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真

2014年5月前，尹豪和葉寶是相伴5年的親密情侶，然而在領(lǐng)證結(jié)婚前幾天，車禍不幸發(fā)生，尹豪高位癱瘓。不久，曾允諾會照顧男友的葉寶悄悄離開，最終“人間蒸發(fā)”。2015年1月，尹豪將曾深愛過的前女友告上法庭。

1982年出生的尹豪是上海市人，家中獨子，父母親已退休，他在浦東區(qū)開著一家食品店，生活小康。

2009年，尹豪參加聚會時認識葉寶，心動了。尹豪得知葉寶1992年出生在福建省福鼎市，爸爸是小包工頭，有個哥哥，他們見面時，是葉寶去上海看望表姐，可能過幾天就回福建，尹豪立刻展開追求。不久，兩人成為男女朋友，沒工作的葉寶便到尹豪的食品店幫忙，過起了一起經(jīng)營店子的甜蜜小日子。半年后，尹豪把女友帶到了爸媽面前。兩老也默認了。過年時，葉寶也將尹豪帶回了老家見父母。

女友收銀，尹豪打理進貨，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過了一陣，尹豪重新做了別的生意。葉寶提出想去學(xué)化妝，2012年底，尹豪幫女友出了一萬多的學(xué)費，讓她去培訓(xùn)，葉寶學(xué)得很快，如期畢業(yè)后，到周末去做新娘跟妝。2013年，尹豪用多年積蓄開了家漁具店，專做日本高檔釣具，事業(yè)蒸蒸日上，跟女友相處融洽，兩人準備11月結(jié)婚，不巧的是，10月底，葉寶被查出有子宮囊腫要手術(shù)，婚期只好推遲。

2013年，葉寶考了駕照。年底，本就有車的尹豪又買了一輛榮威550，早把女友當老婆的他把車子登記在了女友名下。記得那天女友第一次開新車，又緊張又興奮地親了尹豪一口，兩人期待著幸福的生活，可沒想到，他們的幸福也因這輛車而終結(jié)。

2014年，他們再次敲定領(lǐng)證日期——5.20，計劃去國外度蜜月，但葉寶沒護照，只能回福建老家辦理。葉寶辦好護照后去余姚看媽媽。5月8日，尹豪從上海開車去余姚接她。因為工作忙，晚上也沒休息好，第二天一早出發(fā)時，尹豪見女友開得平穩(wěn)，就讓她開，自己躺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見女友一聲尖叫，睜眼一看，車子徑直朝著一個水泥墩子沖過去，尹豪記得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剎車”，之后便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他已躺在浙江省海鹽縣人民醫(yī)院的病床上。

據(jù)尹媽媽說，她正在銀行上班（退休后返聘），突然接到葉寶的電話，說出了車禍，尹豪的幾個朋友接到電話后，立刻趕了過去。60歲的尹豪爸媽覺得頭暈胸悶，只好叮囑尹豪的朋友隨時告訴他們進展。

醫(yī)生給葉寶做了檢查，她沒什么大礙，便守在急診室門口，當尹豪的朋友趕去時，她哭了起來。尹豪在海鹽醫(yī)院緊急拍片，結(jié)果顯示，他的脊椎第五、六節(jié)被外力削出一個平整切口，兩節(jié)脊椎之間原本有手指那么粗的脊髓神經(jīng)，只剩下一根頭發(fā)絲那么粗細的還在牽連著，“怕是高位癱瘓了?！贬t(yī)生說，讓趕緊轉(zhuǎn)到更好的醫(yī)院治療，最終尹豪被轉(zhuǎn)往上海長征醫(yī)院。

當看到尹豪從救護車上被抬下來的時候，兩個老人踉蹌跑上去，只見兒子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尹媽媽忍不住哭泣，尹豪微微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是：“媽媽，你不要怪她。”醫(yī)生不讓他說話，推著他進了手術(shù)室。葉寶哭紅了眼睛，低著頭從車上下來，尹媽媽也無力說什么，只希望兒子平安無事。

一入院，院方就讓交20萬押金，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但為了救兒子的命，尹豪爸媽拿出了全部積蓄。手術(shù)室門口，葉寶不停地說：“叔叔阿姨，對不起！”說著嗚嗚哭起來，兩個老人心里很痛，但還是安慰她。手術(shù)進行了五個小時，尹豪的整條脊椎被打入36顆鋼釘，氣管被切開插了金屬管，隨即被推入ICU（重癥監(jiān)護室）。

第二天，院方說賬戶沒錢了，要家屬存錢。尹豪爸媽拿不出錢了，尹媽媽便問葉寶說：“小葉，你有沒有錢，能不能先拿點出來？”葉寶說沒錢，都花光了。尹媽媽問：“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找親戚朋友先借一下？”葉寶說：“我爸媽也沒錢，我哥要結(jié)婚，錢都裝修了，我朋友也沒有有錢的人……”尹媽媽不高興地想：你連試都不愿意試一下嗎？好在尹豪人緣好，親友們自發(fā)捐了18萬給他，尹豪爸媽忍不住流下眼淚，說：“患難見真情，我替尹豪謝謝你們！”跟親友一比，尹媽媽心里對葉寶的表現(xiàn)隱隱不快，但想著她年紀小，不會處事，也就不計較了。最重要的是兒子好起來，只要她對兒子好，這些她都不計較。

ICU病房，每天只有半小時探視時間，尹媽媽也想進去看兒子，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也許兒子更希望看到女友，便對葉寶說：“小葉，你進去吧?！睂嵲谙雰鹤?，尹媽媽只好每天去上班前，悄悄跑到醫(yī)院讓護士通融一下，溜進去跟兒子說會話。

尹豪氣管被插了管，不能說話，與女友四目相對時，兩人眼里都有些濕潤。葉寶看著尹豪說對不起，她還動情地說：“尹豪，你好好治療，等你出院了，就算你坐輪椅，我們也去領(lǐng)證結(jié)婚，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币赖难蹨I不禁流了出來?？蛇@句溫情的承諾，日后卻成為他心口一根難以拔除的刺。

接下來的40天，尹豪都呆在ICU病房，盡管爸爸每天做好吃的飯菜送來，尹豪還是沒胃口，體重從150斤急速降到130斤，憔悴不已。為了保持體力，只能打990元一針的營養(yǎng)針，費用高得嚇人。

擺脫呼吸機后，6月20日，尹豪終于轉(zhuǎn)入普通病房，至此，總共花了將近30萬，尹媽媽只能繼續(xù)上班多掙錢，尹爸爸負責買菜做飯送飯，白天由葉寶在醫(yī)院照顧。擔心葉寶照顧不過來，他們還請了護工幫忙。下午三點多，尹媽媽下班后就去接替葉寶，讓她回家休息，晚上由尹豪爸媽交替守著。

白天，是尹豪最開心的時候，因為葉寶陪著他，盡管他說不了太多話，但陪伴就是最長情的告白。一次，尹豪發(fā)燒，葉寶用毛巾給他不停擦汗，尹豪甚至覺得都沒有那么難受了。很多次，尹豪都跟媽媽說：“媽，你不要怪葉寶。”尹媽媽說：“媽媽知道。”她明白，兒子這么說也是怕兩個女人因他發(fā)生矛盾。

轉(zhuǎn)入普通病房后的幾天里，葉寶的媽媽總打電話催她到交警隊把事故處理完，搞得葉寶情緒很不好，最后尹豪說：“那讓我爸跟你一起先回去處理吧?！?/p>

7月2日下午4點多，尹爸爸在在家做飯，聽見葉寶的房里不時有聲響，不一會，她拖著一個大箱子出了門，尹爸爸本就話少，加上葉寶給新娘跟妝也會拎箱子出門，所以他也沒問什么。等他去醫(yī)院送飯時不經(jīng)意說起，尹媽媽覺得奇怪，回去后一看，才知道葉寶已將衣服大部分拿走了，她給葉寶打電話，對方說回家?guī)┮路厝?，等尹爸爸去跟她處理了事故后就回來。第三天，尹爸爸去了交警隊，葉寶和她媽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通過查看監(jiān)控，確定車禍發(fā)生在當天早上9：50，不知什么原因，車子突然失控撞上路中間的護欄，然后被彈回來，又左右撞擊才停下來，場面十分慘烈，葉寶沒受重傷也是奇跡。最后，交警隊認定葉寶對此次交通事故負全責。

葉寶說要回家小住幾天，尹爸爸便先回了上海?？伤奈逄旌螅~寶沒回來，也不再過問尹豪的事情，尹媽媽覺得有些不對勁，便跟兒子說起之前小葉帶走衣服的事。尹豪略微一怔，隨即說：“媽，你是不是想多了，她過幾天會回來的。”尹爸爸給葉寶打電話，希望她盡早回來搭個手，她卻說想出去工作，掙錢給尹豪治病。尹爸爸說：“現(xiàn)在尹豪需要你的照顧，錢的事慢慢再說吧?！卑凑肇熑握J定，葉寶是需要賠償?shù)?，可他們知道她一時拿不出什么錢，只是希望她多鼓勵兒子走出來，其他的事慢慢再說。

一星期后，葉寶還是沒回來，尹豪打電話給她，她時接時不接。來看望尹豪的朋友基本都認識葉寶，到醫(yī)院便問：“小葉呢？”尹豪一開始說：“她回老家住幾天就回來?！笨陕?，他也沒了底氣，心里越來越失落。最終，女友拉黑了他的微信，尹豪再給她打電話時，發(fā)現(xiàn)她手機已停機，不僅如此，連她媽媽和哥哥的手機也停了。一切這么明顯，尹豪再也不能欺騙自己——女友是不準備回來照顧自己了。尹爸爸一氣之下給葉爸爸打電話說：“你們錢不掏，人也不來了，是什么意思？”葉爸爸說：“人是應(yīng)該來照顧的，應(yīng)該來的?！痹掚m如此，可葉寶再沒出現(xiàn)過。

漸漸地，朋友也不再問了。尹豪心里只剩難過和寒冷，從正常人到高位癱瘓這樣的人生大轉(zhuǎn)彎，他都還沒緩過神來，女友卻已無情離去了，想起之前歡樂的日子，一起去燒烤、釣魚、度假，他心如刀絞。

他不甘心，要問問女友到底什么意思，便通過朋友找到了女友用身份證登記的新號碼。電話打通后，尹豪抱著最后的希望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她說要工作掙錢，語氣冷得似乎電話都要結(jié)霜。尹豪無言地掛了電話，此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她的陪伴，而她的態(tài)度卻讓他心痛得無法呼吸。半個多月后，他出院了，高位癱瘓，除了五官功能正常外，身體所有其余部分都沒知覺，生活不能自理，尹媽媽只好辭職照顧他。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像一只困獸，情緒時而低落時而憤怒，有時一整天不吭聲，父母知道他是在想女朋友的事，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生怕刺激了他。

尹豪躺在床上度日如年，四個多月后，2014年的冬天也來了，他越來越瘦，情緒慢慢平和了許多，眼里的失落和憤怒淡了，更多的是心寒。女友曾經(jīng)的許諾就像一根刺橫在他的胸口。尹豪明白自己的情況，其實最后就算女友真的要跟他結(jié)婚，他也不會同意，就算她只照顧他一年半載后再離開，他也能理解和接受，他決不會霸占她一輩子。他最想要的，只是在他人生最寒冷最無助的那段時間里，女友可以給他些許溫暖和勇氣，讓他的余生也有一段美好的回憶。但女友這樣不辭而別不管不問，再想起自己對她的好，他實在難以說服自己原諒她。

2015年1月，心寒透頂?shù)囊罌Q定起訴前女友，他要通過法律讓她知道，事情發(fā)生了，不可能通過逃避就能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2015年7月，慈溪市法院審理了此案，而被告葉寶沒有到庭，也沒提供任何證據(jù)，法院按照程序?qū)徖斫K結(jié)了此案。法院認為，被告葉寶駕駛機動車遇情況未按操作規(guī)范安全駕駛，負本起事故的全部責任，致使原告尹豪健康權(quán)受損害，應(yīng)依法承擔賠償責任，共計人民幣170余萬元。判決后，執(zhí)行卻困難重重，因為聯(lián)系不到葉寶，她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而聽到法院的判決，尹豪也并沒覺得有什么可高興的。

為客觀公正，記者也撥打了葉爸爸的電話，在表明身份后，對方拒絕了采訪，短信也未回復(fù)。至發(fā)稿前，仍未接到對方任何新的消息。

目前，尹豪一家仍在為執(zhí)行判決奔波著。

（文中葉寶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