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獨自坐在玫瑰園里,想著關(guān)乎玫瑰的心事。
這么繁盛,這么美艷。但我卻不想說,她們是為了答謝辛勤的園丁而開花;也不愿說,她們是為了酬酢和暢的風(fēng)而開花;更不能說,她們是為了繁衍后代而開花。還是詩人說得妙:玫瑰為了開花而開花——的確,對一朵玫瑰而言,開花就是一切。
我曾是一個“目的主義者”,以為有“目的”的行為才是有價值的行為。當(dāng)我將自己擺在一朵絕美的花面前,我就像一個強迫癥患者,本能地要拍照。從哪一天開始,我背棄了那個淺薄焦慮的自我?我已經(jīng)學(xué)會“零負(fù)擔(dān)”地欣賞一朵花,駐足,心動,玩索,然后帶著感動離開。
《民國老課本》里有一篇課文,通篇只有短短的四句話:“三只牛吃草,一只羊也吃草,一只羊不吃草,它看著花?!薄闱?,它看著花,是因為它有靈性,是因為它注重生命的精神趣味??上?,這只可愛的羊早就從課本中走丟了,取而代之的是“羊的全身都是寶,肉可以吃,奶可以喝,皮、毛可以穿”——“目的”登臺之后,“情趣”只能黯然退場。
我曾多次跟同行分享那個“孔雀與作文”的故事——語文老師講了一則故事讓大家找論點:雄孔雀都非常珍愛自己漂亮的尾巴,每日必梳理呵護(hù),生怕有絲毫損傷。獵人知道這一特性就專找雨天捕孔雀,因為下雨會將雄孔雀的大尾巴淋濕,由于有飽滿的水分綴著,孔雀生怕起飛會弄傷羽毛,故不管獵人離得多近也絕對一動不動,任人宰割。很快,一位“學(xué)霸”發(fā)表高論了:“可以從兩個方面入手。一則孔雀,貪慕虛榮,因小失大,忽略整體,只看部分;二則獵人,善于抓住時機……”老師聽后,點頭贊許。可憐的師生,陷入了一個“實用即至善”的泥潭。
“美”那么輕,“目的”那么重?!澳康摹边@個幽靈,時刻都在明處、暗處招引著我們,讓我們做穩(wěn)它的信徒。對“美”盲視,幾乎成了我們的“家族病”,“實用即至善”成了太多人的共識。被“目的”劫持的我們,心靈干枯,嘴臉丑陋。
誰能引領(lǐng)我們走出那個精神委頓、高度扭曲的自己?誰能引領(lǐng)我們叩山為鐘、撫水為琴,真正做一回大自然浪漫纏綿的舞伴?誰能引領(lǐng)我們贊賞玫瑰為開花而開花、孔雀為美麗而美麗,拋開功利與惡俗,成全自己那顆拙樸本真的心?我想,除了我們自己,大概不會有別人。
(殷欣奎薦自“百度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