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

2013年5月的一天上午，鄭合昌接到了西寧市嘉業(yè)房地產(chǎn)公司老總袁珍打來的電話：“鄭局長，聽說您多年沒進過電影院了，明天《西游》西寧首映，我請您和您的司機看電影吧?！编嵑喜呛谴笮Γ骸斑@個點子好，不過得看我明天有沒有時間，再聯(lián)系！”放下電話，鄭合昌還在回味：這個袁珍有意思，他幫過她一個小忙，知道請他吃飯自己輕易不去，居然想到請他看電影。這感謝倒真是合他的胃口。

鄭合昌時年40歲，西寧當?shù)厝耍俏鲗幨薪?jīng)濟管理部門的一個局長，魁梧帥氣，妻子李麗燕也是公務員，夫妻倆伉儷情深，上初三的兒子學習成績優(yōu)異，鄭合昌生活幸福，清正廉潔，前途無量。

2013年初，鄭合昌在一個業(yè)內(nèi)會議上認識了袁珍。袁珍比鄭合昌大4歲，也是西寧本地人，身材矮胖，十年前做建材生意的她離異后，投身房地產(chǎn)，風生水起，是西寧市地產(chǎn)界的新星。那次相識之后，袁珍對鄭合昌非常殷勤，經(jīng)常邀約。業(yè)務上的正常往來，鄭合昌也不拒絕，每次都帶著一兩個同事赴約。作為年輕有為的一局之長，長得帥，又重權(quán)在握，鄭合昌經(jīng)常面臨誘惑，好多年輕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但他一向潔身自好。對年輕貌美女人的相邀，他也盡量避免。相反，對袁珍這種姿色平平的女人，他反而不避諱。

袁珍很執(zhí)著。第二天，她又給鄭合昌打來電話：“鄭局長，請您看電影太馬虎了。您把辦公室的小張叫上，咱們先吃飯談業(yè)務再看電影，怎么樣？”袁珍這樣一說，鄭合昌更不好推托了。然而，因為他臨時有事再次爽約。事后，他對袁珍道歉，她卻毫不介意：“說實話，我至少5年沒進電影院了。記得小時候看露天電影，銀幕被風吹得變了形，里面的人嘴歪眼斜，還是看得津津有味?！痹涞闹v述，勾起了鄭合昌的回憶，兩個人聊得十分開心。他真誠地說：“你請了我?guī)状味紱]成行，實在不好意思。這樣，明天晚上我請你，我們倆中年人重溫一下兒時的情懷吧！”一波三折，鄭合昌最終和袁珍單獨看了場電影。兩人面對電影院里迷漫的爆米花香味，和年輕人一起擠團購，自助機取票，覺得十分新鮮，感慨著這樣放松的時候?qū)嵲陔y得。

這之后，兩人微信、電話，交往密切了起來。這年7月，袁珍新買了一套別墅，規(guī)劃院子時，她提前把草圖發(fā)給鄭合昌，兩人就園子的規(guī)劃問題約談、吃飯不下五六次。袁珍非常善解人意。鄭合昌心情不好時，她總是發(fā)來一些幽默笑話和彩色漫畫，那些切合心意的畫面，總能擊中鄭合昌的心。在官場多年，鄭合昌習慣了在人面前掩飾情緒，妻子工作忙，他也很少對她吐槽，這樣不用多說就懂自己的，實在難得。就這樣，兩人越走越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讓鄭合昌欣慰的是，袁珍從不在工作上對自己有額外要求，有時他主動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總是搖頭：“能正常途徑辦下來的事，為什么要給你添麻煩？”

這份體貼，是鄭合昌最看重的，也讓他對袁珍越發(fā)沒有了戒備。2013年9月的一天，袁珍又請鄭合昌吃飯。當晚，鄭合昌的妻子出差不在家，孩子在岳父母家，他不用擔心晚歸，就多喝了幾杯。他還特意叮囑司機不要接他，到時他讓袁珍送自己回去。

晚上11點，酩酊大醉的鄭合昌被袁珍帶到了她自己家里。面對主動的袁珍，鄭合昌根本無力抵抗，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和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

第二天早上，鄭合昌一睜開眼睛，袁珍滿面春風，正含情脈脈地守在他床邊：“我去廚房給你做早餐?！闭f完，還不顧?quán)嵑喜亩汩W，強行吻了他一下。鄭合昌頓時明白，昨晚發(fā)生了不該發(fā)生的事。他追悔莫及，尤其是看到袁珍穿著睡袍的背影，愈發(fā)顯得矮胖，一扭一扭地向廚房移動，他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自己的妻子時尚又漂亮，那些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也個個頗有姿色，想不到，自己鮮花沒吃，卻“失身”于袁珍這個“老菜幫子”。做朋友，他完全不計較她的外形，只要相處得舒服，可發(fā)生了關(guān)系他才意識到，自己無論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很難接受這樣一個女人。

鄭合昌越想越郁悶，但又理不出頭緒。趁袁珍在廚房里忙活，他打算逃離這里。誰知，袁珍迅速沖過來，從身后抱住了他，連連道歉：“你長得帥，我這種女人配不上你。讓你受委屈了！可我是真心愛你，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圖。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更不會影響你的家庭。最重要的是，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周圍的人根本不相信你和我是情人，我不但不會影響你的仕途，相反，會用我的錢為你拓展……”袁珍的這番表白，低到了塵埃里，令鄭合昌五味雜陳，他沒有任何表態(tài)，沮喪地離開了。

這次之后，鄭合昌開始躲著袁珍，無論她怎么邀請，他一直推托。袁珍滿腹委屈地給他發(fā)短信：“我做錯什么了？”鄭合昌怕關(guān)系搞僵，袁珍做出過激行為，連忙回復短信說家里有事。袁珍的電話馬上打過來：“有事和我說，看我能幫忙不？”有事不過是借口，鄭合昌只有隨口說他父親腰椎間盤突出犯了，想住到康復中心科做理療，但床位太緊張，找了關(guān)系也沒辦法。

袁珍當即表示她想辦法。兩天后，她給鄭合昌打電話說病人可以入院了。鄭合昌帶父親來到醫(yī)院，袁珍已經(jīng)在醫(yī)院等候著。原來，她和這里的護士長很熟，知道上午有個患者要辦轉(zhuǎn)院，空出來一個床位。這番用心，令鄭合昌十分感激，袁珍卻把手一揮：“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只要你別躲著我?！?/p>

鄭合昌訕笑著，對自己之前的冷淡有了幾分歉意。

父親出院后，鄭合昌主動請袁珍吃了一次飯。飯后，袁珍說她種的花草已很有起色，請他去看看。鄭合昌明白她的意思，并沒有拒絕，隨她去了新裝修的別墅。袁珍看出鄭合昌十分局促，隨手拿起了一個食品宣傳單：“‘純天然無公害，這可以用來形容我們倆的關(guān)系?！编嵑喜龁査裁匆馑肌Ｔ湫α似饋恚骸拔也粫衲贻p女孩那樣纏著你，讓你勞神破費，也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影響你的家庭和工作，相反還能幫到你，是不是無公害？”作為一個在仕途上發(fā)展了多年的政府官員，鄭合昌沒有那么幼稚，也不信袁珍混跡商場多年，會永遠無欲無求。不過，這段日子以來，他也確實看到了袁珍對自己的用心，他拒絕，她很可能會魚死網(wǎng)破。而維持目前的關(guān)系，反而能相安無事。

于是，那晚，鄭合昌沒有再拒絕袁珍，兩人真的成了情人。起初，袁珍確實做到了她承諾的一切。乖巧、懂事、體貼入微。2013年10月的一天，鄭合昌隨口發(fā)表了幾句路虎車的推崇，袁珍就買了一輛路虎神行者2要送給他。鄭合昌一路做到局長，很少收受財物，更不用說這么貴的車。他斷然不敢接受。袁珍百般勸他：“放心，車在我名下，只是給你開，別人問起來，你就說借朋友的車，有什么可擔心的？”終究敵過路虎的誘惑，鄭合昌接受了。鄭合昌開著路虎，心情格外舒暢。之后，兩人還自駕去了青海湖。在颶風般的行車途中，鄭合昌看到身邊亂發(fā)飛揚的袁珍，似乎有了一種別樣的生動。

和袁珍在一起后，鄭合昌曾一度很擔心兩人的關(guān)系被別人窺破。當袁珍再度組織由他參加的飯局時，他小心觀察周圍人的反應。果然，他發(fā)現(xiàn)根本就沒有人把他和袁珍想到一處，拿他開玩笑的朋友也只是把他和別的女人扯幾句。有幾次他主動拿自己和袁珍開玩笑，還有朋友事后提醒他：“袁珍人不錯，你一個年輕有為的帥氣局長，非開一個沒什么姿色的女人的玩笑，擺明了是拿人家開涮，不厚道。”鄭合昌至此也就放心了。

2013年11月，鄭合昌工作上遇到了不順心，非常郁悶。袁珍一再安撫他：“憑你的實力還會有上升空間，但你必須打點一下。”“談何容易？我不會打點關(guān)系，也沒錢啊?！编嵑喜袊@不已。

幾天后，袁珍就給鄭合昌的銀行卡上打了100萬：“這筆錢是給你打點關(guān)系的?！编嵑喜魂嚫袆?，一瞬間，他居然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跟袁珍在一起。作為男人，在仕途受挫時，這份慰藉加上真金白銀的資助，令袁珍這個他曾從心靈上抗拒的女人，變成了紅顏知己。

就在鄭合昌暗自得意，坐享齊人之福時，2014年5月的一個周末，他和袁珍的關(guān)系卻無意中露餡了。

這天晚上，鄭合昌和妻子都在客廳看電視，他的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李麗燕沒有查看丈夫手機的習慣，那天她卻順手拿起手機看了一下。鄭合昌做事謹慎，和袁珍交往后手機短信都會及時清理，他和袁珍早約法三章，不要在非工作時間和他聯(lián)系，所以妻子看短信，他絲毫沒有緊張。然而，李麗燕一看就臉色大變，陰沉著臉把手機遞給了他。鄭合昌一看，竟然是袁珍發(fā)的曖昧短信：“新的一年，我什么都不做，只想你?！?/p>

鄭合昌強作鎮(zhèn)定，故作輕松地說：“是袁珍發(fā)的呀？這是一個女房地產(chǎn)商，為人很豪爽，估計是開玩笑?！薄伴_玩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事瞞著我？”

“你想哪去了？我這就回復她?！庇谑青嵑喜R上回復短信：“我是鄭合昌，你是不是發(fā)錯了？”袁珍反應也很快，很快回過來：“哈哈，怎么發(fā)到您那了？發(fā)給我男友的。鄭局長，不好意思，打擾您了?！?/p>

鄭合昌理直氣壯：“你看，是不是發(fā)錯了？”李麗燕看過短信，仍有些狐疑，她告誡丈夫：“你可別做對不起我們娘倆的事情?！闭f著，眼淚就流下來了。鄭合昌趕緊安撫妻子，可不管他怎么說，妻子始終半信半疑。

妻子的態(tài)度讓鄭合昌十分不安，在他的字典里，必須事事穩(wěn)妥，不能留下任何隱患，否則妻子萬一追查，勢必影響自己的仕途。于是，第二天鄭合昌找到了袁珍。她非常過意不去：“我喝酒了，一時忘記了你的叮囑。我回復的那條短信應該打消了你老婆的顧慮了吧?！编嵑喜龘u搖頭：“不夠?！睘榱吮砻髯约旱墓饷骼诼?，他想請袁珍和妻子見上一面，“我敢把人領(lǐng)著讓她見，就說明我啥事沒有?！痹溆行殡y：“我不想去，我怕我表現(xiàn)不好?！薄澳憬o我的生活帶來麻煩了，怎么能袖手旁觀呢？”鄭合昌面露不悅，袁珍這才猶豫著答應了。說服了袁珍，鄭合昌當即告訴妻子，他要請袁珍吃飯，讓她們兩個人見上一面。李麗燕當即同意了，鄭合昌暗暗慶幸，自己這步棋走對了，妻子不愛交際，她心中真還是有疑慮，否則不會出面。

2014年6月的一天，在鄭合昌安排下，李麗燕和袁珍見了面。鄭合昌注意到，妻子看到袁珍的剎那，略微有些吃驚，隨即笑了起來：“那個，袁姐……是我多想了?！?/p>

一頓飯，李麗燕吃得輕松愉快，袁珍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李麗燕打消了疑慮，袁珍卻不依不饒起來，一個勁質(zhì)問鄭合昌：“你請我和你老婆見面，是讓我出丑的吧？”鄭合昌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是你多心了，你雖然不漂亮，但很有女企業(yè)家的魅力?！?/p>

雖然此次有驚無險，但做事謹慎的鄭合昌還是決定分手。沒想到，一向溫柔的袁珍反應激烈：“我從沒要求你為我做什么。在你妻子面前，我受盡委屈，你還跟我提分手？”但鄭合昌鐵了心：“你的車我還給你，你打過來的錢也沒動，也一并還給你。你找個好男人，重新開始。”“可我只愛你。”袁珍哀求不已。

鄭合昌決心已定：“你不分也沒用，我不會再單獨見你了?！编嵑喜f到做到，真的不再接袁珍的電話，也不再回復她的短信。袁珍一條條短信源源不斷發(fā)來，哀求他不要分手。鄭合昌自恃袁珍舍不得傷害他，自討沒趣一段時間就會偃旗息鼓，并沒有理會。

然而，一周后，袁珍不打招呼，突然來到鄭合昌的辦公室：“你真這么無情？”鄭合昌怕同事聽見，連忙帶她出來。兩人在一家酒店坐定，袁珍冷笑一聲：“我去辦公室就把你嚇成這樣，如果我去找你老婆，你覺得會怎樣？”鄭合昌火了：“當初你怎么說的，什么天然綠色無公害……”袁珍說：“我是那么說的，也是那么做的，是你太讓我失望了……”鄭合昌說盡好話：“李麗燕已經(jīng)懷疑過一次，你再鬧下去，我的家和前途也就到頭了。我們好合好散?！?/p>

“你那么怕她，可以離婚呀！憑我對你做的這些，完全有資格要求你離婚，給我一個明媒正娶的婚姻?！?/p>

袁珍的勢頭讓鄭合昌越發(fā)感到可怕，他把車和錢還了回去，但她仍拒絕分手，還威脅鄭合昌：“你如果一意孤行，我就把我們的事告訴你老婆，告到你單位，讓你身敗名裂！”看著她凌厲的目光，鄭合昌只好服軟周旋：“你別沖動，我們都冷靜一下，再好好考慮考慮?！?/p>

接下來幾天，袁珍不停地打電話問鄭合昌考慮怎么樣了，他支吾著不肯正面回復。袁珍再也忍不住，給他下了最后通牒：“最后三天，你自己看著辦！”袁珍是來真的，鄭合昌意識到如果不從，袁珍會徹底毀了他。想想家庭、地位，他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他心一橫，對付袁珍這種女人，只能用最極端的辦法，唯有除掉她，才能徹底擺脫她！于是，2014年7月的一天晚上9點多，鄭合昌和袁珍約好，來到她位于西寧市城西區(qū)的別墅里。他最后一次請她放過自己，但袁珍毫不讓步，兩人再次發(fā)生激烈爭吵。鄭合昌痛心疾首：“你既然不給我活路，就別怪我狠心！”說完，他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水果刀，猛地朝袁珍刺去，袁珍躲閃不及，胸部連中3刀倒在血泊中。鄭合昌驚慌失措，逃之夭夭。

有鄰居聽到異常聲響，報警并撥打了120，袁珍被送到醫(yī)院后因搶救無效而死亡。一周后，鄭合昌被西寧市城西區(qū)公安分局抓捕歸案，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2014年12月，鄭合昌以故意殺人罪被西寧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為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鄭合昌以世俗的眼光為掩護，以為平凡的袁珍不受人懷疑，她因為愛自己，會是個肯安于一隅，由自己操控、聽話的“安全情人”，而袁珍則認為自己用懂事和體貼可以套牢一個前途無量的局長。兩人各取所需，相安無事?？墒澜缟希灰俏Ｇ?，一旦遇到現(xiàn)實利益，就沒有安全可言。再高明、再穩(wěn)妥的孽情，只要越過了道德的火線，總有一天會燒毀自己。 編輯 宗時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