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紅

“未婚媽媽”誤入“黑洞”

2011年4月，湖南省常德市的李文娟中專畢業(yè)后跟隨老鄉(xiāng)來到廣東省東莞市一家制鞋廠擔任質檢員。同事徐明對她一見鐘情，繼而展開熱烈的追求。涉世未深的李文娟被愛情擊暈了頭腦，與他租房過起了同居生活。

2011年年底，李文娟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十分害怕。徐明勸她：“我馬上回家跟我爸媽商量，盡快去你家提親，絕不會讓你委屈?！庇辛四杏训谋ＷC，李文娟忐忑不安的心稍有安慰。誰知半個月后，她卻等來了男友的手機關機，人徹底蒸發(fā)了。她想去找徐明，可除了知道他家在四川，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男友是不會再回來了，懷孕4個月的她決定把孩子打掉。她去市里的正規(guī)醫(yī)院打聽后才知道，引產需要未婚證明，像她這個年紀，最好能有父母陪同。醫(yī)生的話嚇得她落荒而逃，只能選擇工廠附近的一家黑診所。黑診所的醫(yī)生說她貧血嚴重，不敢給她動手術。

李文娟絕望了，走投無路的她決定把孩子生下來，然后送給別人撫養(yǎng)。幾番搜索，她找到了一家名為“圓夢之家”收養(yǎng)送養(yǎng)的網站，并在上面發(fā)帖求助，希望有好心人能提供一個住所，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兩天后，一位網名叫“路”的網友加她?！奥贰睙嵝哪c地說：“你的歲數(shù)跟我妹妹差不多， 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把你接到我家來，直到你生下孩子。到時，孩子是你自己養(yǎng)還是找戶人家收養(yǎng)，我都可以提供幫助?！睘榱嗽黾涌尚哦?，“路”還把自己的身份證復印件、手機號碼都傳了過來。從身份證上，李文娟得知“路”的真名叫王亮，山東德州臨邑縣人，1983年出生，初中學歷。隨后，李文娟聯(lián)系上了王亮。

王亮為人精明，平時喜歡上網。一次上網時，他無意中看到了一位“未婚媽媽”發(fā)的求助帖，大意是說自己懷了孩子，無法引產，希望有人幫著找一家不需要引產證明的小醫(yī)院，讓她把孩子打掉。

王亮閱遍了大大小小的收養(yǎng)送養(yǎng)網站，發(fā)現(xiàn)需要幫助的“未婚媽媽”真不少。她們大都不想要孩子，更不想讓家里人知道，但卻希望分娩有人照顧。孩子生下來后，如果有人能幫她們處理掉，她們更樂于接受。

剛開始，王亮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在網上跟求助的“未婚媽媽”聯(lián)系。哪知道，很快就有人向他求助。王亮把人從外地接來，在臨邑縣城給其租間房子，安排好食宿和各項產檢。孩子生下來后，他從“圓夢之家”上聯(lián)系好買家，將孩子賣掉，以各種理由漂白孩子的來處。在孩子媽媽這里，他隱瞞自己賣孩子的事實，只說孩子送給好人家撫養(yǎng)了，給她們幾百元錢路費把她們打發(fā)回家。

得手幾次后，王亮凈賺 了十幾萬元錢，他覺得這是一個只賺不賠的生意。因此，他整天瞄在網上，希望找到更多的“未婚媽媽”，從而提供“幫助”。很快，單純的李文娟成為他又一個目標。他好話說盡，總算說服了對方，讓她來臨邑待產。

年輕夫婦把黑手伸向孩子

2012年4月23日，李文娟從東莞來到臨邑。一個星期后，王亮給李文娟在臨邑縣城租了間房子，給她添購了一些生活必需品，還給她幾百元零用錢。對于孩子的健康，王亮更是比誰都在意，等把李文娟安頓好后，他便急著安排她產檢。

在臨邑當?shù)氐男♂t(yī)院，沒有過多的手續(xù)，李文娟順利地建了孕婦檔案。檢查過后，醫(yī)生告訴王亮孩子各項發(fā)育指標都很好，就是孕婦太瘦，得加強營養(yǎng)。

從醫(yī)院回來，王亮就安排妻子邵華星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大鯽魚給李文娟燉湯。有一次，邵華星正陪著李文娟散步，碰見了一位老朋友，朋友疑惑地問她：“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最近怎么老看見你跟孕婦在一起，你不會是在當月嫂吧？”邵華星忙辯解：“這是我表妹，來我這住幾天?！闭f完，她扶著李文娟慌忙離開了。

回到家，李文娟心里也有些疑慮，王亮、邵華星夫婦對自己這么好，難道真無所圖嗎？

很快，王亮覺察到了李文娟的變化。他找到李文娟，故意對她說：“妹子，我看你最近老是一個人發(fā)呆，是不是想家了？要不這樣，我借給你一些路費，你回家看看。爸媽氣歸氣，但不會不管你。再說，你懷著孩子，他們也不能把你怎么樣?！崩钗木曷牶?，臉都變了色，忙說：“我不回去！我要是回去了，爸媽肯定不會認我這個女兒。大哥，你別趕我走，我花的錢以后一定還你?！?/p>

這個效果是王亮樂意看到的。李文娟就此不再想什么。

2012年6月底，李文娟的預產期快到了，王亮開始在“圓夢之家”上尋找買家。很快，他聯(lián)系上一名叫“風飛”的男買家。王亮撒謊道：“這孩子是我表妹的，小姑娘還在上學，在學校跟一個男生談戀愛懷了孩子，家人就想著把孩子送人，偷偷地把這事解決掉?！薄帮L飛”主動提出：“只要孩子健康，我們愿意出一些營養(yǎng)費，以表心意?！弊詈?，兩人談妥了價格，男孩4.3萬元，女孩3.8萬元，其他辛苦費看著給點兒就行。

2013年7月13日，李文娟在臨邑一家醫(yī)院順利生下一名男孩。而此時，接到消息的“風飛”也從吉林趕到了臨邑，并跟王亮見了面。背著李文娟，王亮和“風飛”一起給孩子做了全面體檢。確定孩子健康后，兩人達成了買賣協(xié)議。出院后，孩子便被“風飛”抱走了，未留下任何身份證明。李文娟出月子后，王亮給了她500元錢，把她送上了回家的火車。

“未婚媽媽”不應被社會遺忘

李文娟回到家，隱瞞了關于孩子的一切事情。為了重新生活，李文娟再次選擇出去打工，她要忘記過去，忘記關于那個孩子的一切。她換了手機號碼，注冊了新QQ號碼，斷絕了跟王亮夫婦的一切聯(lián)系。

李文娟走后沒多久，王亮又在網上接到了一筆“業(yè)務”，一位名叫李春梅的陜西女孩要來這里待產。這次，他對買家稱這是他跟小三生的孩子，為了不讓妻子起疑心，決定把孩子送人。買家趨之若鶩，沒搶到這個孩子的人還追問王亮有無其他辦法弄到孩子，他們愿出大價錢?？吹竭@么大的市場，王亮的心思更大了，整天瞄在網上，一下子弄來兩名“未婚媽媽”，將他們安排在一起進行待產。

2013年11月，臨邑縣公安局接到群眾舉報，稱經?？吹酵趿良抑杏胁煌婵椎脑袐D出現(xiàn)，短則住三五天，長則住幾個月。等快生產時，這些孕婦就消失不見了，他們懷疑王亮夫婦可能在進行某種非法交易。

接到舉報，臨邑縣公安局隨即成立專案組展開秘密偵查。2014年1月7日，專案組開展抓捕行動。經20余小時的蹲守，1月8日傍晚，警方將正在交易的犯罪嫌疑人王亮夫婦及多名參與買賣兒童的人員共13人一舉抓獲，成功解救男嬰兩名。

被抓后，王亮很快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自2010年至今，他共販賣10名嬰兒，獲利50多萬元。

王亮夫婦被抓獲，為了找尋那些被販賣的嬰兒和這些孩子的媽媽，專案組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積極尋找線索。

就在王亮案發(fā)前不久，北京、江蘇警方發(fā)現(xiàn)“圓夢收養(yǎng)送養(yǎng)之家”“中國孤兒網”等4個網站、30個QQ群涉嫌買賣嬰幼兒。2014年2月19日，在公安部的指揮下，北京、江蘇、湖北、山東等27省市警方聯(lián)合出擊，一舉摧毀4個特大網絡販嬰團伙，抓獲犯罪團伙成員1094人，解救被拐賣嬰兒382名。

據(jù)國家衛(wèi)計委統(tǒng)計顯示，我國每年至少有3000萬以上的女性進行人工流產，其中八成以上為未婚少女。這些“未婚媽媽”缺乏基本的孕期知識，往往懷孕幾個月仍不知曉，也不敢告訴家人，無法去正規(guī)的大醫(yī)院做引產手術。她們面對兩種選擇：要么把孩子生下來，要么去黑診所。

這些“未婚媽媽”僅因為走錯一步，就要付出如此昂貴的代價嗎？如果她們的父母，能客觀理性地幫助孩子一起解決問題，而不是辱罵毆打;如果社會能有專門的慈善機構，在保證她們隱私的同時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那么，孩子的命運絕不會是這樣。（文中所涉當事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