穷^已經(jīng)傳來了宛宛的嗚咽聲。

“啊。我……我就是去倒了杯咖啡。我還好啦?！彪m然宛宛的過度反應(yīng)讓我非常意外，但那時候我的心間也是滿滿的感動。

“我敲那么大聲你都沒聽見？你快開門啦?！?/p>

我不解地看著辦公室敞開的門，恍然明白過來：“開什么門？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你家門口啊。你一直沒反應(yīng)，我都打911報警了好嗎！”

“911？！”手里的杯子差點沒握住，我想我和宛宛幾乎是同一時間想到了S君。

宛宛猛地想起另一邊911的電話還沒有掛斷，趕緊轉(zhuǎn)了過去：“小姐，您放心，救護車已經(jīng)在路上了?！?/p>

“不，不！我朋友沒事了，好了，不需要救護車。”

“……小姐，你確定嗎，可是你剛剛說她快要死了……”

“確定，非常確定，我已經(jīng)活過來了?！眲倓偙煌鹜鸺尤攵嗳送ㄔ挼奈?，迫不及待地發(f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