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春天不過是讓我們以集體的形式

發(fā)青。變薄。然后飛起來

而世人愚鈍

飛著飛著會誤入歧途

比如柳絮。比如蝴蝶。比如眼睛

柳絮飛著飛著會落進(jìn)月光里

而月光會落進(jìn)蝴蝶的翅膀里

而蝴蝶會落進(jìn)眼睛里

眼睛會落進(jìn)另一只眼睛里

并彼此生長。彼此幸福。彼此傷害

我，落進(jìn)他的井里。從此再也沒上來

日子

他在南極。我在北極

而我們相愛了。并生出

花朵。石頭

供我們相互美麗又互相抱怨

小日子不禁熬??！一晃到了秋天

沒有落葉的時候，他選擇用雪洗澡

然后展示給我看

說他的中途從未走開

虛假的情意

陽光越來越少，河水越來越多

不知有多少蝴蝶溺死在門前的河里

包括我娘家杏樹上的那只

我在一陣比一陣暗的黃昏里

繼續(xù)疼。繼續(xù)把牙齒咬斷

直到滿身大雨

不疼

為了生命不曲折，不疼

我一定要抑住悲傷

就像抑制水流進(jìn)海里

我避開酒，避開煙，避開車水馬龍

卻避不開塵世和四季

不時，有風(fēng)刮來。有風(fēng)刮去

不時，有蝴蝶飛來又飛去

雪落進(jìn)他的眼睛里

就有一片無辜的白

可是風(fēng)啊

還是會穿堂而過

我不允許自己在浪花里打滾、失眠

按住一條河從我的體內(nèi)經(jīng)過

風(fēng)

春天，有大把大把的風(fēng)刮過來

我能夠抓住的是我的。抓不住的也是我的

它們把一個男人的誓言帶過來又帶回去

我看到甜時總會想到苦

想到疾病在我體內(nèi)掙扎的部分

想到死亡。想到空

想到來路和去路

想到無路可投。想到鉆木取火

想到大自然的光明。中年的黑暗

以及我命運(yùn)中的霧和繩子

想到日子會一天天綠起來

我沉重的生活便抖動了一下

2015年的春天

春天打開一萬畝的海給我

而我，此時此刻拿不出干凈的月光

百轉(zhuǎn)千回的塵埃啊

注定掩埋了我的今生

我只好在來世的路上期待

鹽從左口袋進(jìn)，右口袋出

就像風(fēng)。前面來，后面走

……

紅塵漸暖

我卻無心觀賞滿天飛跑的情事兒

一個人寫詩。寫孤獨(dú)的詩

寫到“大雨壓境”。寫到綻放的花朵

寫到將死的石頭。寫到心猿意馬

寫到光明。寫到黑暗

寫到紙上一片空白

這個春天不是我的

我知道，這個春天的綠色不是我的

微溫的石頭，張開的花朵

一副涂滿陽光的眼鏡

都在從一個故事出發(fā)，述說另一個故事

而我，不過是夾在其間的一件繡品

有茂盛的心事是不夠的

承載的重量總比心跳的次數(shù)要多

但，我僅限于此

一座枯山。一條大河。一些清脆欲滴的鳥鳴

這些堅硬與柔軟

都是我不忍碰觸和逾越的

有時候，我需要

被瓦解。被粉碎

被重新豎起后，橫著活

這樣的時候，我會把扔進(jìn)夢中的心肺抽回來

退還給醒

愛情

所謂愛情，不過是一個瓷娃娃

抱著一生的勇氣和力量

撲向另一個瓷娃娃

然后以碎片的形式散落風(fēng)中

繼而被風(fēng)朗誦成春天的陳詞濫調(diào)

那時那刻，有人看到的是

刺目的美。有人看到炫麗的疼

而一些當(dāng)事人則戴起僧帽穿起道袍

企圖用佛的白兌換自己體內(nèi)的黑

也有一些人

把自己偽裝成渾身是麻煩的刺猬

五顏六色的花朵怒放的時候

她呼出人類的夜色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倒下的黑夜不想再站起來

而還會有萬千的白晝跟上來

像流水。一直在往返的途中

承擔(dān)

我愿意承擔(dān)女人的那一部分

男人的那部分有時也承擔(dān)

力不從心時

就醉一次。碎一次

之后，用裹腳布把生活塞滿

繼續(xù)挑起扁擔(dān)

擔(dān)水。煮稀飯

但從不劈柴

我的柴在男人那里用來堵截風(fēng)水

破了。就拆掉

一所房子的建筑有限

有時，它們都灰頭土臉的各不相認(rèn)

就像我的骨頭和五臟

各埋各的灰

春天真好

你把我和燈光同時切入

半邊臉就發(fā)燙了

一聲呼喚

從這座山到那座山

從一張紙到另一張紙

從你到我

手心里的紅塵便是你的了

汗珠兒也是你的了

春天真好

好到我無需翅膀就能飛起來

好到石頭一樣的繭也可以偶爾破一次

能不能成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能夠在彼此的病里看到病根

它附著在

藍(lán)天的藍(lán)里。白云的白里

鄉(xiāng)下女人

鄉(xiāng)下女人都有一張鐵嘴

越打越硬

鄉(xiāng)下女人都有一副豆腐的心腸

可憐每一個比自己富貴的人

鄉(xiāng)下女人多半留守

多半是一面舊旗

在男人的背上搖搖晃晃

跌下去，粉身碎骨

站起來，五臟俱焚

她們生活里的每一項指標(biāo)都是超量的劣質(zhì)酒

濃到想死。淡到荒蕪

我也會枯竭

在我中年的眼睛里

經(jīng)常有兩條枯竭之水

一條是母親。一條是父親

他們總會在一座又一座的新墳旁

咬我的手心腳心

讓我變成一條飽滿的河

或更沉的云

偶爾的驚雷，讓我破綻百出

總有一天

我也會干枯成女兒眼中的水

被泥土和陽光反復(fù)顛倒

不想

走下斜坡

很可能會遇上另一個斜坡

會遇上更多的木屑與蝴蝶的尸體

我輕如紗的夢該怎樣承載這重

迷茫。但慌也要擇路

而上帝只給了我兩種死法

一條河。一堆火

要么選擇與河同歸于盡

要么選擇再次被焚燒的痛

沒有中間道路

那條鋪滿荒草的小徑早已被現(xiàn)實修改

陽光大道卻是通往死亡的捷徑

浴火雖可重生。鳳凰也可涅槃

但我不想被生活推倒再復(fù)活

不想在更大的風(fēng)里完成由此到彼的奔跑

（張麗英，梨樹縣人，農(nóng)民，作品散見于《北國風(fēng)韻》《大東北文化報》《詩沙龍》《哈達(dá)山》《梨樹文學(xué)》等報刊，并在詩賽中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