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勝
我小時候在鄉(xiāng)下長大,住的是那種帶閣樓的瓦房子。有一天,我終于爬上了那架木梯,鉆進了那個低矮的閣樓。屋頂兩片玻璃瓦撒下的陽光切開了一方黑暗,我看到幾只木箱子擺在閣樓上,那是我父親的木工工具箱。我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打開來,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世界。
你猜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在一堆工具的旁邊,居然是一摞摞的書。有《華蓋集》《華蓋集續(xù)編》,有《且介亭雜文》《且介亭雜文二集》,有《準風月談》,有連環(huán)畫,有幾本《小說月報》《人民文學》,甚至還有一本《自然》雜志(科學雜志)。這真是一次探險之旅,我第一次爬上了閣樓,也第一次打開了人生的一扇門——這猶如一聲驚雷,把靈魂深處那個沉睡著的我喚醒了,我一直認為這是我人生覺悟的開始。
從此以后,我經(jīng)常光顧小閣樓,有時候就坐在那布滿灰塵的樓板上,就著玻璃瓦射下來的日光讀書。那一年我十歲,所認識的簡體字已足夠我日常閱讀。但魯迅的這些文集是出版于20世紀50年代的單行本小冊子,里面多是異體字和繁體字,借助《新華字典》,這幾本書讀下來,繁體字于我已經(jīng)基本上沒有了閱讀障礙。我第一次接觸現(xiàn)代小說,也是始于那個時期,第一次從《小說月報》抑或《人民文學》上讀到了《城南舊事》。小英子那凄涼的身世令我至今難忘,林海音筆下的北京城在我腦子里久久不能抹去,那風沙中的街道一直是我對老北京的印象。總之,文學的大門就此打開,我的整個讀書生涯再也不一樣了。
再后來,我簡直是如饑似渴地搜求各種書來閱讀。用“搜求”二字,并不夸張。我讀過舅舅手上的民間流傳的那種木刻本,也讀過早期出版的《說岳》《說唐》《楊家將演義》以及一眾古典文學作品。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到縣城讀書,條件好了,我是縣圖書館和學校圖書館的???,外國文學名著開始進入我的視野。
回顧我讀書的這些經(jīng)歷,我覺得,從我爬上小閣樓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經(jīng)與文學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上面這一段,是我寫的《我與書的故事》。當然,這個故事還很長,從當時的十歲到現(xiàn)在的四十多歲,長達三十多年。對我有影響的書、難忘的書,可以列一個長長的書單。在這短暫而漫長的三十余年里,經(jīng)歷的很多世事都已經(jīng)淡忘,但小時候讀過的那些書,記憶卻仍然如此深刻。
我最忘不了魯迅。
魯迅在他那本回憶性的散文集里,也寫到過他與書的故事。這里我姑且摘錄一段,與大家一同欣賞。
我……一面又在渴慕著繪圖的《山海經(jīng)》了。(對于書,魯迅先生用了“渴慕”一詞,可見對這書的渴望之情?!翱省闭唣嚳?、渴望之意,“慕”者羨慕、仰慕之意。之所以用“渴慕”而不用“渴望”,還帶有對這本書的敬意。魯迅先生在這里特別說明“繪圖的《山海經(jīng)》”,這與他的一貫觀念和愛好分不開——魯迅先生是個美術(shù)迷。)這渴慕是從一個遠房的叔祖惹起來的。(從頭說起。)他是一個胖胖的、和藹的老人,愛種一點兒花木,如珠蘭、茉莉之類,還有極其少見的,據(jù)說從北邊帶回去的馬纓花。他的太太卻正相反,什么也莫名其妙,曾將曬衣服的竹竿擱在珠蘭的枝條上,枝折了,還要憤憤地咒罵道:“死尸!”這老人是個寂寞者,因為無人可談,就很愛和孩子們往來,有時簡直稱我們?yōu)椤靶∮选?。(這一段描寫那位叔祖,形象而傳神,把這位老人刻畫得生動極了。他喜歡種花木,寫出他熱愛生活;他的太太正與他相反,寫他不得人理解,刻畫他的寂寞;他喜愛與孩子們往來,寫出他的童心與率真,把小孩子們稱為“小友”,在那個極講究長幼尊卑的時代,是極為難得的。)在我們聚族而居的宅子里,只有他書多,而且特別。(書多,而且特別,這是吸引“我”的地方。)制藝和試帖詩,自然也是有的;(制藝和試帖詩,是當時應付科舉的必讀書,類似于我們現(xiàn)在的中考高考學習資料。)但我卻只在他的書齋里,看見過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還有許多名目很生的書籍。我那時最愛看的是《花鏡》,上面有許多圖。(列舉的這兩例,是區(qū)別于“制藝和試帖詩”的,類似于我們今天的課外書。)他說給我聽,曾經(jīng)有過一部繪圖的《山海經(jīng)》,畫著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三腳的鳥,生著翅膀的人,沒有頭而以兩乳當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現(xiàn)在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可惜現(xiàn)在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但這位叔祖卻饒有興趣地“說給我聽”,可見他是極喜歡這繪圖的《山海經(jīng)》的,這也影響了“我”。這位老人,不是教訓魯迅去學制藝試帖,而是向“我”介紹這部“繪圖的《山海經(jīng)》”,可見他實在是一位極可愛的人。)
很愿意看看這樣的圖畫,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尋找,他是很疏懶的。問別人呢,誰也不肯真實地回答我。(“誰也不肯真實地回答我”,一方面,這與老人的可愛形成對比;另一方面,可見這《山海經(jīng)》實在是閑書,于功名無用,別人也就不好“真實地回答我”了。)壓歲錢還有幾百文,買罷,又沒有好機會。有書買的大街離我家遠得很,我一年中只能在正月間去玩一趟,那時候,兩家書店都緊緊地關(guān)著門。(這一段寫自己“渴慕”繪圖《山海經(jīng)》的心情??誓蕉坏茫r托下文阿長給我買來《山海經(jīng)》這一事。)
玩的時候倒是沒有什么的,但一坐下,我就記得繪圖的《山海經(jīng)》。(念念不忘。)
大概是太過于念念不忘了,連阿長也來問《山海經(jīng)》是怎么一回事。(可見“念念不忘”之深。阿長是魯迅家的一位不認字的保姆。)這是我向來沒有和她說過的,我知道她并非學者,說了也無益;但既然來問,也就都對她說了。(阿長,也就是長媽媽,魯迅先生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里也寫到她。長媽媽雖然是一個不識字的鄉(xiāng)下女傭,卻對“迅哥兒”極為關(guān)心。)
過了十多天,或者一個月罷,我還記得,是她告假回家以后的四五天,她穿著新的藍布衫回來了,一見面,就將一包書遞給我,高興地說道:“哥兒,有畫兒的‘三哼經(jīng),我給你買來了!”(“三哼經(jīng)”,讀到這里,讀者往往會心一笑。長媽媽都不知道《山海經(jīng)》為何物,但她居然就把它買回來了,并且還準確地買到這“有畫兒的”。短短數(shù)語,阿長這淳樸的鄉(xiāng)下婦人的形象,已經(jīng)躍然紙上。)
我似乎遇著了一個霹靂,全體都震悚起來;(“震悚”,本意是指“震驚惶恐”,有極度害怕之意。但用在這里,卻是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震驚之感?!叭w”是全身的意思。因為這事太出乎“我”的意外,用“霹靂”“震悚”二詞,寫出這意外之強烈。)趕緊去接過來,打開紙包,是四本小小的書,略略一翻,人面的獸,九頭的蛇……果然都在內(nèi)。(“趕緊”“果然”,既有迫不及待的心情,又有終償所愿的釋然——念念不忘想要得到的書,這回終于真的拿在了手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這又使我發(fā)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她確有偉大的神力。(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意。)
這四本書,乃是我最初得到,最為心愛的寶書。(“最初得到”“最為心愛”“寶書”,寫這書在“我”心中地位之高。一來得之不易;二來得到的方式令人感動,有著特別的意義;三來這四本就是日思夜想的書,如今終于得到了,哪有不看重不珍惜之理?)
《朝花夕拾·阿長與〈山海經(jīng)〉》
這是魯迅與書的故事,看了之后,對我們是不是也有啟發(fā)呢?下面來看看同學們的作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