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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澤東與張國燾在長征途中的會晤

        2015-05-28 12:17:34淮駒
        黨史縱橫 2015年4期
        關鍵詞:右路徐向前紅四方面軍

        淮駒

        “中央紅軍和四方面軍是一家!”

        1935年5月下旬,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翻越終年積雪、人跡罕見的夾金山。6月12日,擔任開路先鋒任務的紅一軍團二師四團,在團長黃開湘和政委楊成武的率領下,在夾金山北麓一條深溝的溝口與奉命前來接應的中央紅軍紅四方面軍第九軍二十五師七十四團三營勝利會合。黃開湘和楊成武及中央紅軍先頭部隊的官兵,在紅四方面軍七十四團官兵的簇擁下進入了達維小鎮(zhèn)。6月24日下午,紅四方面軍第九軍二十五師師長韓東山,在達維列隊歡迎從雪山上下來的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的領導人,他們分別是: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朱德、博古、劉伯承、王稼祥等。這些領導人的大名對韓東山來說早已是如雷貫耳,可他一個也不認識。在逐個握手敬禮之后,他突然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陳賡。韓東山在鄂豫皖根據(jù)地任紅十二師三十六團副團長時,陳賡是紅十二師師長。后來聽說陳賡去上海治傷時被捕了,韓東山還以為自己的師長被敵人殺害了,沒想到竟在雪山下重逢。

        作為紅四方面軍迎接中央紅軍的第一個代表,韓東山忙前忙后地招呼著去搞燉牦牛肉,為戰(zhàn)友們改善生活。毛澤東等中央領導人將他叫去,詢問了紅四方面軍的情況,包括建制、干部成分、思想狀況以及部隊的生活、訓練和學習等方面。韓東山有些緊張地逐一回答問題。在一旁的周恩來遞給他一杯水說:“師長同志,講得不錯嘛。別慌!別慌!”韓東山在匯報的最后說:“我們部隊的指戰(zhàn)員都是來自鄂豫皖和四川的貧苦農(nóng)民,打仗都非常勇敢,一上戰(zhàn)場沒有一個怕死的,都是拼命往上沖的!”

        次日清晨,韓東山的紅二十五師再次列隊,送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同志出發(fā)去懋功。毛澤東親自向韓東山交代了繼續(xù)在這里掩護后續(xù)部隊通過的任務,然后向韓東山道了一聲“再見”。數(shù)十年后,開國將軍韓東山依舊難忘當年兩支紅軍會合時歡呼雀躍的勝利景象。時年29歲的韓東山始終記得毛澤東對他說的那句話:“中央紅軍和四方面軍是一家!”

        中央紅軍應該往哪里去

        懋功,一座偏僻荒涼的雪域小城,一時間擠滿了遠道而來的紅軍。

        在見到中央紅軍大隊伍的時候,紅四方面軍官兵的情緒是復雜的,因為他們看見的不是很早以前干部們向他們描述的“偉大的鐵軍”。長時間的轉(zhuǎn)戰(zhàn)奔襲令中央紅軍的官兵疲憊不堪,他們武器簡陋,軍裝不整,官兵的頭上如果還有軍帽的話,也不是紅四方面軍的那種大檐帽,而是一種小八角帽。從那時起,雙方的官兵們私下里叫中央紅軍為“小腦袋”,叫紅四方面軍為“大腦袋”。紅四方面軍為中央紅軍的官兵們準備了大量的物資,包括毯子、皮衣、衣服、毛巾、草鞋、襪子、襪底等。

        住在懋功一座天主教堂里的中央紅軍領導人接見了紅四方面軍第三十軍政委李先念。和韓東山一樣,這是年僅26歲的李先念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中央紅軍領導人。毛澤東攤開地圖問李先念:岷江和嘉陵江地區(qū)的氣候和地形如何?老百姓的生活怎樣?紅軍能不能打回去?李先念回答說:岷江和嘉陵江流域平壩很多,物產(chǎn)豐富,部隊的給養(yǎng)和兵源都不成問題。從戰(zhàn)略位置上看,東邊連接川陜老根據(jù)地,北邊靠近陜甘,南邊靠近成都平原,可攻可守,可進可退,回旋的余地很大。如果紅軍在這一帶立足,可以很快得到補充,再圖進一步的發(fā)展。現(xiàn)在川北的茂縣和北川都在我軍手里,可以打回去。李先念還說:大小金川一帶山高地荒,大部隊不宜久留,向東北方向打回去也是紅四方面軍官兵的愿望。李先念不知道,他的一番話與毛澤東當時的判斷和設想十分吻合。正是在這次的接觸中,年輕的軍政委李先念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6月17日,中革軍委收到了張國燾、陳昌浩的電報。電報對兩軍會合后的戰(zhàn)略總方針表示了疑義,不但不同意紅軍向東或向北發(fā)展,反而提出了向西南最荒涼之地發(fā)展的設想。第二天,由張聞天、朱德、毛澤東、周恩來聯(lián)合簽署的回電發(fā)出。電報堅持紅軍主力必須先控制向北轉(zhuǎn)移的樞紐地帶,占領從川北進入甘南的必經(jīng)之地松潘,“否則兄我如此大部隊經(jīng)阿壩與草原游牧區(qū)域入甘、青,將感絕大困難,甚至不可能”。因此,需要“即下決心”,“立攻平武,松潘”。兩天后,張聞天、朱德、毛澤東、周恩來再次聯(lián)名致電張國燾,重申“從整個戰(zhàn)略形勢著想”,如實施向陜甘方向的突破,哪怕“突破任何一點”,“均較西移作戰(zhàn)為有利”。因此請張國燾“再過細考慮”。電報最后希望張國燾前來懋功,“以便商決一切”。已準備動身出發(fā)去懋功的張國燾回電:首先還是表明不可北進,但是同意先打松潘。

        毛澤東在大雨中苦等張國燾

        6月24日,毛澤東一行離開懋功繼續(xù)北行,到達懋功北部的兩河口附近。25日,在兩河口附近一個叫“撫邊”的村莊里,為了迎接紅四方面軍領導人張國燾,紅軍官兵在草地上搭起了一個會場,講臺四周用松枝鑲起了一道綠色的邊緣。土墻上用石灰水書寫了“熱烈慶祝一、四方面軍勝利會師!”、“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和“中國工農(nóng)紅軍萬歲!”等標語,房屋上掛上了紅旗,紅旗上也寫有標語。

        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的領導人從會場步行了三里路,到達一條小路的路口。在這里,中央紅軍和先期跟中央紅軍會合的紅四方面軍一部官兵在小路兩旁列隊,跟中央首長一道,夾道歡迎張國燾的到來。這時,突然下起了大雨,所有的人都站在大雨中沒有動。過了許久,有人喊了一聲:“來了!”泥濘的小路上,一匹快馬在大雨中飛馳而至,這是前來報信的紅四方面軍騎兵通信員。鑼鼓聲立刻響了起來。緊接著,三十多匹高頭大馬飛奔而來,馬背上是全副武裝的衛(wèi)兵,衛(wèi)兵腳下的馬蹄踏出一排排銀色的水花。張國燾騎在一匹白色大馬上,在衛(wèi)兵們的簇擁下從雨霧中出現(xiàn)。

        在大雨中久候的毛澤東,抻了抻已經(jīng)濕透了的灰色軍衣,向著那匹白色的高頭大馬迎了上去。盡管被張國燾的大馬濺了一身泥,毛澤東仍是面帶微笑。張國燾立即飛身下馬,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在數(shù)千名紅軍官兵的歡呼聲中,毛澤東、張國燾登上了臨時搭起的講臺。毛澤東向張國燾和紅四方面軍官兵致歡迎詞,張國燾致答詞。其間口號聲始終不斷,而“熱烈歡迎張主席”這句口號,讓中央紅軍的官兵們喊起來有些不習慣,因為他們只知道蘇維埃中央政府主席是毛澤東,而張國燾僅僅是副主席,他們暫時還弄不清楚張國燾是什么主席。

        歡迎儀式結(jié)束后,毛澤東和張國燾肩并肩地走向撫邊村,沿途說說笑笑,互訴離別之情。毛澤東和張國燾分別住在了村莊的南北兩端:張國燾住的是這個僅有30多戶人家的村莊里最好的房屋——位于村莊最北端的一間店鋪;而毛澤東和妻子賀子珍則住在村莊最南端的喇嘛廟邊上。

        毛澤東第一次見到張國燾的確切的時間已無從考證。但是,根據(jù)他們各自的生平推測,應該是1918年在北京大學。當時,25歲的師范畢業(yè)生毛澤東是這所大學圖書館的一名普通助理員;而21歲的張國燾不但是這所大學的正式學生,還是小有名氣的學生領袖。盡管他們之間的地位不同,但他們之間應該有過往來,因為他們都同時與中國共產(chǎn)黨的重要創(chuàng)始人李大釗關系密切。三年后,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時,毛澤東和張國燾都名列13名代表之中,而主持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就是比毛澤東小4歲的張國燾。

        從現(xiàn)有史料中看,毛澤東與張國燾在1935年前最后一次見面應該是在1927年4月末5月初。那時,中共中央暫時移到武漢,毛澤東和張國燾共同參加了中國共產(chǎn)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根據(jù)張國燾的回憶,在那次大會上,毛澤東在對中國農(nóng)民現(xiàn)狀進行了調(diào)查之后,提出了開展土地革命、擴大農(nóng)民武裝、建立農(nóng)村民主政權的主張。毛澤東甚至說:“矯枉必須過正。”張國燾認為這句話有些“左”傾。自那次會議之后,毛澤東和張國燾彼此失去了信息。在大革命失敗之后,在一片白色恐怖中,毛澤東回到家鄉(xiāng)搞土地革命,而張國燾則去了莫斯科。四年之后,張國燾回國即被中央派往鄂豫皖根據(jù)地,那時毛澤東正率領中央紅軍轉(zhuǎn)戰(zhàn)于贛南、閩西,并建立了全國最大的中央革命根據(jù)地。

        張國燾請聶榮臻和彭德懷吃飯

        25日傍晚,紅軍在喇嘛廟里舉行了歡迎酒宴。毛澤東、張國燾等都出席了宴會。張國燾在席間問周恩來:“你們有多少人?”周恩來說:“我們有三萬人”。接著,周恩來反問張國燾:“你們有多少人?”張國燾說:“我們有十萬”。6月26日上午9時,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喇嘛廟召開會議,史稱“兩河口會議”。出席會議的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有:毛澤東、張國燾、周恩來、朱德、張聞天、劉少奇、凱豐、鄧發(fā),劉伯承、彭德懷、聶榮臻、林彪、林伯渠、李富春等人。

        會議由張聞天主持,首先由周恩來根據(jù)兩軍都已經(jīng)離開自己從前的根據(jù)地,現(xiàn)在迫切需要建立一個新的根據(jù)地的現(xiàn)實,闡述了選擇新的根據(jù)地的必要條件和今后紅軍行動的戰(zhàn)略原則。周恩來強調(diào),新的根據(jù)地的選擇方向和地域要有利于紅軍的作戰(zhàn)和生存,而目前紅軍所處的地域顯然不符合這樣的原則。關于戰(zhàn)略方向問題,向南、向東和向西都不利,應該選擇向北,向川、陜、甘方向發(fā)展。

        毛澤東在發(fā)言中首先表示同意周恩來的報告,然后針對紅軍為什么要選擇北進作了闡述。他說到,共產(chǎn)國際曾經(jīng)有電報指示,要求紅軍靠近外蒙古地區(qū)。張國燾插話問道:“共產(chǎn)國際什么時候有這個指示?”張聞天回答道:“大約在十個月之前,中央紅軍還沒有離開瑞金的時候。電報說,‘中國紅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靠近外蒙古。”然后,毛澤東繼續(xù)說,寧夏是富庶之地,敵人在那里的防守也比較薄弱。雖然共產(chǎn)國際的指示“已時隔多時”,但應該相信他們?nèi)詴耐饷晒欧较騺聿邞覀儭C珴蓶|還說,根據(jù)地是依靠進攻發(fā)展起來的,紅軍在川陜甘建立根據(jù)地,可以把創(chuàng)造蘇區(qū)運動放在更加鞏固的基礎上。隨后,張國燾發(fā)言。這是紅一、四方面軍會合后,張國燾第一次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發(fā)言,大家都很認真地聽他的發(fā)言內(nèi)容。出乎與會者預料的是,張國燾在發(fā)言中并沒有堅持反對北進。經(jīng)過討論,與會者一致同意周恩來、毛澤東關于北上的意見,張國燾也表示同意。

        6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根據(jù)兩河口會議精神作出《關于紅一、四方面軍會合后的戰(zhàn)略方針》的決定。決定指出,紅軍應集中主力向北進攻,以創(chuàng)造以川陜甘蘇區(qū)。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張國燾分別找了他認為重要的人進行了談話,他不斷打聽遵義會議和會理會議的情況。在張國燾的眼里,博古說話直率,但是“歷練不足”。但博古卻很認真地批評了紅四方面軍中存在的某種“軍閥作風”,同時也對張國燾在談話中稱兄道弟的作風表示了反感。張國燾還請彭德懷和聶榮臻吃飯。席上,張國燾一再說聶榮臻和其他人很疲勞,稱贊他們干勁很大。張國燾說,他已決定撥兩個團給他們補充部隊。當聶榮臻和彭德懷從張國燾住處出來時,聶榮臻問彭德懷:“張國燾為什么要請我們兩人吃飯?”彭德懷笑笑說:“撥兵給你,你還不要?”聶榮臻說,我要。但遺憾的是,張國燾承諾的撥兩個團,實際上不過是兩個營的兵力,只有1000人左右。彭德懷后來在其《自述》中回憶道:張國燾的秘書長黃超帶了幾斤牛肉干和幾升大米來看我,并送給我二三百塊銀洋。黃超坐下來就問會理會議的情形。我說,仗沒打好,有點右傾情緒,這也沒什么……他又說,張主席很知道你。我說,沒有見過面。他又說到當前的戰(zhàn)略方針,什么“欲北伐必先南征”。我說,那是孔明鞏固蜀國的后方。他又說,西北馬家騎兵如何厲害。把上面這些綜合起來,知來意非善,黃是來當說客的。

        6月2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常委會議。會議宣布了組織人員的調(diào)整:增補張國燾為中革軍委副主席,陳昌浩、徐向前為中革軍委委員。會議通過了《中革軍委關于松潘戰(zhàn)役的計劃》,并以朱德、周恩來、張國燾、王稼祥的名義發(fā)布,要求迅速、機動、堅決地消滅松潘附近胡宗南的部隊,打開紅軍北進陜、甘建立新的根據(jù)地的道路。

        一封讓毛澤東無法入睡的電報

        6月30日,毛澤東和周恩來、朱德一行率領中央紅軍離開兩河口北上,翻越夢筆山、長板山、打鼓山等數(shù)座大山,經(jīng)過兩天艱苦行軍,于7月1日晚到達卓克基。毛澤東住進一個土司的官寨,在這里作了短暫的休息后繼續(xù)北進。在馬河壩,疲憊不堪的毛澤東卻無法安然入睡,這是因為李富春發(fā)來的一封電報。

        兩河口會議后,為了加強中央紅軍和四方面軍相互了解,中共中央向紅四方面軍派出了一個中央慰問團,團長是紅軍總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慰問團要去的地方叫雜谷腦,是四川省蘇維埃政府所在地。慰問團出發(fā)的時候,張國燾也離開了兩河口的撫邊村。他本想回茂縣紅四方面軍總部,但聽說慰問團的行動后,就直接趕往了雜谷腦。

        在張國燾的安排下,中共中央慰問團在雜谷腦受到了熱情的接待,但是行動也受到了“熱情”的限制。張國燾的辦法是“陪著”:中央慰問團吃飯、散步都有專人陪同,他們被盡量減少與紅四方面軍的干部接觸。張國燾和中央慰問團的談話令慰問團團長李富春大吃一驚。張國燾說:“兩軍會合,攤子大了,為了便于統(tǒng)一指揮,總司令部須充實改組,必須加強總司令部?!睆垏鵂c直言不諱地說:徐向前和陳昌浩不能僅按兩河口會議的決定當軍委委員,而要出任具有決策權和指揮權的副總司令和總政委。另外,需要擴大軍委常委的數(shù)量,以便讓紅四方面軍的干部更多地進入軍委工作。

        7月6日凌晨一時,李富春給中共中央發(fā)去了電報,向中央報告:張國燾提出了解決組織問題的要求。

        朱、周、王、毛、張:

        國燾來此……建議充實總司令部,徐、陳參加總司令部工作,以徐為副總司令,陳為總政委;軍委設常委,決定戰(zhàn)略問題。我以此事重大,先望考慮。立復。

        富春

        六日一時

        7月9日,中共中央果真收到一封署名為“中共川陜省委”的電報,電報建議加強總司令部同時增設軍委常委,電報如下:

        黨中央:

        依據(jù)目前情況,省委有下列建議:為統(tǒng)一指揮、迅速行動進攻敵人起見,必須加強總司令部。向前同志任副總司令,昌浩同志任總政委,恩來同志任參謀長。軍委設主席一人,仍由朱德同志兼任,下設常委,決定軍事策略問題。請中央政治局速決速行。并希立復。

        布禮

        中共川陜省委:純?nèi)?、瑞龍、黃超、琴秋、維海、富治、永康

        九號

        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歷史上,一級省委要求中央改組領導層,并提出具體人選且要求“立復”,此封電報可謂空前絕后。

        蘆花會議上的決定

        在兩河口會議上,張國燾雖表面同意北上方針,但他見紅一方面軍損失慘重,兵力大減,紅四方面軍卻擁有兵強馬壯的8萬之眾,因而個人野心極度膨脹。于是,他不但復電中央提出另一套南下川康邊的主張,還唆使他的追隨者致電中央,要求改組中革軍委和紅軍總司令部,由他出任中革軍委主席,并給以“獨斷決行”的權力,企圖將紅軍置于他的控制之下。

        7月9日,毛澤東和軍委縱隊抵達了蘆花附近。進入蘆花地區(qū),意味著紅軍自此從中國的長江流域進入了黃河流域。到達蘆花的中央領導人開始討論一個必須作出的決定:給張國燾什么“官”才好——松潘戰(zhàn)役的準備已經(jīng)到了最后關頭,不給一再要權的張國燾一個“官”,北進的計劃也許會出現(xiàn)挫折,那樣紅軍將面臨更大的危機。毛澤東認為:“張國燾是個實力派,他有野心,我看不給他一個相當?shù)穆毼?,一、四方面軍很難合成一股繩?!泵珴蓶|看出張國燾想當軍委主席,但“這個職務現(xiàn)在由朱總司令擔任,他沒法取代??芍划敻敝飨?,同周恩來、王稼祥平起平坐,他又不甘心”。一心只想促成紅四方面軍北上的張聞天就說,可以將自己的“這個總書記的位子讓給他”。“不行!”毛澤東斷然否定,他說:“對于洛甫同志的意見我不敢茍同。張國燾要抓軍權,你給他做總書記,他說不定還不滿意;但真讓他坐上了這個‘寶座,可又麻煩了,他可以以中央的名義召集會議”。經(jīng)過反復權衡,毛澤東對張聞天說:“讓他當總政委吧?!边@樣做既考慮了他的要求,又沒讓他把軍權全部抓到手,是唯一兩全其美的辦法。在同時任紅軍總政委周恩來商量時,周恩來正發(fā)著高燒。周恩來“一點都不計較個人職位,完全同意這么安排”。

        7月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在蘆花召開。會議只有一項內(nèi)容,就是討論、決定組織問題:軍委設總司令,由朱德?lián)?;張國燾任總政治委員,軍委的總負責者。軍委下設常委,過去是四人,現(xiàn)在增加陳昌浩,博古任紅軍總政治部主任。周恩來調(diào)中央常委工作。但在張國燾尚未熟悉工作前,周恩來暫時幫助其工作。

        有趣的是,列席中央政治局會議的徐向前趕到蘆花。毛澤東代表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授予徐向前一枚金質(zhì)“五星”獎章。而和徐向前一起趕到蘆花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的陳昌浩,卻沒有被授予獎章,這不能不使陳昌浩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和尷尬。

        毛兒蓋會議和沙窩會議

        7月28日,毛澤東等來到了毛兒蓋。由于張國燾借口“組織問題”未圓滿解決而一再貽誤戰(zhàn)機。為了統(tǒng)一思想,8月4日至6日,中共中央決定在毛兒蓋以南20公里處的沙窩召開政治局會議。會議重申兩河口會議決定的北上戰(zhàn)略方針,再度強調(diào)創(chuàng)造川陜甘根據(jù)地是當前紅一、四方面軍面臨的歷史任務。

        沙窩會議召開的前一天,鑒于攻打松潘的戰(zhàn)機已經(jīng)失去,中革軍委制定了一個新的作戰(zhàn)計劃,即《夏洮戰(zhàn)役計劃》。計劃的中心意圖是:紅軍繼續(xù)北上,穿越松潘草地,經(jīng)阿壩進入甘南,在洮河與夏河的廣大地域形成發(fā)展趨勢。為適應戰(zhàn)斗需要,把紅一方面軍和紅四方面軍混編為右路軍和左路軍。右路軍包括在毛兒蓋地區(qū)的紅一方面軍的第一、第三軍,紅四方面軍的第四、第三十軍,軍委縱隊的大部分及新成立的紅軍大學,由徐向前、陳昌浩、葉劍英率領集結(jié)北上,經(jīng)草地到班佑。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等中央領導人隨右路軍行動。左路軍包括在卓克基及其以南地區(qū)的紅四方面軍的第九、第三十一、第三十三軍,紅一方面軍的第五、第三十二軍及軍委縱隊的小部分,由朱德、張國燾、劉伯承率領集結(jié)北上,經(jīng)草地到阿壩,再到班佑與右路軍會合。

        8月15日,朱德和張國燾率領左路軍先頭部隊從卓克基出發(fā)前往阿壩。同一天,右路紅軍的先頭部隊在前敵指揮部參謀長葉劍英的率領下也從毛兒蓋向北出發(fā)了。但是,左路軍的行進方向不是在向右路軍靠攏,而是越走離右路軍越遠。此時的張國燾仍在試圖自阿壩向西,進入甘肅和青海交界的邊遠地區(qū)。

        8月2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毛兒蓋舉行了會議。會議通過了《關于目前戰(zhàn)略方針之補充決定》,明確了一個重要原則:以右路軍為北進主力,左路軍作為戰(zhàn)略預備隊迅速東出跟進。

        張國燾分裂黨中央

        1935年8月21日,右路紅軍離開毛兒蓋。由于張國燾的拖延,既定的松潘戰(zhàn)役計劃因敵情變化未能實現(xiàn),紅軍不得不改道經(jīng)自然條件極為惡劣的松潘草地北上。在紅軍右路軍過草地的時候,左路軍先頭部隊占領了阿壩,但其大部隊依舊滯留在卓克基一帶。8月24日,中央致電左路軍,再次闡述北進戰(zhàn)略,催促左路軍全力開進,斷不可“坐失先機之利”。為了說服張國燾,跟隨右路軍行動的徐向前、陳昌浩也在同一天致電,表示北進計劃“箭已在弦,非進不可”,且“右路軍單獨不能徹底消滅已備之敵,必須左路馬上向右靠近,或速走班佑,以便兩路集中向夏、洮、岷前進。主力合而后分乃兵家大忌,前途所關,盼立決立復示,遲疑則誤盡中國革命大事”。

        而此時認為紅軍絕不會走進絕路的胡宗南,知道紅軍已經(jīng)穿過了松潘大草地,立即命令一個團火速趕往包座,與駐守包座地區(qū)的另一個團會合,在包座至阿西茸一線阻截紅軍。紅軍前敵指揮部參謀長葉劍英意識到:如果紅軍不能打下包座,那就只有被迫退回松潘草地。前敵總指揮徐向前和政委陳昌浩在聽取了葉劍英的匯報后,決定必須拿下包座。

        8月31日中午時分,攻打包座的戰(zhàn)斗打響了。經(jīng)過激烈戰(zhàn)斗,紅軍終于拿下了的包座,打開了北進甘南的通道。毛澤東、徐向前、陳昌浩立即致電張國燾,通報攻占了包座,再次要求左路軍立即向東靠攏,以便紅軍迅速北進。

        在中央的一再催促下,9月1日,張國燾終于下達了東進的命令。但是,左路紅軍部隊東移的第三天,張國燾突然發(fā)來了電報,說由于嘎曲河水上漲無法渡河,不但已經(jīng)命令部隊返回阿壩,而且還要求右路軍掉頭重新向南進攻松潘。這封電報在中國革命史上導致的后果是災難性的。在紅軍已經(jīng)被兵分兩路的局面下,這很可能會導致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國工農(nóng)紅軍的大分裂。

        接到張國燾的電報后,中共中央和右路軍前敵指揮部立即召開了會議。毛澤東在會上說:張國燾說嘎曲河漲水不能渡,完全是一個借口。四方面軍連嘉陵江都過來了,哪有一條小河過不來的道理?至于說缺糧,在他們出發(fā)的阿壩地區(qū)籌糧,要比我們出發(fā)的毛兒蓋地區(qū)容易得多。我們進入草地時帶的糧食不比他們多,右路軍的官兵都走過來了,他們?yōu)槭裁床荒埽?/p>

        在如何對待張國燾的問題上,來自紅四方面軍的徐向前和陳昌浩的態(tài)度最為引人注目。徐向前態(tài)度十分明確,陳昌浩在考慮再三后也認為中央的北進計劃是正確的。于是,兩人聯(lián)名給張國燾發(fā)出了一封電報,電報表示:“我們意以不分散主力為原則,左路速來北進為上策,右路南去南進為下策”。當天,張國燾回電,沒有解釋,沒有答復,只有命令:右路軍即準備南下。徐向前和陳昌浩感到事情嚴重了。

        晚上,陳昌浩來電話叫徐向前去中央開會。毛澤東、張聞天、博古、王稼祥、徐向前、陳昌浩聚集在周恩來的病床前進行了緊張的討論。討論的結(jié)果是七人聯(lián)名再次致電張國燾,要求其迅速北上。張國燾焦急地等待著右路軍開始南下的消息,結(jié)果等來的卻是中央北上的決心毫不動搖的電報。9月9日,張國燾從阿壩致電徐向前、陳昌浩并轉(zhuǎn)告中共中央,再次表示反對北進,堅持南下,并稱“左右兩路軍決不可分開行動”。

        張國燾已經(jīng)不可能回頭了。事態(tài)急轉(zhuǎn)直下,陳昌浩的態(tài)度隨即也發(fā)生了變化,他同意張國燾南下的主張。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更嚴重的事件發(fā)生了。前敵指揮部參謀長葉劍英看到了張國燾給陳昌浩發(fā)來的一封密電,指示陳昌浩勸毛澤東與其一起南下,“如果他們不聽勸告,應監(jiān)視其行動。若堅持北進,則應開展黨內(nèi)斗爭,徹底解決”。這封電報是一個企圖分裂和危害黨中央的危險信號,流露出的“殺機”是顯而易見的。葉劍英立即策馬飛奔,前往毛澤東住地。毛澤東看完電報,從口袋里掏出一截鉛筆頭和一張卷煙紙,迅速把電報內(nèi)容記下來,叫葉劍英趕快回去,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他到這里來過。數(shù)十年后,毛澤東曾多次提到葉劍英的這一舉動,稱贊葉劍英是“呂端大事不糊涂,諸葛一生唯謹慎”。他曾摸著自己的腦袋說:“劍英同志在關鍵時刻是立了大功的。如果沒有他,就沒有這個了。他救了黨,救了紅軍,救了我們這些人?!?/p>

        當時,紅一軍團已經(jīng)北上到達了甘南的俄界,毛澤東身邊只有紅三軍團的3000多人馬。彭德懷對張國燾的野心已有洞察,當張國燾以總政委的名義收繳了各軍團相互聯(lián)絡的電報密碼時,他命令紅三軍團機要人員另外編制了一套新的密碼,以便在緊急情況下與紅一軍團保持聯(lián)系。

        毛澤東處變不驚,他先是親自找陳昌浩,就南下還是北上這個問題,再次征求他的意見。陳昌浩說,既然張總政委命令南下,就南下,這個問題不必要再爭論了。毛澤東聽罷說:“既然要南進,中央書記處總要開個會。周恩來同志和王稼祥同志因為生病在三軍團,我們?nèi)ト妶F跟他們一起開個會吧?!标惒泣c頭同意。晚上11點,毛澤東又特地去看望了徐向前。他站在徐向前住處的院子里,問他對北上或是南下的意見。徐向前十分為難地說:“兩軍既然已經(jīng)會合,就不宜再分開。四方面軍如分成兩半恐怕也不好?!泵珴蓶|聽后,讓徐向前早點休息,然后告辭了。

        毛澤東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

        10月10日凌晨,烏云密布,星月無光。毛澤東一行出發(fā)去紅三軍團,此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這時,紅一、三軍團已經(jīng)恢復了聯(lián)系,毛澤東吩咐:“發(fā)電給林、聶,說行動方針有變,叫一軍團在原地等著?!?/p>

        到達了紅三軍團駐地巴西后,包括毛澤東在內(nèi)的五位政治局委員立即召開了中國革命史上著名的“巴西會議”。會議認為,繼續(xù)說服、等待張國燾率部北上,不僅沒有可能,而且還能招致紅軍內(nèi)部發(fā)生武裝沖突的嚴重后果。經(jīng)研究決定,紅三軍團和軍委縱隊一部迅速北上,脫離“政治危險區(qū)”,向紅一軍團靠攏,之后與紅一軍團一起向甘南前進。

        1935年9月10日拂曉,葉劍英攜帶著一份十萬分之一的甘肅地圖,牽著他的黑騾子,率領軍委二局等直屬單位以“打糧”為名離開前敵司令部,向紅三軍團駐地巴西趕去。一直跟隨紅軍大學行軍的軍事顧問李德在這個時候表示:我雖然同毛澤東一直存在分歧,但在張國燾這個問題上,我擁護毛的主張。他對紅軍大學黨總支書記莫文驊說:“中央決定北上,把你身邊的人組織好,要密切注意李特,不要讓他把隊伍帶走了!”(紅軍大學是紅一、四方面軍會合后,由紅四方面軍的軍事學校和紅一方面軍的干部團聯(lián)合組織的,政委何畏和教育長李特都是張國燾的心腹。中央紅軍的干部團在紅軍大學中叫特科團,團長韋國清,政委宋任窮。干部團中的干部大多是紅一方面軍的,學員大多是紅四方面軍的)。

        紅軍大學是在9月10日凌晨三點接到出發(fā)命令的,命令由毛澤東和周恩來聯(lián)合簽發(fā)。宋任窮立即集合隊伍,闡明了南下和北上的兩條路線,說愿意北上的跟我們走,不愿意的就留下,結(jié)果紅軍大學全體人員都表示愿意北上。學員們出發(fā)的時候,政委何畏跑到了陳昌浩那里,報告了中央紅軍已經(jīng)單獨出發(fā)的消息。陳昌浩一聽十分震驚,他不停地說:“我們沒有下命令,他們怎么走了?趕緊把他們叫回來!”陳昌浩派前敵總指揮部副參謀長兼紅軍大學教育長的李特率領一隊騎兵去追。

        葉劍英率領軍委二局剛剛趕上軍委縱隊,便有四個持駁殼槍的人追上來要找葉劍英。博古問:“你們找他干什么?”四個人怒氣沖沖地回答道:“先把他打死了再說!”接著,一名騎兵通信員將一封信交給彭德懷?!瓣惒泼钗彝V骨斑M”,彭德懷看了信隨手遞給毛澤東。毛澤東說:“給他打個收條,后會有期?!碧炝習r分,李特率紅四方面軍一隊騎兵在狂奔了30多里路后,終于追上了紅三軍團的殿后部隊。“你來干什么?”彭德懷擋住李特的去路?!盎厝?,陳政委命令你們馬上停止北進,返回原地待命?!崩钐貧鈩輿皼暗卣f?!瓣愓抢?,我已去信說明情況。回去吧!”彭德懷說?!澳銈儾煌V贡边M,我們絕不回去。我們要找毛澤東,跟他講理!”李特不依不饒。“你敢!”彭德懷吼道:“要找毛澤東,先從我身上踩過去?!睉赜谂淼聭训耐?,李特和紅四方面軍的騎兵倒退了幾步。聽到后面有人在大聲喧嘩,走在紅三軍團十團隊伍里的毛澤東,返過身查詢究竟。李特一見毛澤東,便追上去放肆地責問道:“總司令、總政委沒有命令,你們?yōu)槭裁匆??”毛澤東說:這是中央政治局決定的。中央認為北上是正確的,希望國燾同志認清形勢,率領左、右兩路軍跟進。一時想不通,過一段時間想通了再北進也可以。中央歡迎。希望以革命大局為重,有什么意見,可以隨時電商。“你們這是逃跑,立即回去!”李特越說越激動,他一只手在空中使勁地揮舞,一只手緊按腰間的左輪手槍?!澳阆敫墒裁??”站在毛澤東身邊的李德見李特行為放肆,便大步跨過去,用雙手緊緊抱住李特的臂膀。毛澤東繼續(xù)說:“南下是沒有出路的。南邊敵人的力量很強大。再過一次草地,在天全、蘆山建立根據(jù)地是很困難的。我相信,不出一年,你們一定會北上!我們在前面走,給你們開路,歡迎你們后面跟上來?!泵珴蓶|說完,輕蔑地瞥了李特一眼,說:“放開他,我們走!”李特碰了一鼻子灰,氣急敗壞地回到前敵司令部向陳昌浩報告:“一方面軍還向我們放了警戒,我們打不打?”當時何畏和李特都力主派部隊尾追。陳昌浩問徐向前:“我們怎么辦?”徐向前說:“哪有紅軍打紅軍的道理?叫他們聽指揮,無論如何不能打?!毙煜蚯斑@句擲地有聲的話避免了紅軍的一場自相殘殺。陳昌浩見狀,只得說:“既然這樣,就分道揚鑣吧!他們走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p>

        當時,即使與紅一軍團會合,中央紅軍的這支部隊也就只有8000多人,而張國燾卻有8萬多人。況且中央紅軍的第五軍團(第五軍)、第九軍團(第三十二軍)以及朱德、劉伯承都在張國燾那里。一年半之后,毛澤東在延安一次會議上談到北上行動時,心有余悸地說:“當時,稍有不慎,就會打起來!”在以后的歲月里,提及這段歷史時,毛澤東稱(這)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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