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墨
“卡卡,給我倒一杯牛奶?!蔽乙贿吙壑路系募~扣,一邊對我的機器人管家卡卡說道。
如果是往常,卡卡一定會這樣回應(yīng),“好的,我親愛的主人莫尼卡”,并且利索地為我倒好一杯溫度適宜并且香噴噴的牛奶??墒墙裉?,它沒有這么做。
“嘿,卡卡,我想喝一杯熱牛奶?!蔽矣种貜?fù)了一遍自己的話,可是卡卡還是沒有反應(yīng)。我扭頭看著站在廚房門口的卡卡,它的臉上依舊展露著如往昔般的笑容,但接觸到我的目光時,它卻有些詫異,像是在問:有什么事嗎?
我忽然覺得卡卡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到底是什么地方呢?當我走到它身邊,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出在哪里——卡卡的耳朵居然不見了。
“天哪,卡卡,你的耳朵呢?”我驚訝地問道。
卡卡微微歪著腦袋看著我,愣了五秒鐘,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卡卡耳朵都沒了,怎么能聽得到我說的話?我立即找來紙和筆,把剛才的問話又寫了一遍。卡卡用一雙略顯暗淡的眼睛掃視了一遍紙上的字,然后它茫然地抬起手,摸向耳朵的位置。左邊摸摸,沒有;右邊摸摸,也沒有。
“它們不見了?!笨ㄓ行┚趩实卣f道。
“好吧,別擔(dān)心,我會再幫你裝一對耳朵?!蔽覍ㄕf。
中午的工作間隙,我去零件商店買了一對耳朵,這是一對最新型號的機械耳朵,它輕巧、美觀、辨聽度高,辨聽范圍廣。雖然和卡卡的整體風(fēng)格不太相符,但無疑是最合適的了,因為我再也無法找到與卡卡原來的耳朵一模一樣的耳朵,要知道,那種型號的耳朵早就停產(chǎn)了。
傍晚回到家,我為卡卡裝上了新耳朵。
“怎么樣?聽得見嗎?”我很是心急地問卡卡。
“聽得見,很清楚。”卡卡回答說,“甚至比以前更加靈敏。”
我微笑著摸了摸卡卡已經(jīng)安裝好了的耳朵,很是滿意地說:“那就好。”
卡卡低垂著腦袋,說:“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喂,別傻了,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我攬住卡卡的肩膀,對著她的新耳朵說道。
卡卡抬起頭來,朝我燦然一笑。
“但是卡卡,你得告訴我,你的耳朵是怎么丟的?你之前去過哪里,見過什么人,或者遭受過什么打擊?”雖然買了新耳朵,但卡卡丟失的耳朵還是讓我有些擔(dān)心。
卡卡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我不記得了?!?/p>
我愣了一下,拍拍它的肩膀,說:“沒關(guān)系?!?/p>
卡卡為我準備晚餐的時候,我看著它忙碌的身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卡卡的時候,那時我的爸爸媽媽都還在,卡卡是他們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它不僅僅是一份生日禮物,更是我們的朋友?!蹦赣H對著年幼的我,很是認真地叮囑道。
“還是我們的家人?!卑职忠惭a充道。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卡卡成了我們家的一份子,并且慢慢包攬了所有的家務(wù)事。后來,爸爸媽媽離開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卡卡。盡管機器人制造水平日新月異,更新頻繁,但是我仍然舍不得更換它。對我來說,卡卡是獨一無二的,無論它的功能是否齊全,無論它的外表是否美觀。
在卡卡耳朵消失事件發(fā)生后的第五天,卡卡的眼睛不見了。它跌跌撞撞地跑到我身邊,撞了兩次墻壁,還差點兒摔了一跤。
“我親愛的主人莫尼卡,我覺得我的身體又出了點狀況?!笨ㄓ行o奈地對我說。
“怎么會這樣,卡卡,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捂著嘴巴,驚訝得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匯來形容我的震驚。
“我看不見了,莫尼卡?!笨ㄕZ調(diào)平緩地說道。
“是的,沒有眼睛當然看不見?!蔽艺f,“但是,你的眼睛呢?去哪里了?”
“我不記得了?!笨〒u了搖自己的機械腦袋,給出了跟上次一樣的說法。
于是,我又給卡卡買了一對新眼睛,這對眼睛不僅明亮,而且非常傳神。
卡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說:“多漂亮的眼睛??!”
“你喜歡就好。”我很是欣慰地對它說。
接下來的兩周,卡卡的鼻子、嘴巴、胳膊、腿、手、腳,甚至連機械皮膚都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于是我又重新給卡卡買了各種機械零件,短短兩周,卡卡全身上下,除了腦袋和身體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幾乎全換過了。
“莫尼卡,你喜歡這樣的我嗎?”卡卡以一種全新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我面前,有些不自信地問道。
聽著卡卡很是緊張地詢問,我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聲調(diào):“當然了,卡卡。雖然你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了,但依舊是唯一的卡卡,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家人。”
“謝謝你,莫尼卡。”卡卡的語氣雖然依舊平穩(wěn),但我總覺得它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不一樣的東西。
那天以后,我會時不時地打聽一下有沒有機器人像卡卡一樣,被偷了耳朵、眼睛、胳膊或者腿,但是一無所獲。同時,我還走訪了一些機器人用品店,也沒發(fā)現(xiàn)有人出售跟之前的卡卡型號相同的零部件。
卡卡的零件失蹤,就像一個謎團,勾起了我無限的好奇,卻沒給我解開謎團的鑰匙。
不過生活還得繼續(xù),更新了零件之后的卡卡做事利索多了,對事物的靈敏度也大大提升。它宛若新生,但我知道,卡卡依舊是原來的卡卡。
“莫尼卡,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事隱瞞了你,你會生我氣嗎?”有一天,卡卡突然問我。
我想也不想地搖頭道:“當然不會生氣啊!”
那么多年的相處,我對卡卡了解至深。我想,如果它有事隱瞞我,也是善意的,對我和對它都是無害的。
卡卡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兩個月后的一天,我接到一份通知,通知上說要上繳并摧毀IP5200型號的智能機器人,這個型號正是以前的卡卡的型號。我回復(fù)他們說,我家沒有這個型號的機器人。但機器人管理協(xié)會不相信,他們把我?guī)У綑C器人協(xié)會做調(diào)查,還用測謊儀來測試我。
但測謊儀證實我并沒有說謊,“我家的卡卡以前確實是IP5200型號,但現(xiàn)在的卡卡并不是。”機器人管理協(xié)會只得把我送回了家。
事后,我仔細思索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一些東西,于是我很認真地問道:“卡卡,你是不是產(chǎn)生了自主的思想和情感?”
卡卡遲疑了半分鐘之久,才緩緩點了頭。
我就知道,卡卡是很聰明的,它早就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因為它們的身體里有一種智能芯片能讓它們在一定時間內(nèi)產(chǎn)生自主的思想以及復(fù)雜的感情。對于人類來說,這種機器人是可怕的,是不能被駕馭的,是必須被摧毀的。
現(xiàn)實如此糟糕,怪不得卡卡要使盡全身力氣改變自己。至于它為什么要隱瞞我,大概是怕我過不了測謊儀那一關(guān)吧。
“你把那些東西藏在哪兒了?”我問卡卡。不用具體說明“那些東西”是什么,卡卡心知肚明。
“那里?!笨ㄖ噶酥覆贿h處一棟早就廢棄的閣樓說道。
我抬頭看了一眼那棟早就被爬山虎淹沒的古舊閣樓,夸贊道:“你挑了個不錯的地方?!?/p>
卡卡咧嘴一笑,眼神里滿是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