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高飛
兩年前,我和太太從北方的一座小城辭職來到杭州。太太在一家報社做編輯,我則繼續(xù)做著我的老本行——電臺DJ。
我們借住在朋友的一棟老宅里,院子里有一扇鐵門,上面有一把巨大的鎖,院子里的每戶人家都有鐵門鑰匙。我們家的鐵門鑰匙一直以來都在太太手中。也不知道是怎樣形成的習慣,每一個住在院子里的人從外面回來,哪怕是大白天,也要順手把院門鎖上。
事情發(fā)生在那個炎熱的午后。
那時,我做的是下午3點檔的一個音樂節(jié)目。我通常是在直播開始前的半個小時趕到電臺。在夏天我有午睡的習慣。太太那天正好在報社拼版,中午不會回來。
平時午睡都是太太叫我起床,那天我就睡過了頭,醒來的時候離直播只有半個小時了。我睡眼惺忪地爬起來,走到院子里,看到鐵門上的大鎖,這才想起鑰匙在太太的手上。我首先看在院子里是否還有其他人,結果發(fā)現(xiàn)整個院子里只有我一個人。
我手忙腳亂了起來。院墻很高,我知道我根本做不到“狗急跳墻”,房間里又沒有裝電話。
我在院子里急得直跺腳。我站在鐵門邊,像是一個渴望自由的囚犯。
然后,通過鐵門縫隙我看到了他。他是一個正好從弄堂里經過的小乞丐。他還是一個孩子,不會超過10歲。他穿著一條臟兮兮的短褲,頭發(fā)零亂得像是一蓬稻草,一只手緊緊地抓著背上的袋子,仿佛里面裝滿了寶物。
我喊住他,我想請他去巷口給我太太打個電話。在我開口之前,我首先想的是我是否應該先給他一點零錢作為報酬。我翻遍我的口袋,除了一張百元的紙幣便什么也沒有了。我有些尷尬,我似乎還無法做到把100元當做是“零錢”給一個乞丐。
我飛快地跑回屋子想找出一些零錢,但沒有找到。我看到櫥柜里放著兩個昨晚吃剩下的大大的饅頭。隔著鐵門,我把那兩個還很松軟的饅頭遞給了他,他用蚊子一樣細小的聲音向我道謝,轉身準備離開。
我叫住他,告訴他我需要他去弄堂口公用電話亭幫我打個電話,并把一張百元紙幣放在了他的手掌上。他看了看手里的那張紙幣,然后又看了看我。隔著鐵門,我再次對他說,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非常著急。
他飛快地向弄堂口奔去。
10分鐘以后,他還沒有回來,我想他不會回來了。當時我給自己的安慰是,他不回來是對的——他不是一個愚笨的孩子。
沒多久,我的鄰居回來了。我借了鄰居的錢,飛奔到大街上去攔的士。
直播沒有延誤。
晚上問起太太,她說沒人打電話給她。我笑著對太太說,我白信任那個孩子了。我和太太一致認為那個孩子把錢拿去改善生活了。
兩個月后的一天,我和太太正在忙著搬家。太太突然對我說,門口有人盯著你看呢,順著太太的目光望過去時,我愣住了:居然是那個小男孩!
他怯怯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似乎已經很久。我看他的時候,他的眉宇微微地舒展了一下,然后,伸出他的拳頭,緩緩攤開。在他的掌心上,是一張揉成一團的百元紙幣。
他還用那種蚊子般細小的聲音說道,那天,他是去準備打電話的,當他沿著長長的弄堂剛跑出去,一輛突如其來的小面包車把他的腿撞傷了。他的小伙伴救了他,他在他簡陋的房間里,躺了兩個月。
盡管我們告訴他,他可以保留這張紙幣,可是男孩走的時候,還是固執(zhí)地把錢留了下來。我和太太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安靜地注視著他的離去。
也許,生活可以庸俗地把城市當中的人分成三六九等,但是那一瞬間,我開始相信,誠信作為一種古老的品質,可以讓任何一個人發(fā)出天使一樣的光芒,照亮自己,也照亮別人的人生。
(劉誼人薦自2015年7月6日《北京廣播電視報》 圖:杜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