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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宮花寂寞紅

        2015-05-30 10:48:04大梁如姬
        傳奇故事(上旬) 2015年8期
        關(guān)鍵詞:宮門玄宗元稹

        大梁如姬

        據(jù)載,唐玄宗天寶年間,后宮嬪妃達五萬人之多,而受寵者不過寥寥數(shù)十人,自楊玉環(huán)入宮后,其他妃嬪更是難見天顏,許多人被發(fā)配至洛陽的上陽行宮,終日與青燈古佛為伴。身著綠衣的監(jiān)門使重重地將宮門關(guān)上,從此上陽宮就再也沒能見到春色。

        時光荏苒,匆匆數(shù)十年彈指而過。

        一日,元稹與白居易攜手出游,本想寄情山水之間,不料行至一座廢棄宮門處,見宮門上赫然寫著“上陽宮”幾個大字,帶著疑慮與好奇,兩人推開了上陽宮厚重得有些生銹的大門,才一踏入,便覺有涼意襲來。

        映入眼簾的是蔥郁的荒草與開得茂密的鮮花,庭院里有些荒涼,花與樹不知人間已滄海桑田,每到春來仍綻放舊時枝丫。墻外雖是艷陽高照,這上陽宮中卻森森地透著一股凄涼意。

        走近后,有細微聲傳來,元、白二人循聲望去,見一個發(fā)髻斑白的婦人正坐于庭中與身旁的宮女閑話。她口中多是當年的玄宗如何英武瀟灑,精通音律,才華出眾,儼然天地萬物都要在他面前失色。說到楊貴妃時,她們臉上露出自嘆不如的神色。

        二人細聽著,不禁悲從中來。這些桃花年華便在此枯等的宮娥們,時至今日仍把已作土的玄宗視作生命中唯一的寄托。

        推開這扇門,竟像穿越了數(shù)十年的光陰,讓人親眼看見了當時的風華。

        元、白二人遠遠望去,見宮娥們皆是小頭鞵履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這妝容還是天寶年間流行的裝扮,二人對視一眼,不禁啞然失笑。

        眼前此景,白居易似穿越至當年,與她們的一生劈面相逢。

        未入宮時,她們也曾天真爛漫,或在湖邊浣紗,或于舟中采蓮,偶爾拋出個蓮子,一顰一笑都能引來岸上少年駐足觀望。待初入宮時,她們多是豆蔻年華,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zhuǎn)雙蛾遠山色,舉手投足之間姝姿曼妙。

        人人都說入宮后便能承恩受寵,于是她們收起臉上的梨花帶雨,暫別父母,滿懷著對那座莊重肅靜的皇宮及威儀棣棣的殿中人的期待,一步步踏了進去。誰知,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墻外的桃李與春風,都是另一個世界的景色了。

        因楊貴妃專寵,她們只得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入無人問津的空房。

        白天時盼天黑,似乎天黑了就好入睡了,入睡之后進入夢中,哪管眼前的凄苦和寂寥?可夏日的白天那么漫長,獨坐在院中,望著日頭一點點西下,似乎每一天都歷經(jīng)了一生的等待;到了晚上,偏又無法入睡,心中累積的憂愁讓人難寐,起身是殘燈壁影,躺下是鸞只鳳單,只能在孤枕上翻來覆去,盼望快些天明??梢鼓敲绰L,每個時辰都換算成一分一秒,一微一毫,都成了孤獨的見證者。

        黃鶯在庭前婉轉(zhuǎn)地歌唱著,她們已經(jīng)沒有心情去聽了,梁燕在門前雙宿雙棲,她們也沒有閑情去妒忌了,雖不知這樣過了多少年,但每到春時,燕子總要飛來,花兒總要再開一遍;每到十五,月兒總要再圓一圓,數(shù)著月亮的陰晴圓缺,大約已有四五百回了,紅顏早已暗自老去,屬于她們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

        二人上前,決意要去聽她訴一訴苦。見到二人時,白發(fā)宮女有些驚慌,待他們說明來意,這才露出一絲羞澀的笑。這一笑,便能窺見她當年的光華,沒有經(jīng)歷后宮的奉承之色,純凈得就像當年坐于舟中的采蓮女。

        少頃,她望向別處作冥思狀,似在回憶里打撈一些事情,許久才娓娓道來:“我是玄宗初年選入宮的,那年我才16歲,長輩鄰里皆說我容貌出眾,必能贏得圣寵。與我一起被選入宮的有百余人,歲月輪轉(zhuǎn),當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許多人因不甘孤寂,或癲狂、或自戕、或抑郁而亡,多數(shù)皆已玉骨久入泉下土。唯獨我在這上陽宮中,不知不覺度過了波瀾不驚的一生。新帝獲知我的存在,便遙遙地尊稱我為“尚書”,這讓人心煩的稱呼,就像在諷刺著我孤苦不堪的一生?!?/p>

        說罷,她長舒了一口氣,“我已經(jīng)記不得外面的云和月了,也早已忘記了世上還有什么值得眷戀的人與事,我還有多少光陰可虛度呢?也許一個俯仰之間,我便化為陳跡了。”

        聽罷此言,元、白二人不禁淚下,她們也曾盛載了多少憧憬與夢想,在經(jīng)年累月中,憧憬已渺,夢兒也殘。上陽的宮娥們,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

        談話間,不知不覺已日落西山。夜幕沉沉,月亮悄悄升起,微弱的月光輕巧地透過輕如蟬翼的薄霧,灑在莊重肅靜的宮殿上。

        帶著白發(fā)宮娥的寂寞心聲,元、白二人離開了上陽宮。這次際遇,讓二人頗為震驚,古往今來,上至皇宮后院,下至富賈家中,有多少這樣寂寞綻放的花朵,在本該翩翩起舞的年紀,卻只能寂寥地盼天明、等日暮,嘗盡孤獨的滋味。心思有口不能言,腸中卻已車輪轉(zhuǎn)。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痹〔唤摽谝鞒隽舜嗽姡矊⑷栽谏裼蔚陌拙右桌亓爽F(xiàn)實,提筆寫下《上陽白發(fā)人》。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元稹不禁誦起李白的文句,而白居易則合起雙眸,什么也不愿看,上陽人紅顏變白發(fā)的景象浮現(xiàn)在腦中,什么也不愿聽見,“入時十六今六十”的哀愁回蕩在耳邊,悠長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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