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琳

獨居老人征個女兒回家過年

2010年元月初的一天晚上，江蘇儀征技師學院大二學生梁雪露正在上網(wǎng)，睡在她下鋪的王靜靜突然感嘆道：“只聽說年輕人征對象回家過年，沒想到老年人也趕時髦，要征女兒過春節(jié)！”

原來，王靜靜在“儀征論壇”里，看見一條《征個女兒回家過年》的帖子：退休教師劉阿姨，獨居，想征一名性格開朗、孝順真誠、會做家務的女孩陪伴過春節(jié)，報酬面議。

梁雪露一聽，頓時動了心。時年21歲的她，在高一時，父母因車禍雙亡，她帶著小兩歲的弟弟梁立威在外婆家生活。因為父母沒有留下財產(chǎn)，梁雪露上大學的費用都是親戚們湊的。上大學后，只要有勤工儉學的機會，她都不會放過。

梁雪露按照帖子上留的電話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是一個聲音溫和的女人，她主動約梁雪露第二天中午在小區(qū)門口見面。

第二天中午，梁雪露如約而至。等候她的，是一位瘦弱的老人。老人看了梁雪露的身份證和學生證后，主動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她叫劉方美，患有高血壓。她既不想獨自過年，也擔心突然發(fā)病暈倒無人發(fā)現(xiàn)，便想征個“女兒”陪她一起過春節(jié)。聽梁雪露說了自己的身世后，劉方美當即決定聘用她。

整個寒假，梁雪露盡心盡力地陪伴和照顧劉方美，陪她聊天、買菜、做家務，還給她下載了很多揚劇（發(fā)源于揚州的地方戲），兩人相處得非常融洽。除夕晚上吃年夜飯時，劉方美突然感傷地說：“其實，我本來有兒子，要是他在身邊，也該有16歲了。”說著，她拿出一本相冊，指著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含淚說：“這是我兒子岳曉飛，被我弄丟了……”

原來，1998年4月的一天，劉方美帶著四歲的兒子到蔬菜市場買菜。她買完菜到公廁方便，出來時發(fā)現(xiàn)兒子竟然不見了！兒子失蹤后，她和丈夫一直在找兒子，想盡各種辦法，卻毫無音訊。2008年，丈夫因腦溢血去世，倍受打擊的劉方美在絕望中也停止了對兒子的尋找。

看著悔恨交加的劉方美，梁雪露安慰說：“現(xiàn)在網(wǎng)絡很發(fā)達，我們可以在網(wǎng)上發(fā)信息尋找?！钡诙?，梁雪露將岳曉飛的照片上傳到網(wǎng)絡，在多家網(wǎng)站發(fā)布尋人帖子。

春節(jié)很快過去，梁雪露和劉方美的情誼卻在延續(xù)。梁雪露周末還會過去給老人做飯，漸漸地，兩人情同母女。

2010年4月，劉方美總是感到腹痛。5月初的一天，她疼得昏倒在地，被鄰居送到醫(yī)院，確診是肝癌。梁雪露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時間，一心一意地照顧劉方美。

2011年6月，梁雪露大學畢業(yè)。因為擔心劉方美的病情，她放棄了回老家長春就業(yè)的機會，到儀征東方幼兒園做了一名老師。劉方美的病情開始惡化，身體越來越虛弱，直至大小便失禁。梁雪露細心地幫她擦洗身體、換床單，讓老人感動不已。

進入2012年，劉方美的身體越來越差。一天晚上，她突然將一個檔案袋遞到梁雪露手上，說：“孩子，謝謝你照顧我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立了遺囑，去世后，把房產(chǎn)和其他所有資產(chǎn)都留給你，遺囑已經(jīng)經(jīng)過公證了。”梁雪露的心“怦怦”直跳！這份情意真的太重了！她既心酸又感動，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劉方美撫摸著她的頭，微笑著說：“上天有眼，讓我失去兒子后，得到你這樣的好女兒，陪我度過了這幾年溫暖的日子。錢財都是身外物，我們的母女緣分才是最珍貴的！”梁雪露泣聲說：“干媽，下輩子，我一定還要給你做女兒！”

良心起航再認親

2012年7月，突然有一個網(wǎng)友向梁雪露提供信息：鎮(zhèn)江有一個叫肖飛的男孩，也在網(wǎng)上尋找親人，他提供的照片有些像劉方美的兒子岳曉飛。梁雪露馬上加了肖飛的QQ，看到了他QQ相冊里的兒時照片，梁雪露的心一陣狂跳：“太像了！”她有一種感覺：肖飛就是岳曉飛！她的第一反應是和肖飛見面，幫助母子倆團聚?？墒?，就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肖飛真是劉方美的兒子，他們母子相認后，那套房子還會是自己的嗎？

對于這套房子，梁雪露已經(jīng)作好了安排，賣房的錢要供弟弟梁立威出國留學。自從父母過世后，梁雪露就把撫養(yǎng)弟弟作為自己的責任。弟弟已經(jīng)考上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很想將來能夠出國深造。如果房子沒了，弟弟出國的計劃肯定也泡湯了……反復掙扎，最終，梁雪露沒有再去聯(lián)系肖飛。

2012年9月27日，劉方美攥著梁雪露的手溘然長逝。昏迷前，她一聲聲地念叨著兒子的名字……

梁雪露的心如千萬只螞蟻在撕咬！劉方美再次住院后，她一直猶豫要不要把肖飛的消息告訴劉方美?？墒牵斔K于鼓起勇氣時，劉方美卻陷入昏迷，而且再也沒有醒來……處理完老人的后事，梁雪露沉浸在痛楚和愧悔里，不能自拔。

11月，梁雪露以150萬元的價格將房子變賣。生活有了保障，可梁雪露始終無法快樂。弟弟發(fā)現(xiàn)，姐姐的QQ簽名竟然改成了“原諒我！”在弟弟的追問下，已經(jīng)被愧疚和悔恨壓得幾近崩潰的梁雪露終于說出了實情。梁立威做夢也沒想到，這筆巨款背后還有這些隱情，他對姐姐說：“我很想出國留學，可是，如果昧著良心花了這筆錢，咱倆一輩子都有心理負擔?！?/p>

弟弟的一番話，終于讓梁雪露下定決心：劉方美給自己的母愛不能褻瀆，如果肖飛真是劉方美的兒子，兩人就把賣房款全額返交，以告慰老人的在天之靈！

2013年1月，梁雪露通過QQ聯(lián)系上肖飛，以劉方美義女的身份提出認親。1月13日，雙方在鎮(zhèn)江見面?？吹絼⒎矫懒舸娴淖约寒斈曜呤暗恼掌?，肖飛哭得昏天黑地。

肖飛四歲時被賣到鎮(zhèn)江農(nóng)村。養(yǎng)父母都是農(nóng)民，家里有三個女兒，買他只為了傳宗接代。因為家庭困難，只供肖飛讀完初中。從16歲起，肖飛一直在鎮(zhèn)江做保安，生活非常艱難。被賣時，肖飛已經(jīng)有了記憶。工作后，他就開始尋找親生父母。梁雪露百感交集，對肖飛說：“如果DNA鑒定你真是劉姨的兒子，那我就把賣房的150萬元都還給你?！毙わw聽后喜不自勝。

隨后，梁雪露聯(lián)系到劉方美的小叔子岳海松，岳海松與肖飛一起到南京軍區(qū)總醫(yī)院做了DNA鑒定。鑒定結(jié)果，肖飛與岳海松存在血親關系，肖飛就是劉方美苦苦尋找多年的兒子岳曉飛！梁雪露來到劉方美墓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劉姨，您的兒子曉飛找到了……我錯了，求您在天之靈能原諒我！”

梁雪露本來打算馬上將房款轉(zhuǎn)給肖飛，可岳海松卻阻止了她。因為在做鑒定之前，岳海松曾問肖飛：“你準備怎么用你媽的遺產(chǎn)？”肖飛回答說：“我會辭職，花100萬元在鎮(zhèn)江縣城買套好房子住著，然后好好地玩玩，靠利息過日子?！?/p>

岳海松對梁雪露語重心長地說：“他還這樣年輕，有了錢就不想工作，到錢花完的那一天怎么辦？如果這樣，你給他錢，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害他啊。”

梁雪露怔住了，她本以為把錢還了就心安了，可如果肖飛真的因為這筆錢不求上進，甚至走上歪路，她能心安嗎？考慮良久，梁雪露改變了主意。

兌現(xiàn)生命約定

2013年2月，梁雪露約肖飛見面。肖飛歡歡喜喜前來，他果然已經(jīng)辭職了。

梁雪露暗暗心驚，她對肖飛說：“我不能馬上把錢給你，怕你坐吃山空。你必須先學會一門技術，能養(yǎng)活自己，我才能把錢給你！”一聽這話，肖飛的臉色頓時變了：“你這就是不想把錢給我嘛！”梁雪露耐心地解釋，可肖飛哪里聽得進去。“我看你根本就不想還錢了，就是變著法子為難肖飛！”同來的肖飛女友在一旁煽風點火。肖飛聽了這話，猛地站起來，一把將梁雪露推倒在地，同時大罵：“你這個騙子，騙了我媽，還想騙我！”

梁雪露猝不及防，一頭撞在堅硬的桌腿上，當場頭破血流！

經(jīng)過檢查，梁雪露被撞成腦震蕩，需要住院治療。岳海松聽說后，強行把肖飛帶到梁雪露面前，恨鐵不成鋼地罵肖飛：“要不是雪露看在你過世的媽媽份兒上沒有報警，你將她傷成這樣，現(xiàn)在就在牢里了！”

肖飛看著頭上纏著繃帶的梁雪露也嚇到了。岳海松緩和了語氣說道：“你媽的遺囑寫得清清楚楚，所有財產(chǎn)都給雪露，而且已經(jīng)公證過了。如果雪露真的是貪錢的人，完全可以不去找你……可你呢，都做了些什么？”肖飛終于受到了巨大的觸動，他痛哭著對梁雪露說：“雪露姐，是我錯了！”

之后，肖飛在岳海松的幫助下，進入鎮(zhèn)江一家汽修門店當學徒。

梁雪露出院后，隔三岔五到鎮(zhèn)江去看望肖飛，了解他的學習情況。肖飛終于明白梁雪露的苦心，不僅認真學手藝，還報名參加了高等教育自學考試。

2014年12月底，肖飛學成出師，決定開一家摩托車修理店。得知這個消息，梁雪露按約定將150萬元打到肖飛的賬戶?？尚わw收到錢后，又給梁雪露打回了75萬元。他對梁雪露說：“媽媽生了我，可你贍養(yǎng)了她，咱倆都是她的兒女，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姐姐！”

2015年1月16日，肖飛的摩托車修理店開業(yè)，梁雪露買了花籃到場祝賀。

2015年春節(jié)，梁雪露將肖飛和弟弟都接到儀征過年，姐弟三人歡聲笑語。在滿室溫暖中，梁雪露突然想起當年與劉方美一起過年的情景，眼睛禁不住濕潤了……

（摘自《婚姻與家庭》2015年6月上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