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良

2014年9月15日，上海市奉賢區(qū)公安局肖塘鎮(zhèn)派出所接到退休教授劉希明報案，報案人稱他家的女保姆王娟，利用網(wǎng)絡支付平臺，竊走他17萬存款。警方很快查明犯罪事實。2015年1月12日，奉賢區(qū)檢察院對嫌疑人王娟提起公訴。

可是，筆者在調(diào)查過程中，卻了解到這樁“網(wǎng)絡盜竊官司”背后，還隱藏著一樁“風流官司”……

2014年8月3日晚上，上海市退休教授劉希明的手機接到一條銀行發(fā)出的短信，短信提示：當天他的銀行卡被轉(zhuǎn)出去5萬元，余額只剩下7萬余元。教授感覺不對勁：自己近期從未有過大宗消費，這5萬元支付什么了？

劉教授叫來自己的居家保姆王娟。出于信任，他的銀行卡、身份證等私密信息，都如實告訴了她，并請她打理。面對質(zhì)問，王娟支支吾吾，表示不清楚情況。見此，教授內(nèi)心大致有了數(shù)。他鐵青著臉，要求保姆次日和他一起去銀行詢問相關情況。

4日上午，劉希明帶著王娟一起來到了銀行。就在兩人等待工作人員叫號期間，臉色慘白的王娟突然帶著哭腔，小聲向劉希明坦陳，是她將他卡中的5萬元轉(zhuǎn)走了。劉希明一聽，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今年75歲的劉希明居住在上海市奉賢區(qū)肖塘鎮(zhèn)，10年前老伴因病去世。劉教授的兒女都住在市區(qū)?？紤]到父親年邁且孤身一人，兒女要求父親跟隨他們到市區(qū)居住。但劉希明認為自己在肖塘鎮(zhèn)長年居住，早就熟悉了這里的一草一木，與街坊們關系融洽;而且這里遠離鬧市，很清靜。因此，他不想挪動。

隨著年歲的增大，劉希明的生活自理能力不斷減弱。兒女們再次勸老父親到市區(qū)居住，或找個老伴，要不就雇一個靠得住的全職保姆。劉希明認為年紀這么大了，找個老伴管著自己，還不如一個人生活來得自在。再三思慮后，他采納了雇用全職保姆的建議。見父親決定雇請保姆，兒子劉行龍最后又叮囑了一句：“最好找個人品好、文化層次稍微高一點的。人品好，辦事放心;文化高，溝通方便。”

基于此，2014年7月初的一天，劉希明來到肖塘鎮(zhèn)的一家勞務公司，表明了來意。公司的接待人員詢問劉教授說：“您想找哪一種保姆？”劉教授說：“想找一個有點文化且人品較好的、24小時住家的保姆，最好手腳勤快、心細周到?！苯哟藛T面露難色，稱這樣的條件有點高，他們盡量物色。

自打劉希明找保姆的想法被街坊們知道后，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說“保姆素質(zhì)普遍偏低，很多人根本目不識丁”，有的說“忠厚老實的保姆，腦袋不靈光，辦事不利索;但聰明一點的保姆，心眼又太多，時時要提防著”……劉希明聽得心都涼了，這才反思：自己給勞務公司設置的門檻，是不是太高了？

令劉希明高興的是，一周之后，勞務公司居然給他打來電話，告訴他物色到了合適的保姆。喜出望外的劉教授，當天便如約趕到了勞務公司，那名被物色的保姆已坐在了公司的會客室，是名40歲左右的女子，衣著樸素，但很整潔。見到劉教授后，她微笑著向他頷首致意，舉止大方得體。劉希明內(nèi)心已滿意了一半。勞務公司的人員介紹：“她叫王娟，今年41歲。山東人，大專畢業(yè)。王女士在上海從事家政服務已有5年多時間，口碑一直不錯?；厩闆r就是這樣，不知劉教授是否滿意？”劉希明稱還行，可以先試用一段時間，視情況再定。

王娟上崗當天，就對劉教授的家進行了一番大掃除，將他一堆放在衣柜里長期未穿的衣服，悉數(shù)翻出來洗干凈。劉希明住的是老房子，沒有電梯。王娟不嫌累，從劉教授所在的樓層，將衣服與被子一一抱上頂樓晾曬。因為衣服與被子多，她來來回回地跑了好幾趟，身上的汗將衣服都浸透了。晚上，睡在充滿陽光味道的干凈床單上，劉教授感覺無比舒心。

一天晚上，劉教授在電視機前，收看電視臺財經(jīng)頻道，主持人與嘉賓正在就股市長期低迷的問題，討論得不亦樂乎。一直在客廳抹地板的王娟忍不住插了一句：“依我看，用不了多久，大盤就會漲起來的。因為房地產(chǎn)行業(yè)已經(jīng)飽和，今后投資者最大的戰(zhàn)場就是股市了?！比绱藢I(yè)的話，令劉教授暗暗稱奇，不禁問道：“你大學念的什么專業(yè)？”“財會專業(yè)?！薄芭丁眲⑾Ｃ魅粲兴?，“你畢業(yè)后，沒有找到更合適的工作嗎？”王娟的臉色黯淡下去：“因為家里沒背景，畢業(yè)后我只能在一家小公司打工。結婚后，和老公感情不好。離婚后，兒子也給了男方，我便來上海打工……”

劉希明對王娟的遭遇深表同情，加上她勤快麻利不說，還具有一定的學識，劉希明慶幸自己“撿”到了寶。此后的時間里，王娟不僅為劉教授洗衣做飯，還幫他處理一些簡單的文件資料，閑暇時還能與他就國內(nèi)經(jīng)濟大勢、文藝界的最新動向等層次較高的話題，進行一些深層次的交流。兩人的相處越來越融洽，因長時間兩人單獨相處，感情上也出現(xiàn)了一些微妙的、曖昧的情愫。據(jù)案發(fā)后王娟的供述，她與教授突破底線，是在7月下旬……

7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劉希明從公園鍛煉后回到家里，已很晚了。見他回來，王娟趕緊遞了一條毛巾上去。教授在接過毛巾的同時，無意間觸碰到了王娟的胳膊，兩人不約而同地臉紅了。見劉希明大汗淋漓，她一邊為教授端來一杯熱水，一邊用毛巾替他在后背擦汗。擦著擦著，教授突然轉(zhuǎn)過身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次日，劉希明很是忐忑，與王娟對視時，表情也特別不自然。倒是王娟，仍像往常一樣，洗衣做飯，端茶倒水，并未向劉教授提出經(jīng)濟上、感情上的任何要求。這讓劉希明長舒一口氣的同時，也對她有了一種“補償般”的信任感。在此后幾天里，劉希明將辦理銀行業(yè)務之類的事情，都交給她去做。身份證、銀行卡密碼，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

沒想到，在獲悉銀行賬號、身份證號與密碼這些極端私密的信息后，王娟會擅自將他的錢給轉(zhuǎn)走，而且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憤怒之余，劉希明質(zhì)問王娟，為何要這么做？王娟哭哭啼啼地告訴他，她經(jīng)濟上出現(xiàn)了困難，原本想著向劉教授借款，但因為當時前夫催得急，她就先斬后奏了。

王娟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劉希明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再說，自己和她已經(jīng)……權衡之下，劉希明最終讓王娟寫了張借條，這件事就暫時擱了下來。

此后的時間里，兩人相安無事。20多天后，王娟主動對劉希明說：“今天我在你的銀行戶頭上轉(zhuǎn)了6萬元?！眲⒔淌谝宦牬笈骸霸趺椿厥拢磕阍趺从肿鲞@種事？”王娟嘻笑著說：“這6萬元不是我拿去用的，是替你理財?shù)摹！币妱⑾Ｃ鲝埧诮Y舌地沒反應過來，王娟又說：“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可以再寫一張借條。”說完，她即刻拿出筆和紙，寫下了一張6萬元的欠條。

拿著王娟的第二張欠條，劉希明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已對王娟產(chǎn)生了高度戒備。為了杜絕王娟再次動用銀行卡上的資金，他特意去銀行開了一張新卡，這一次，他沒選擇短信提示，而是叮囑銀行工作人員，若卡內(nèi)金額有大變動，一定要及時告訴他。因為有所顧慮，劉希明并沒有將此事聲張，也沒有辭退王娟。

可是，令劉希明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9月15日，劉希明接到了銀行的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對方詢問他是否取過錢，因為賬戶里有6萬元被轉(zhuǎn)走了。這個電話讓劉希明大驚失色，他馬上想到一定又是王娟所為，隨后他趕到了銀行，確認錢被轉(zhuǎn)走之后，劉希明這次不再遲疑，果斷向肖塘鎮(zhèn)派出所報案。

肖塘鎮(zhèn)派出所在接到報案后，在幾小時之內(nèi)就將犯罪嫌疑人王娟抓獲。到案后，王娟沒作任何抵賴，如實供述了自己的作案事實。她用劉希明的身份證，注冊了一個支付寶賬戶，并將此賬戶與他的銀行卡綁定。第一次得手之后，見劉希明原諒了她，她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在兩個月的時間里，她先后從劉希明的卡上轉(zhuǎn)走了近17萬元。這些錢一部分被她用來還信用卡債，一部分被上網(wǎng)購物用掉。9月16日，王娟被奉賢公安分局刑拘。隨后，被移送檢察院。奉賢區(qū)檢察員檢察官張雯接受采訪時稱，王娟的行為已涉嫌盜竊罪，檢察院已于2015年1月中旬，對其提起公訴。

筆者多方采訪，進一步對王娟盜竊的動機進行了探究，獲悉了事情的另一面……

當年王娟懷揣著夢想來到上海，以為憑自己的學歷與專業(yè)知識，可以謀求一份體面的工作，但上海的人才門檻太高，王娟處處碰壁。后聽朋友介紹說，做家政不失為一條出路，便決定放下身段做家政服務。

做家政服務的過程中，王娟接觸到了不少有錢的雇主，特別是見那些與自己同齡的女人，穿戴華貴，生活優(yōu)雅，就不禁心生羨慕。在自己經(jīng)濟稍微寬裕點的情況下，王娟也開始著手打扮自己。但時間一長，就有了入不敷出的緊迫感。2014年夏天，她做了兩年多的一個老東家辭退了她，這對她來說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正當她為此一籌莫展時，她接到了為劉希明服務的單子。為了得到老人的信任，她盡量投其所好，在服務中，對老人百般呵護，體貼入微，逐漸讓老人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并進一步跨越了男女底線。

王娟雖然知道自己與老教授在各方面有差距，但一來雙方都是單身，二來自己雖年過不惑，可相比劉希明來說，還是一個年輕人。因此，在突破男女防線后，她產(chǎn)生過劉希明能夠明媒正娶自己的想法，哪怕簡單到只辦個結婚證，婚紗不用買，喜酒也不用辦。

可令王娟懊惱的是，事情發(fā)生后，劉希明好像沒事兒似的，沒給她任何承諾。當晚，輾轉(zhuǎn)反側難以入眠的王娟，感覺自己就是劉希明風燭殘年的一個性伙伴，他余生無多，終將入土，可他的一切，都與她這個小保姆毫無瓜葛，她拿不到一分錢的遺產(chǎn)不說，連個說得過去的名分都沒有。王娟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失衡。最終，她跨出了犯罪的那一步……

針對此案，京衡律師集團上海事務所律師李莉萍認為，王娟利用掌握了雇主劉希明身份證等信息的便利，將劉希明的存款擅自轉(zhuǎn)走并予以揮霍，其行為已經(jīng)涉嫌盜竊罪，她將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反思此案，作為“受害人”的劉希明，其“人品”亦有值得商榷之處。姑且不說他一個身心健康的獨身男子，雇請女保姆24小時居家陪護的做法不妥;即使他的用意正大光明，但他后來的行為卻明顯有違道德。那個有著大專學歷的女保姆不僅承擔了洗衣做飯、端茶倒水的“保姆”之職，還實際擔負著一個妻子才會盡的“義務”?？墒牵淌趨s沒有給這個保姆半句承諾。保姆盜竊固然可惡，教授“濫情與無情”，同樣應受譴責。

（文中張雯、李莉萍為實名）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