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虹
阿花整理好臟兮兮的衣服,又鎮(zhèn)定地越過地上的死尸,站在房門口,撩起裙擺,筆直地跪了下去。
她已經有覺悟了,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態(tài)度好一點,估計還能被咬得斯文一點。
嗚嗚嗚,她不過是跟兩只野狗搶饅頭,怎么就被嗜好人血的城主給搶回來,成了他的“口糧”呢?
還沒等阿花為自己哀悼完,那道房門猛地又被推開了!
飛出一具干癟的尸體這就不用說了,隨著那具尸體同樣飛出的是還沒有在門口跪穩(wěn)妥就被房門擊中的阿花……
阿花徑直飛出幾十丈遠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在摔暈之前阿花還忍不住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呸!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不跪呢!這下好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還能再睜開眼睛是阿花一點都沒想到的。
不過,身子上明顯的重量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上趴著一個人,脖子上還傳來隱隱的刺痛……
后知后覺的阿花立刻掙扎著起來,嘴里還亂七八糟地喊著:“城主!老大!佛祖!菩薩!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那人吮吸的動作一停,隨后從阿花的頸間抬起頭來,聲音平靜無波:“你死不了?!?/p>
阿花嚇得全身直打哆嗦,干脆閉著眼睛大喊:“你再吸下去就死了?!?/p>
那聲音仍舊不帶感情地說:“你死不了。”然后將一只雞腿塞進她的嘴里,“快吃東西吧,一會涼了。”
聽到這里,阿花鼓起勇氣睜開眼睛。
很美的一個人……阿花詞窮地在心里念叨,就是有點冷。感覺他的周身圍繞著一層淡淡的冷氣,剛被撲倒的她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身上那股沒有消散的涼意。
驚嚇過度的阿花機械地啃著雞腿。
那人看著動作僵硬的阿花,再次開了口:“你死不了?!?/p>
我知道,你都說了三遍了……阿花尋思。
那人繼續(xù)開口:“我叫墨流,以后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住在主殿。主殿就是你剛到這里時看到的那個房子。”
咦?他就是那個吃人血的妖怪城主!
阿花愣愣地看著墨流,繼而咬緊雞腿,表情有些戒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墨流將盤子里的另一只雞腿放到阿花的手里:“一會兒我就安排兩個人來照顧你。你在這里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我傳喚你的時候按時出現即可?!?/p>
阿花愣愣地接過雞腿繼續(xù)往嘴里塞。
墨流看了看阿花,眨了一下眼睛:“你的血很好,如果再養(yǎng)胖一點應該會更好。以后要注意別受傷,如果月事來了也要告訴我,我會給你藥。”說到這里,墨流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粒紅色的藥丸放到阿花的手里,“這是血融丸,會加快你自身的造血速度,吃完飯后別忘了吃?!?/p>
說完,墨流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只是走了兩步后再次轉過身走了回來,慢慢地湊近阿花,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阿花的脖子,然后扯了一塊布捂在她的傷口上,丟下一句“別再流血了”之后便施施然地飄了出去。
從小到大阿花從來沒被男人親近過,后知后覺地才丟下雞腿,捂著自己爆紅的臉。
她、她、她被輕薄了!
墨流跟他說的一樣,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從來沒有拒絕。她想要什么、想吃什么,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還是水里游的,只要開口,最遲三天,肯定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里。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找她的時候,洗干凈脖子等著,然后被他吸得半死不活。
在墨流家住了幾個月,阿花早就沒了最初的少女之心。有一次,她來了月事去找墨流,跟他說自己肚子疼,他聽后眼神里閃過一絲心疼,隨后便親自給她熬了一碗湯藥。一開始,她以為他是心疼她,結果喝完藥的第二天她發(fā)現自己的月事消失了……果然,他的那一絲心疼是給她那一不小心流出去的血的……
至于對她的百依百順,墨流也說了,血液的味道是隨著心情的變化而變化的,只有她的心情好了,血液的味道才好,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能吃上滿意的“伙食”而已。
說到這里,不得不說說墨流這個人。他似乎對情感一點都不了解,喜怒哀樂在他的身上一點表現都沒有,哪怕她失手把熱湯潑到他的身上,依舊沒有表情,永遠都是一張木頭臉。他自己沒有感情就算了,連對別人的情感也絲毫沒有理解能力。只有每次要吸她血的時候才會象征性地問一句“你現在開心嗎”,如果開心,他會直接咬下去;如果不開心,他就會耐心地等到她說開心為止。
被吸血會開心嗎……但只要阿花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墨流就會覺得她現在的心情很好,然后咬她一口……
阿花很好奇為什么墨流會舍棄那么人,單單留下她一個人為他供血,而他的回答很簡單:“你的血好?!?/p>
阿花不要臉地繼續(xù)問什么叫“血好”。
墨流繼續(xù)解釋:“普通人會因為我身體的寒性而導致氣血凝滯,好的血就不會,用好的血幫我運功也不會讓我自己滯血。你的血就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血,溫而不燥,熱力極強?!?/p>
阿花點點頭:“那你之前一口氣喝光四個人的血是因為他們的血雖然好但是又不夠好嗎?”
墨流搖頭:“那是我之前受了傷,回城的時候又被耽誤了一些時間,一時走火入魔,失了控……不然他們也不會死?!?/p>
“……那之前被你吸了血的人呢?你沒殺了他們,那他們人呢?”
墨流指了指院子里端茶倒水的女婢和掃落葉的長工。
“那你為什么不繼續(xù)喝他們的血,反而一直在找新人?”
墨流翻了一頁書:“失血過多對身體不好?!?/p>
……那你就忍心一直喝我的?!阿花憤怒過后就會想到她人生的第一次害羞——恨不得掄圓了胳膊給自己一個大嘴巴。輕薄個屁!還不是因為自家爹媽把她生得好!
于是,墨流就看見了在旁邊一臉糾結的阿花。
只是心里壓根就沒感情的墨流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睛繼續(xù)看書,反而阿花越想越鬧心,然后就在一邊齜牙咧嘴地折磨起自己來。
“你在想什么?”一個疑問句飄了過來。
阿花一愣,四處看了看——女婢和長工都走了,除了她和墨流以外沒別人啊……
想著可能是自己幻聽了,阿花繼續(xù)低頭折磨自己。
“我問你,你在想什么?”這次聲音的主人直接握住阿花折磨自己發(fā)型的手。
阿花立刻把嘴張成一個O形,震驚地用手指指著墨流:“你居然會說疑問句!”
雖然墨流也很疑惑自己為什么會說疑問句,但仍舊堅定不移地問道:“你在想什么?”
阿花皺了皺眉:“沒想什么啊……”
墨流搖頭,伸出冰涼的手指,指向阿花的眉心:“你皺眉了,為什么?”
第一次被問一個表情是為什么,阿花思考良久,有些遲疑地回答:“應該是心情不好吧?!?/p>
墨流依舊是一張冰塊臉:“皺眉就是因為心情不好?”
阿花點頭。
“那我每次喝你血的時候你都皺眉,是因為心情不好嗎?”
“……”她要說是還是不是?。?/p>
“你躲開了我的視線,是要撒謊嗎?”
“……”
“你看著我時睜大了眼睛,是驚訝還是害怕?我是說對了嗎?”
“……”
他真的不懂情感嗎?逗她??!
從那天起,墨流的愛好就又多了一個,那就是從阿花的表情來猜測她的心情,并樂此不疲。
“你不能再吃雞腿了,血的味道都變膩了?!?/p>
“……”
“不要不高興,我可以讓廚子給你做素雞腿,味道盡量做成跟雞腿的一樣?!?/p>
“……我不是不高興……”
“可你的眉毛皺成一團,嘴也抿成一條直線,不是不高興,那是什么?”
“……”
“你為什么又生氣了?是我看錯了嗎?”
回答墨流的是突然砸在他臉上的廁紙和猛地關上的廁所門。
“老娘在便秘,你看不到嗎?男女授受不親啊,喂!你二話不說就拉開廁所門跟我說那些廢話,我能不生氣嗎?”
最近,阿花真是苦不堪言。自從墨流開始對她的情緒好奇以后,無論她在做什么,都會被突然從奇奇怪怪的地方冒出來的墨流嚇個半死。
坐在椅子上吃雞腿的時候,墨流從桌子下面突然冒出來,嚇得她直接扣了一盤菜在他的臉上;趴在被窩里偷看春宮圖時,墨流突然從她的身后鉆出來,嚇得她失手將那本限量版的春宮圖冊丟進了火爐里……諸如此類的事件實在數不勝數……
而剛剛,因為便秘正蹲在廁所間咬牙切齒用力的阿花好不容易有一點點成效的時候,就被突然拉開的廁所門嚇得菊花一緊……
因此,以心情不好為由,阿花拒絕了墨流兩次吸血的要求。
然后,墨流第一次體會到了名為“憂傷”的情緒。
雖然為了“伙食”的質量,墨流已經忍了半個多月,但他也是有底線的。于是,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還甜甜地睡著覺的阿花突然就覺得從身上傳來宛如胸口碎大石一般的劇痛,驚醒后就看到墨流血紅色的眸子和霜白的臉……沒錯,是霜白……他的嘴里絲絲地向外冒著冷氣,連眉毛和鬢發(fā)上都蓋著一層薄薄的霜,整個人不停地哆嗦著,身體又冷又硬,像一個人形冰塊一樣死死地壓在阿花的身上。
看到阿花醒了,墨流冷硬地開口:“你現在開心嗎?”
阿花:“……”
墨流耐心地等待著,哪怕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地由下而上地結著冰。
看著墨流不停地上下竄動的喉結,阿花突然就覺得如果她現在點頭了,可能會直接被墨流喝死過去……
所以她只是拼死地搖頭。
墨流又吐出兩口冷氣,呼吸漸弱,但還是平靜地開口:“那好,我等你開心起來再……來……”
話音剛落,阿花就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墨流徹底變成了一個冰人,連臉上都結著一層薄霜,頓時整個人就昏死了過去。
阿花推了半天沒推動,最后只能擺成一個“大”字形躺在床上,望著床頂。
其實在看到墨流那雙幾乎已經失去理智的眼睛時,她就已經做好今天晚上會被直接喝死的準備。雖然墨流對她好,但究其原因只是因為她的血對他特殊一點而已,“一盤菜”是沒資格談條件的,就像她吃雞腿之前從來不會問雞腿愿不愿意被吃。
而墨流現在,寧愿自己凍成冰,也沒有強迫她……
阿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后憋足了一口氣,狠狠地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墨流,隨后拿出自己的棉被將墨流緊緊地包住。
算了算了,就當她是在積德吧。
墨流是被身邊不停的蠕動弄醒的。身子一側傳來的熱量讓他想忽視都難,他側著頭看過去,只見阿花像一只小狗一樣依偎在他的身邊,雙手死死地抱著他的腰,兩個人的身上裹著兩層棉被,一邊還放著兩個火爐。
阿花的眼睛閉得很緊,似乎還在睡覺,只是睡得很不安穩(wěn),身子一直動個不停。
墨流覺得有點癢,從貼著阿花的地方就開始癢,那種癢像是會動一樣鉆進他的身體,隨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臟處匯聚,弄得他從心底開始發(fā)癢。
最后他只能掙脫阿花的雙臂,然后自己坐起身,沉默地看著還在熟睡的少女,腦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知道坐了多久,阿花打了一個哈欠醒了過來,看到他后先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又迷迷糊糊地將手指放到他的鼻子下,確定他有呼吸后才松了一口氣,隨后也坐直了身體,神情嚴肅地開口:“我們來談談。”
一只熱乎乎的雞腿遞到她的眼皮底下。
“……公平談判!不接受賄賂!”阿花吞著口水拒絕道。
墨流動作沒變,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平靜無波地開口:“涼了就不好吃了?!?/p>
那就她接受賄賂吧。
“所以只要不喝人血,你的身體就會凍結?”阿花吧唧吧唧地吃著。
一想到當時的情景阿花就覺得臉燒得厲害。
其實墨流……挺好的……
想到這里,阿花的心底陡然一驚!
一開始因為被他吸血,她還很不爽的,不是嗎?怎么現在……
……難不成……石頭也開花了嗎……
思及此,阿花立刻掙脫墨流的手,迅速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然后拉起他的手就向外走。
“天黑了?!蹦鏖_口闡述事實。
“我知道!但是只有天黑了才能看到我們幽朱城的全貌!不要廢話了,走走走。身為城主,不看看自己的地盤怎么像話?”
但是,阿花并沒帶墨流去看什么燈紅酒綠的夜景,而是買了好幾壺劣質酒,去了幽朱城著名的乞丐街。
于是,墨流就看見阿花像一個流氓一樣掀起裙擺,抬起一條腿踩在石頭上,一邊不停地抖著,一邊跟旁邊三個臟得看不清原貌的乞丐劃拳。
“哥倆好啊,六六六啊……哎,你輸了!喝喝喝!”
成功地把那幾個乞丐灌醉了之后,阿花立刻蹲下去做出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摟過那兩乞丐的脖子:“老大,現在日子好不好過?。俊?/p>
那個醉得迷迷糊糊的乞丐老大打著酒嗝說道:“自從你走了之后,日子好了很多?!?/p>
“怎么講?”
“嗯……不會經常有兄弟消失了,讓我們過了一段安穩(wěn)的好日子?!?/p>
當然咯!有她阿花一個人奉獻了血給墨流當“伙食”,當然不會再有人消失了。
“再也不會有人消失了是不是一件挺令人高興的事?。磕銈兊拿W×?,還有一個武功高強的城主守城,這輩子相安無事了!”阿花嘿嘿地笑,“你們有一個偉大的城主,不是嗎?”
原本阿花是準備讓墨流來接受乞丐們的認同的,結果她的話音剛落,一旁還在分酒喝的乞丐們立刻跳了出來:“什么城主?!還不就是一個妖怪!我寧愿出城被活活砍死,也不要在這鬼地方待著!天天擔驚受怕的!生怕哪一天就被那城主抓了去!”
阿花一愣,立刻站起身來解釋:“城主不是妖怪!而且他不會再抓人了!”
一個小乞丐一臉不屑地“嘁”了一聲:“城主喝人血早就不是秘密了!當初從內城丟出來的四具干癟的尸體,兄弟們可是都看見了。他根本就是一個喪心病狂的妖怪!”
聽到這里,阿花突然急了:“那是有原因的!而且……而且要不是城主,你怎么可能還能在這喝酒?!早就不知道填了哪條護城河了!就是因為有城主在,你們才有現在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
那乞丐又是一聲冷笑:“我剛剛就說了,我寧愿死,也不要在妖怪的手底下茍活!”
“你!”阿花急得不行,跳起來對著那小乞丐吼,“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墨流才不是妖怪!意外傷人那是有原因的!你不許亂說!”
就在阿花像一只被激怒的貓一樣撲過去準備對那乞丐又撓又咬的時候,一條手臂自她的身后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腰,以不容她反抗的力道將她從一群乞丐身邊抱走了。
“回家了。”
“你放我下來!我非得跟他好好理論理論不可!太不像話了!”
“雞腿該涼了。”
“……哦,那好吧?!?/p>
那個還有些醉酒的老大瞇著眼睛看了看那個像是憑空出現還帶走阿花的穿著墨色衣衫的男子,眼睛里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原本阿花帶墨流出門,是想讓他去感受一下人間的生活,去乞丐街也是因為那里是整個幽朱城消息最流通的地方。她想向乞丐們灌輸“墨流其實是一個好人”的思想,卻不想失敗了。
雖然墨流似乎并不在意這些,但阿花卻被氣得不行。
“啪!”手掌猛地拍向桌子,阿花站起身,怒吼一聲:“太不像話了!”
墨流沉默地看向桌子上的小手——應該很疼吧,掌心都紅了。他不動聲色地把那有些抽搐的小手握進手里,輕輕地揉搓著她的掌心:“怎么又生氣了?”
“那群人真是……墨流!你干脆把二狗子丟出城吧!讓他被砍死算了!”
看著被氣得咬牙切齒、臉還漲得通紅的阿花,墨流突然感覺到曾經出現在身體里的那種癢又出現了,似乎一直在搔著他的下顎,讓他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唇。
這一下可不得了,原本還憤怒的阿花立刻忘了自己生氣的初衷,張大了嘴,震驚地看著墨流:“你你你……笑了!你居然笑了!墨流,你居然笑、了!”
墨流立刻摸向自己的唇——的確是跟以前的角度不大一樣。這就是笑嗎?
因為阿花一直都很愛笑,所以他知道,她笑是因為心情好,是因為發(fā)生了一些讓她愉悅的事。
那他為什么笑?是因為阿花對他的維護,還是因為阿花看起來很可愛?
等等……可愛?那是什么鬼東西?
還沒等墨流思考“可愛”究竟是什么,阿花已經興奮地握住他的手:“恭!喜!你!又向人類邁出了一大步!”
墨流一臉的哭笑不得。
阿花很激動地捏著墨流的手:“我跟你講啊,墨流,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你還年輕,總有一天會了解屬于人的所有情緒,還會體會到這世上所有的快樂!”
墨流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握緊阿花的手,指尖輕微地顫抖。
阿花很仗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以后有我陪著你呢!”
只可惜,阿花食言了。
除了必要的取暖,墨流給了阿花極大的自由,所以偶爾也會出現阿花不知道跑去哪里的狀況。但是體溫活血比直接吸血的效果要差很多,只要離開她一天以上墨流就開始四肢僵硬,所以只要快天黑了她肯定會回來。
但是這天,阿花沒回來。
起初,墨流只當她是玩瘋了,忘了回家,沒有太注意,但直到第二天天黑她還是沒有回家。
看著空中明亮的月,墨流的心底涌起一股他無法理解的情緒,哪怕他捏碎了兩只青銅酒杯仍沒有緩解。他深吸一口氣,拔地而起,一躍而出。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阿花的氣味,百尺以內他都能聞出阿花血的香氣。
循著空氣中那一絲難以察覺的香甜,墨流整個人像一支利箭一樣順著那個方向躥了出去。
兩個乞丐正抬著一個用麻袋裹著的東西向城東走去,其中一個還一邊走一邊嘟囔:“直接埋小樹林里算了,干嗎費這么大的勁,還非要抬城東去?!”
另一個寬慰道:“老大說,沾了女人葵水的東西晦氣。送城東去就送城東去吧。”
乞丐嘟囔著的嘴還沒停:“就知道折騰……”話音還沒落,突然就發(fā)覺一股極其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他連牙齒都開始上下打戰(zhàn)。
對于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來,后面的人有些疑惑,可還沒能張開口詢問就被一雙冰冷的手捏住了脖子。
“阿花呢?”
乞丐老大茫然地看著被兩個小乞丐抬回來的一個大“冰坨”。
乞丐老大:“這是……”
乞丐甲:“城主。”
乞丐老大:“逗我啊,這分明是一個大冰塊?。 ?/p>
乞丐乙:“這真是城主啊,老大!不過他就問了一句‘阿花呢,然后就昏倒了,我和甲哥只能扔了野豬把他抬回來了。不過在回來的途中他卻越來越冰,然后現在就變成這樣了?!?/p>
乞丐老大:“算了算了,扔火堆里烤烤吧?!?/p>
一天后……眾乞丐圍著把所有火堆都壓滅了的“大冰塊”竊竊私語著。
“難道這是城主的新技能嗎?”
“這怎么辦???要把城主凍死在這里嗎?”
“被阿花知道了,她會撓花你的臉的!”
“那怎么辦?往‘冰塊上撒點血嗎?”
“開玩笑!這么一大坨‘冰,得多少血?。咳瞿愕难?!”
“……”
最后,乞丐老大捂著額頭開口道:“去把阿花找回來吧?!?/p>
已經快走回主城的阿花又被一群小乞丐給拉回了乞丐窩,還沒等她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的時候,直接就被丟到一坨“冰塊”上。
阿花瞇著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里面是一個人,那一瞬間就是再蠢也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于是阿花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躥起來對著乞丐老大就是一通亂撓:“我怎么跟你們說的?我是不是說過墨流是好人,讓你們不要抓他了?他除了當初意外殺了四個人,再也沒有因為自己要喝血而殺人!只有墨流在,才能守著我們幽朱城平平安安,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群渾蛋!渾蛋!”
乞丐老大被撓得苦不堪言:“阿花,我承認一開始抓你是為了引城主來,然后殺了他……畢竟我們以為他是妖魔……但是聽你說完之后,我們就打消了那個念頭??!真沒有想再抓城主??!這次是他自己找過來的……還是他自己變成冰塊的。我們什么都沒做啊,你相信我!”
阿花氣得渾身上下都在哆嗦:“如果不是你們抓了我,他能找過來嗎?你們扣了我三天!還把我丟進野豬籠里!要不是我來了葵水又弄到你們抓的野豬的身上,你們還不放我走呢!”
乞丐老大連連道歉:“是,是我們的錯……我們知道城主是好人了。阿花姑娘能去救救城主嗎?再熬下去,真怕他會凍死??!”
也對,救人才是正事。
阿花深呼吸了幾下,平息了一下怒氣,然后轉過頭看向墨流……
剛剛太生氣了沒來得及仔細看,這一看,阿花險些氣得昏厥了。
“那么一大坨‘冰!是要凍死老子嗎?”
乞丐們面面相覷,沒人敢說話。
最后,阿花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認命地開始脫衣服。
“給我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燃好火堆,再給我拿幾床被子。我不開口不許過來?!?/p>
墨流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就條件反射地喊了一聲“阿花”。
一條細瘦的胳膊立刻摸索著捂住他的嘴,近乎呢喃的一句話傳進他的耳朵里:“吵什么吵啊……睡覺啊……”
唇邊是熟悉的香氣,墨流只覺得身體里暴走的血液慢慢地平復了下來。他垂下眼睛,看到縮在一堆破布里的阿花還在酣睡,左手正握著他的右手。
墨流輕輕地轉過身,沉默地看著睡得香甜的阿花。
他不懂什么是感情,從小學習的武功心法就是讓他絕情絕欲的,更別提需要人血來助他練功這一喪心病狂的條件。
而正是那個條件,將他從人群中推得更遠。
活到現在,唯一走進他的生活的就是阿花……第一次喝她的血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怎么會有一個人的血飽含了這么多的情緒呢?多到讓他情不自禁地感到好奇,好奇她這個人是不是也像她的血一樣有那么多的情緒。
從一開始被她的血吸引到被她的人吸引,那些都是讓他始料不及的事情,連他都沒有想到自己會答應阿花那個不喝血、只接觸的要求。他明明知道若不直接吸血的話,他的武功不會有任何長進,可當他看到阿花軟軟的手塞進他的掌心時,他居然覺得——心動。
就像現在一樣,哪怕還在睡覺,阿花還不忘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這一認知讓墨流覺得開心。
修長而微涼的手指輕輕地觸摸著阿花的臉,墨流像是受到蠱惑一般慢慢地貼近阿花,用單薄的唇碰了碰她的額頭。
“雖然我不懂感情,但是阿花,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p>
一只小手再次摸索過來捂住他的嘴。
阿花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就繼續(xù)嘟囔:“不要吵啊……睡覺……”
墨流彎了彎唇,卻難得壞心眼地將阿花從睡夢中搖醒。
“醒醒,阿花,快醒醒?!?/p>
阿花欲哭無淚地睜開眼睛:“干嗎?。课乙恢崩涞盟恢?!好不容易睡著了,你還弄醒我!”
“阿花,我喜歡你。”
還在抱怨的阿花一愣,繼而有些懷疑地看向墨流:“你是喜歡我的血吧?”
墨流搖頭:“我喜歡的是你,不是你的血?!?/p>
阿花張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墨流的額頭:“你是不是生病了?”
墨流依舊搖頭:“我喜歡你。”
這回,阿花可受了不小的驚嚇,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喜歡?你懂什么是喜歡嗎?你居然說喜歡?”
“那你懂嗎?”墨流反問道。
“懂?。 卑⒒ㄍχ绷瞬弊?,“我當然懂了?!?/p>
墨流瞇了瞇眼睛,伸手拉住阿花的手:“你懂就行了,以后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那你就來慢慢見證我到底懂不懂……”
“……你這人怎么這么霸道啊……也不問問我喜不喜歡你……”
“別裝了,臉都紅成這樣了……”
“……”
“我是不是又猜對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