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虹
簡介:身為婚介所的工作人員也是有尊嚴(yán)的,好心好意來聽雇主要求不是聽你放黃腔的好嗎?只是這個世界也太小了,去探望參軍的弟弟也能看到那個黃腔雇主……等等!你說他是誰?營長大人求放過……
1.
面容清秀的服務(wù)員小哥笑容禮貌地將我攔堵在門口:“對不起,小姐,我們店里有規(guī)定,您這樣的著裝不允許入內(nèi)……”
我板著臉瞪他:“我這樣的著裝?我著裝怎么了?你看不起李寧還是看不起安踏?。磕贻p人哪,別太勢力,這樣不好?!?/p>
服務(wù)員小哥尷尬地面露難色,但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說:“很抱歉,但這是我們店里的規(guī)定?!?/p>
站在旁邊的顧小佳義憤填膺地挽起袖子,憤憤不平道:“什么破規(guī)定,不就一法國餐廳,白球鞋不讓進(jìn)難道還非得穿水晶鞋?你真當(dāng)你們這里是凡爾賽呢?!”
服務(wù)生的笑容一瞬間裂了,我不忍看他時青時白的臉色,安撫了激動的顧小佳,然后歉意地對他道:“抱歉啊,我朋友比較心直口快,其實沒什么惡意的?!?/p>
服務(wù)生一臉嚴(yán)肅對我們說:“小姐,本店的規(guī)定就是這樣,您要是搗亂的話我們也只好找保安來處理了。”
他的威脅太具有實際意義,我和顧小佳不得不作出退讓。她蹙著眉將我拉到一旁:“現(xiàn)在咋辦,要是讓客戶在里邊等久了會影響公司形象,不然你跟我換雙鞋,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我暫時也沒別的法子,只好和顧小佳換了雙低跟的涼鞋,她不放心地叮囑道:“記得認(rèn)準(zhǔn)了人,一切按程序來,知道沒?”
我連連點頭,這是我和顧小佳研究生畢業(yè)前的第一份工作,雖然只是婚介公司的臨時工,但總不能因為一雙鞋丟了飯碗,所以只好暫且由我單兵作戰(zhàn)。
越過那臉色不甚好看的服務(wù)生,我循著客戶預(yù)約好的座位號找到了窗邊的一個角落里。
2.
淡雅的擺置,周圍因為人少而顯得特別安靜。我看到那位置上有兩個男人,一個年輕模樣的站著低頭跟坐著的說著什么,我過去瞅了瞅,那兩人馬上注意到似的停止說話,望了過來。
那是一雙很深、很沉的眼睛,坐著的男人看起來年紀(jì)二十七八,氣勢卻比那個站著的威嚴(yán)不少,就這么不輕不重一眼掃過來,凌厲沉靜,我差點生出一股立正敬禮的錯覺來。
他看到我,眼底有很明顯的一愣。越過他的肩膀,玻璃窗外的顧小佳給了我一個加油的手勢,我于是馬上撐起笑容,禮貌地對這個男人說:“請問是左先生吧?”
年輕的小生蹙眉就要說什么,他淡淡擺手阻止,說:“先去把事情辦了,結(jié)束了再來接我?!?/p>
小生不情不愿地走了,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男人才對我淺淺地微笑了下:“抱歉,你先坐吧。”
他一笑,那威嚴(yán)的氣勢便消減了幾分,我心想看陣勢這人身份不簡單啊,神神秘秘的,難怪跟我們公司聯(lián)系那會兒除了名字連詳細(xì)資料都沒有給,只約好了地點要面談。
我微笑著坐下來,對男人說:“左先生您好,我叫路小柯,昨天跟您約好了在這里見面的。”
他眉梢微挑:“你約了我?”
我奇怪地點點頭:“是啊,您不記得了?”
他支頜做沉思狀,半晌,抬起眸子淺淺微笑道:“唔,我可能忘了?!?/p>
我笑著圓場:“您看您,貴人多忘事!”說著就從包里拿出個文件袋和備忘本,一邊寫一邊問他說,“咱們就直接進(jìn)入正題吧,不知道左先生你喜歡什么類型的?”
他眉梢又一挑:“類型?”
我想這人真是不厚道,這年頭找婚介所也不是什么特別丟臉的事,怎么百般地裝傻呢,但面上仍配合地隱晦地說:“就是枕邊的……您將來天天都跟她待著,當(dāng)然得找個對得上眼的,您說是吧!”
他愣了愣,好像終于明白過來一般,然后眼底不知哪兒來的一點笑意,逐漸擴(kuò)散開來:“是,那你們有什么類型的?”
我道:“當(dāng)然各種各類的都有,不知道左先生比較偏好哪一種?”
他慢悠悠說:“可以一只手控制的范圍內(nèi),當(dāng)然口徑越大約好?!?/p>
“……”我沉默了起來??趶??哪里的口徑?這個男人是在跟我開黃腔嗎?
“左先生,”我沉重地開口,覺得有必要先與他探討一下關(guān)于尊重人格的問題,卻見他手機(jī)忽然震了起來,他側(cè)耳低聲說了點什么,那個角度的側(cè)臉剛好被玻璃窗外的顧小佳瞧見。她呆愣了一下,然后漸漸回過神來,姓左的一接完電話轉(zhuǎn)過身來,她就在外邊張牙舞爪焦急地表達(dá)著些什么。
其實先前顧小佳怕我一個人搞不定,將我的手機(jī)和她的一直接通,她在外邊聽著要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就進(jìn)來救場,想必是預(yù)料到我會說些什么,所以才焦急地欲阻止我。
我接收到她的心意,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忍著,憋紅了臉才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口、口徑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男人蹙眉冷了臉:“不知道?組織沒教過你不打沒有準(zhǔn)備的仗嗎?”頓了頓,許是見我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緩和了口氣,柔聲問,“一次能射幾發(fā)?”
于是我徹底憤怒了,這個男人簡直突破了我能容忍的極限。我憤懣地喝光了半涼的咖啡,噌地站起來把杯子摔在桌上:“你有完沒完,你當(dāng)我們婚介公司賣肉的啊,難怪聯(lián)系我們公司時連個號碼都沒留下,敢情做不地道生意的???”
先前出去的小哥回來了,瞧見這一場面詫異地說了句:“淫長……”
我一聽,瞬間長了見識:“淫長?!喂,你下流也要有個限度吧?!”
見此情景,窗外的顧小佳更激動了,恨不得在玻璃窗上撓出幾道痕來,我像是得到了鼓舞,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像拯救失足少年一樣語重心長地對那男人說:“人在江湖漂,早晚要挨刀。你的,明白?”
話畢,我拿起包包,在小哥看著我的眼里欽佩地寫著“驚才絕艷”,踩著顧小佳那雙大了兩碼的低跟涼鞋屁股一扭一扭地就朝門外走去。
許是搖晃中觸碰到了手機(jī)的免提鍵,轉(zhuǎn)身不過兩步,顧小佳欲哭無淚的聲音就清晰地從里邊傳來:“路小柯,你認(rèn)錯人了……”
3.
顧小佳的聲音被免提擴(kuò)大之后,我站在原地沉默了幾秒,半晌尷尬地問那鎮(zhèn)靜地坐在原地的男人:“那什么,您剛才以為我問的是什么?”
他啜了口咖啡,微笑道:“枕邊的?槍械啊?!?/p>
我頓時仿如被人一頭冷水澆到底,不可置信地問:“你天天放一把槍在枕邊?”
他睨我一眼:“我是軍人?!?/p>
我沉默了,如不甘心挫敗的般垂死掙扎:“那你明明知道我認(rèn)錯人了,一開始為什么不否認(rèn)?”
他淡定道:“我也沒承認(rèn),我只是說‘可能忘記了而已?!彼室獍涯恰翱赡堋币У煤苤兀鄣捉器锏男σ馇纷岬貌皇且稽c兩點。
我算是明白了,這人是故意整我呢。奈何自己理虧在先,沒有事先做好確認(rèn)工作,才落得如此丟人的下場,遂惱怒地瞪那人一眼,快步地離開了現(xiàn)場。
事后主管陳姐打來了電話,一接通就噼里啪啦地指責(zé)了我一頓,說客戶臨時改了見面的地點,我的手機(jī)卻因為和顧小佳通話而一直打不通,于是我們兩個人就這么被炒了。
回到宿舍時已經(jīng)是深夜,我洗完澡出來時顧小佳已經(jīng)和我弟弟在電話里聊得如火如荼,瞟見我,她最后甜蜜地說了聲:“你姐出來了,你跟她說吧。”
一換我接電話,路桓的語氣立刻哀怨起來:“姐,你也太狠心了吧,連著幾個月都沒來看我了,你就不想你小弟?”
我一邊擦頭發(fā)一邊趕走想湊過來偷聽的顧小佳,說道:“你才當(dāng)兵多久啊,我要是常去看你,別人不得笑話。”
路桓不甘心地嘟囔:“你也就來過一次……”但是轉(zhuǎn)瞬又明朗了起來,特稀奇地跟我說,“姐,我跟你說件新鮮事兒。聽說我們營長出去一趟結(jié)果被一個認(rèn)錯人的女瘋子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跟著去的連長說,那女瘋子罵起人來還特有水平,把營長都罵成“淫長”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我呵呵地抹著額頭的汗,附和道:“好笑,好笑,這瘋子太有才了。”
路桓得意地又聊了一通,快午夜一點的時候才掛了電話。我憂傷地靠在床邊,苦惱著該如何告訴他那個女瘋子就是他的親姐姐。
但是顧小佳的雙眼已經(jīng)放出了精光,她回想著當(dāng)時的場景止不住贊嘆道:“原來他就是路桓最崇拜的營長啊,聽說當(dāng)年路桓高中軍訓(xùn)就是他帶的,軍訓(xùn)過后完全被折服了,從此立志要當(dāng)一名軍人?!?/p>
路桓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填了軍校,拋棄大好時光追著那個教官跑到軍校里,若不是知道他和顧小佳有一腿,我?guī)缀跻獞岩伤男匀∠蛄恕?/p>
周末的時候我買了幾本書和一些水果帶給在訓(xùn)練營的路桓。此時正是盛夏最炎熱的時候,訓(xùn)練兵們一個個頂著炙熱的太陽,在操場上整齊有序地奔跑著,我在樹蔭底下尋找著路桓的身影。
這時,一個穿著迷彩服扛著兩桶水的小伙子從身旁經(jīng)過,他一瞧見我便像是看到什么新鮮東西似的,三兩步跑過來打起了招呼:“哎喲,這不是路桓的姐姐嘛!”
我頗意外道:“你認(rèn)識我?”
他摸摸頭,笑得十分開朗:“路桓錢夾里一直放著你的照片,總跟我們炫耀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他都炫耀啥了?”
小伙子笑得更開朗了:“他說你一餐能吃五碗飯,跑步堪比劉翔,而且駕照五次都沒考過,我一直都特崇拜您!”
我呵呵地抹著額頭的汗,謙虛道:“過獎,過獎?!?/p>
說話間,身后有個低沉的男低音闖入了耳膜:“程明,你在這里做什么?”
被喚作程明的小伙子聞言,神情立即一緊,然后嚴(yán)肅地立正敬禮:“營長!”
營長?
“嗯?!蹦悄械鸵舻剜帕寺暎D了頓,聲音明顯指向我,“這位是……”
我心頭突地一跳,瞬間回想起前幾日路桓跟我打的那通電話,愈加覺得此地實在不宜久留。剛邁步欲走,那叫程明的小伙子卻分分鐘出賣了我:“報告營長,這是路桓的姐姐!”
我硬著頭皮回身,然后瞬間笑容滿面:“您好,我叫路小柯,來探望路桓的?!?/p>
男人眼底閃過一瞬間的訝異,很快又浮起淺淺的笑意。他嘴角一彎,五官就變得格外俊美深邃,之后朝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左柏墨?!?/p>
程明臉上閃過驚訝的神情,但還是很識相地默默扛起水桶離開了。
我猶猶豫豫地握了上去,他的手掌很寬厚,許是軍人經(jīng)常握槍的關(guān)系,他的虎口和掌心都有厚厚的繭,觸得我皮膚一陣滾燙。
左柏墨放開我的手后,看了看我另一只手提的兩個袋子,問道:“帶給路桓的?”
我點點頭,猶豫著是否要提起那天見面的事,他卻先說:“路桓今天和部隊出去做任務(wù)了,三天后才回來。”
聞言我甚是惋惜,因為部隊里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訓(xùn)練時間不能打電話,所以我來之前并未先告知路桓。
然后我說:“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了,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p>
左柏墨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后在我轉(zhuǎn)身的時候忽然又叫住我:“路小姐?!?/p>
4.
左柏墨叫住我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像一直提心吊膽等待判刑的犯人終于等到了宣告日,既忐忑,又釋然——他終于要跟我討論一下關(guān)于初次見面的問題了。
我認(rèn)命地轉(zhuǎn)身,在心里做好了面對尷尬的準(zhǔn)備:“什么事?”
左柏墨剛毅的臉忽然柔和下來,說了一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你今天,很漂亮?!?/p>
那句話一直在我腦海中晃著,直到回到宿舍,我仍百思不得其解,本該被判死刑的人卻反而得到了賠償,這種心情實在讓人無法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
然而顧小佳簡短而精辟地切斷了我的幻想:“他說你‘今天很漂亮,意思就是初次見面‘那天很不漂亮,路小柯,他這是拐著彎損你呢!”
我恍然大悟,悔恨地一拍大腿:“娘的,被暗算了!”
事后,我和顧小佳計劃去野外露營,順便打打兔子什么的,兩個人帶著一個帳篷一堆零食說走就走。露宿的地點在離城區(qū)不遠(yuǎn)的山里,因為大學(xué)的時候我和顧小佳也有過幾次露營的經(jīng)驗,所以知曉這附近哪些露營地點比較安全。
在山里踏青般玩了一天后,夜晚我們?nèi)ド侥_鐘點房打算洗澡時卻被告知沒有房間了。顧小佳眼睛賊溜溜地轉(zhuǎn):“要不……我們?nèi)ズ???/p>
我遲疑道:“這不好吧?被人看到怎么辦?”
顧小佳苦著張臉:“難不成不洗?我們今天可是摔進(jìn)了泥溝里……”
結(jié)果我們最終還是向泥溝妥協(xié)了。我們勘察了周邊好一會兒,直到夜完全黑下來才去帳篷附近的湖邊洗澡。顧小佳這個說好要放哨的家伙,我才下水不久,她就捂著肚子去另一頭方便去了,獨留我一個人心驚膽戰(zhàn)地浮在湖中。
迅速地清洗過后,我正欲起身,卻猛然想到換洗的衣服還在顧小佳的背包里,然而時運(yùn)是如此不濟(jì),好巧不巧,這時草叢里忽然發(fā)出奇怪的聲響,我全身神經(jīng)瞬時緊繃,嚇得聲音都有些抖:“什……什么人?”
話畢我又開始擔(dān)心另一個更嚴(yán)重的問題,萬一不是人呢?那草叢里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越想越可怕,愈發(fā)覺得此時逃跑才是硬道理,于是一念之下決絕起身,然后就聽到一聲呵斥:“不許動!”
緊接著幾十盞手電筒唰唰唰亮了起來,光線瞬間聚焦在我身上,同時可以看到那些手電筒旁邊站著一排穿迷彩服的士兵,我瞪大眼看著這一突發(fā)的情景,驚嚇之余慶幸還好反應(yīng)及時,露出水面的只有頭部而已。
“……小柯?”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我擋著刺眼的燈光望去,那低沉的音色,那熟悉的身影……赫然竟是左柏墨!
左柏墨從人群中走出來,他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我,眼底里滿是訝異,然而下一刻卻頓然沉了下來,眼眸倏然一瞇,沉聲命令道:“關(guān)燈!”
唰地一下,周遭恢復(fù)黑暗的寧靜。
我?guī)缀跏窃诤跓舻哪且凰查g就調(diào)頭往湖的另一頭狂游,老臉已經(jīng)丟到了千里之外,有些人還是不要再見面了吧。
哪知,由于湖水冰涼,我又游得慌張,一不留神竟然腿抽筋了。沉下去的那一刻,我只能欲哭無淚地留下兩個字:“救……命……”
5.
左柏墨跳下水來救我時,我的大腦已經(jīng)由于缺氧而疼得發(fā)漲,于是當(dāng)他捉住我不斷掙扎的身子時,就不幸被我湊上去的唇奪走了許多空氣。
這就是為什么明明是左柏墨救了我,結(jié)果上岸了卻是我替他做人工呼吸的緣故。
顧小佳趕回來的時候,左柏墨已經(jīng)咳嗽著醒來,他深呼吸了幾口氣,眼神頗是敬畏地看著我:“小柯,你真是……”他深呼吸了半晌,后半句還是沒有在我期然的目光中憋出來,我體諒他作為一個軍人的詞窮,歉意地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一上岸我就扒了左柏墨的外套先披著,顧小佳來了才換上干凈的衣服。左柏墨把訓(xùn)練兵遣回了他們的營地,然后說:“團(tuán)里抽了一部分人出來進(jìn)行野生訓(xùn)練,路桓沒被抽中還郁悶了許久,不然或許就可以和你見上一面了?!?/p>
我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p>
他點了點頭,然后看了看我們的背包,說:“你們這么晚上山來做什么?”
我說:“狩獵?!?/p>
左柏墨愣了愣,我連忙補(bǔ)充解釋:“不是狩獵美男那種狩獵,就是打個兔子燒個烤什么的……”末了,覺得這番解釋越描越黑,正欲閉嘴時顧小佳沒頭腦地補(bǔ)了一句:“怎么不是啊,你剛不還偷偷跟我說左先生嘴唇好軟好像棉花糖什么的……”
此話一出,左柏墨立即挑眉看我,我望著遠(yuǎn)處幽暗的天色幽幽道:“那什么,現(xiàn)在挺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p>
左柏墨眼底含了笑,并沒有揭穿我的掩飾,體貼地看了看天色說:“太晚了,山上很危險,我送你們吧?!?/p>
我在他的笑意中羞愧得無法自已,就這么甚是丟臉地被護(hù)送了回去。
6.
由于之前的種種錯過,我和路桓終究還是沒能見上一面,是以顧小佳多日以來累積的怨念終于在某一個平靜的夜晚爆發(fā)。
我從廚房里端菜出來的時候,她正和路桓隔著一根電話線展開白熱化的爭吵,不知那邊路桓說了什么,顧小佳激動地一吼:“我豬頭?!你渾身上下都是豬頭!”
吼完就見她憤怒地一摔話筒,撿起包包忿忿然地朝門口走去。
我只好無奈地去接起顧小佳未掛掉的電話,雖然路桓是我弟,但我也不能偏心是不是?
所以我語重心長地對著聽筒說:“路桓你這樣是不對的,怎么能說人家是豬頭呢,總不能長得像什么就說人家是什么吧?”
顧小佳穿著高跟鞋的身體一絆,我安慰道:“玩笑,玩笑?!卑肷螀s不見路桓有反應(yīng),遂疑惑道:“路桓?”
電話里卻傳來另一個聲音:“路桓去訓(xùn)練了。”
我一時半會兒沒反應(yīng)過來,看了看那電話號碼,發(fā)現(xiàn)是公共電話,路桓這小子八成又是沒話費了。
電話里的男低音又輕聲說道:“小柯?”
我這回終于反應(yīng)過來,頗不可思議道:“左先生?”
他低低笑了笑,溫和道:“是我。”
我握著電話的手忽然有點燙,避開顧小佳孤疑的視線走到了窗口。夏夜的風(fēng)帶著一股清冽的味道,吹得我滲汗的手掌微涼。
我說:“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左柏墨似乎離訓(xùn)練場不遠(yuǎn),我還能聽到訓(xùn)練場上喊口令的聲音。他似乎轉(zhuǎn)了個身,背景聲音一下小了下來,只留得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溫和地在耳邊回響,“經(jīng)過的時候看到路桓,團(tuán)長讓他回去訓(xùn)練,我就接了電話……小柯,這個周末你有時間嗎?”
我心尖突地一跳,隱隱覺得有什么要發(fā)生,卻又不敢細(xì)想,只能定定地看著樓下蔥郁寧靜的樹林,故作鎮(zhèn)靜地答道:“有啊,有事嗎?”
他說:“那周六早上八點我去接你。”
“???哦……”
后來和左柏墨再說了些什么,我都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胡亂地應(yīng)了幾句后,他含著一絲寵溺的低笑像一根有毒的細(xì)線迅速地鉆入我的腦海,很久很久都揮之不去,他說:“小柯,不要太緊張了。”
周六早上顧小佳把高跟鞋塞到我手里就毫不留戀地把我推出了家門,我踉踉蹌蹌地單腳蹦了幾步蹦到門前,就看到樓梯口靠在車邊的左柏墨微笑著朝我招了招手。
我忽然生出一種臨陣逃脫的沖動,但左柏墨不愧是足智多謀的軍人,我才剛有這想法,他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似的上前幾步拽住了我的手,下一秒我就猛地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身后不知哪層的房客抱怨道:“這么大個人站路中間不知道讓讓……”
左柏墨歉意地攬著我往樓梯邊站,我燙紅的臉貼著他結(jié)實的胸膛,那鼓動的心跳聲不知是從他胸膛里傳來的,還是我自己腦海里傳來的。
7.
直到上了車,我才想起我還不知道他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那個,左先生?!?/p>
左柏墨看著前方路線隨意道:“叫我名字就好。”
我憋了憋,在腦海中醞釀了半天還是沒辦法把“柏墨”這兩個字給憋出來,遂決定避而不談:“我們今天出來是干什么的?”
他說:“我下個月就滿三十了?!?/p>
我沒跟上他的思維,但還是客氣道:“三十而立啊,恭喜恭喜?!?/p>
他瞥我一眼,眼底隱含笑意,然后繼續(xù)道:“部隊里的事情一直比較多,家里也開始催了。”
我一邊扭開車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點點頭:“所以?”
“所以,路小柯小姐,你愿不愿意以結(jié)婚為前提與我交往?”
我含著的一口水噗地全噴了出來,恰好遇上紅燈,左柏墨一剎車我身子就控制不住地往前傾,于是那口被我噴出來的水又濺回了我臉上。
“你剛才說什么?”
其實我聽清楚了,但就是忍不住要跟他確認(rèn)一遍。
他淡定地拿出紙巾細(xì)細(xì)擦我的臉,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又重復(fù)了一遍:“小柯,你愿意和我交往嗎?”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顧慮般,勾唇一笑故意湊得近近的,一只手撐在我右邊的車門上,輕輕松把我困在了這個憋屈的角落里。
他斜睨的眸子黑漆漆的,就在我的上方,我吞了吞口水:“咱們……能下車再說嗎……”
他又逼近了一些,我橫了橫心,決定憋著一口氣不說話,他的眼底忽然涌上了笑意,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覺得一陣薄荷的香味撲鼻而來,我急忙連聲應(yīng)道:“我愿意!我愿意??!你別……”
他說:“晚了?!?/p>
然后唇上毫無預(yù)兆地傳來一陣溫?zé)岬挠|感,左柏墨含著我的唇輕輕輾轉(zhuǎn),下巴被他捏得緊緊的,嘴下意識張開,他滑滑的舌尖立即就探進(jìn)來,卷起我的舌頭狠狠一吸,我痛得嚶嚀出聲,下一刻就覺得身上一輕,左柏墨松開了我。
我還茫然地靠在椅背上,他卻已經(jīng)鎮(zhèn)定地開始發(fā)動車子了。
8.
路桓是在病床上得知我和左柏墨開始交往這個消息的。
聽聞是例行演練近身搏斗的時候他越級挑戰(zhàn)了某個領(lǐng)導(dǎo),結(jié)果果然不負(fù)眾望地被領(lǐng)導(dǎo)打了個落花流水,本來皮外傷在部隊的醫(yī)院處理處理就好,但偏偏前幾天他和顧小佳慪了氣幾天沒吃下飯鬧了個急性腸胃炎,這下可好,內(nèi)傷外傷一起來,于是路桓就光榮住院了。
顧小佳聽說后哪里還坐得下,幾天前發(fā)誓再理他就是豬的節(jié)操一下子煙消云散,當(dāng)下熬了一鍋補(bǔ)湯去醫(yī)院里你儂我儂。
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左柏墨也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
路桓一邊吃著顧小佳削的蘋果,一邊沉痛道:“姐,你太沒有良心了!”
我默默地舀著湯不答話,他又說:“顧小佳都知道要熬湯來,你怎么只帶了兩個糯米團(tuán)子?”
我沉默了會兒,說:“你不是氣我沒把我和左柏墨的事提前告訴你?”
他淡淡說:“哦,這倒沒什么,營長以前在我的錢包里見過你的照片,他說他喜歡你這型的?!?/p>
我震驚了,詫異地看向坐在一旁看書的左柏墨,剛好他手機(jī)響起,起身去窗邊接了個電話。
我還是有點難以消化,細(xì)細(xì)一想,初次見面的時候左柏墨看到我就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當(dāng)時我還沒做他想,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路桓的姐姐。遂轉(zhuǎn)身問路桓:“他看到我什么照片了?”
路桓隨手把錢夾扔了過來:“喏。”我打開一看,上面是一張路桓趁著我睡著偷拍的照片,從衣著來看時間應(yīng)該是剛上大學(xué)那會兒,我去看他訓(xùn)練時被一個籃球砸出了鼻血。于是他和顧小佳就聯(lián)手趁我休息在我臉上畫了片標(biāo)注338mm的衛(wèi)生巾。
我深吸了口氣,艱難地問路桓:“他說他喜歡這類型的女孩?”
路桓繼續(xù)淡定道:“我說這是你自己畫的,他說他喜歡有創(chuàng)意的女孩?!?/p>
我虛弱地扶著額頭,決定到窗口去透透氣。
9.
左柏墨的電話談了很久,路桓已經(jīng)換了一瓶吊瓶。我思前想后,覺得和左柏墨這段感情還是挺不靠譜的,于是等他接完電話回來時,我主動說:“左先生,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太適合?!?/p>
他本來拿著電話過來不知要干嗎,聞言頓了頓,回身繼續(xù)通話說:“媽,我回頭再打給你。”
這下我感到有些尷尬了,他可能本來是想讓我和伯母通個話的,但沒料到我蹦出了句不合時宜的話。
左柏墨掛了電話,揉了揉我的頭,平和道:“你覺得我們哪里不適合?”
我歪頭想了想,沒想出個具體來,遂道:“哪里都不適合?!?/p>
他說:“你不喜歡我?”
我揉搓著衣角想著該怎么措辭:“喜歡是喜歡,但……”
他親了我一口,眼底笑意很柔:“那就成了,沒什么不合適的?!?/p>
我噎了噎,沉默了會兒又小聲地說:“其實你認(rèn)識我也沒多久,我們互相都還不怎么了解,我甚至都還不知道你的喜好,你說你知道我喜歡什么顏色不?”
他愣了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皺著眉沉默,我嘆了口氣:“看,你都不了解我,不如我們各自先冷靜冷靜,你再認(rèn)真地想想我們是否還……”
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碰撞聲,打斷了我的話。路桓悶悶不樂地把湯碗擱到桌上,我問:“怎么不喝了?”
他撇過臉:“掃興了,沒胃口?!?/p>
我啞然,顧小佳瞧見我有些難看的臉色,連忙捏了他腰間一把:“你怎么跟你姐姐說話的?”
路桓哀叫了一聲,我這才想起還沒問他是跟哪個領(lǐng)導(dǎo)比試的,把人打成了這個樣,遂道:“你越級找誰比試去了,下手這么狠?”
他古怪地瞟了這邊一眼,然后沉默地不說話。
左柏墨淡淡說:“他找的我比試?!?/p>
我啞然。早就知道路桓從高中時起崇拜左柏墨崇拜得不得了,沒想到已經(jīng)到相愛相殺的分上了。
路桓不甘心地說:“我樂意被營長打成這樣怎么了,姐你這種不懂珍惜的人要和營長在一起了,我還不樂意呢!”
他這句話把我和顧小佳雙雙都給嚇到了,完了完了,路桓不會被掰彎了吧?
就在我發(fā)愁的時候,左柏墨又接了個電話,他拿起外套走到我面前時,伸手欲揉我的頭發(fā),但又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他看著我的眼底有濃濃的無奈,最后卻只說:“我先走了。”
我看著地面:“嗯,慢走。”
而路桓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氣憤地對我道:“路小柯,你一定會后悔的!”
10.
事后證明我果真后悔了。
路桓出院的時候偷偷拿走了我的鑰匙,趕巧顧小佳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于是當(dāng)我拎著兩袋青菜站在家門口卻不得入時就顯得萬分地?zé)o奈。
然而電話撥過去,路桓的手機(jī)卻一直關(guān)機(jī)。這其中的目的真是太明顯了,非得逼著我去找左柏墨。
顧小佳接通我電話的時候她正在火車站,站內(nèi)人來來往往的,喧囂吵鬧,她一邊努力避開擁擠的人群,一邊跟我說:“其實吧小柯,這事兒我和路桓看法是一樣的。左先生有什么不好的啊,非得這樣逼他,你就是缺乏安全感,才會一次次通過否定自己來尋求他的肯定,你就矯情吧!”
不得不說,這真是顧小佳一生中難得的幾句真理。
夜幕將至,家家戶戶的窗戶都飄來了誘人的飯菜香。我嘆了口氣坐在家門口想著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樓上的住戶拎著兩袋垃圾下來,瞧見我后兩眼彎彎一笑:“喲,這不是小柯嘛!昨天聽我家那口子說你找了個很不錯的男朋友啊!”
我呵呵干笑了一會兒,“是挺不錯的,可惜可能要分了?!?/p>
他大吃一驚,“要分?哎喲,那真是可惜,聽說是個看起來很穩(wěn)重的小伙子,年輕人吵架也不要太沖動嘛!”
我嘆了一口氣,還想再說,手機(jī)卻忽然震動了起來。
昏黃的樓道燈光下,屏幕上左柏墨的名字一閃一閃,我呆愣地看著,一時竟忘了接。
倒垃圾的住戶笑了:“這是來求和的吧?快接吧,過了這村保不準(zhǔn)還有沒有這店呢!”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急忙忙接通,然后一陣深呼吸,隔了好久才輕聲說道:“喂?”
左柏墨低沉的笑聲傳了過來:“嗯。”
我清了清嗓門:“有事?”
他說:“生日快樂,我有個禮物要送你。”
我看了看樓道外的天色,正是夜晚星星最亮的時候,最適合來一場怦然心動的相遇。
我說:“好,你在哪兒?”
他報給了我一個地址和一串?dāng)?shù)字,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他就說:“我等你?!比缓缶蛼炝?,掛之前隱約還聽到路桓的聲音:“叫她快來……都快放完了?!币约氨驹摶乩霞业念櫺〖训闹淞R:“閉嘴,給聽到了怎么辦?”
我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奇怪的事件中,但還是很快去了左柏墨所說的地點。那是離江邊不遠(yuǎn)的一個郵局,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想到左柏墨報給我的那串?dāng)?shù)字,我抱著嘗試的心態(tài)去照那個郵箱的編碼,果然讓我找到了。
郵箱密碼是我的生日,里面是一封信。我疑惑地拿出來拆開一看,然后怔住了。
那是一封左柏墨簽了名的結(jié)婚申請書。
下一個瞬間,身后咻的一聲,天空忽然盛開了絢麗的煙花,我回過頭,左柏墨手捧著一束玫瑰微笑著朝我走來。
路桓和顧小佳歡呼的臉搶鏡地出現(xiàn)在兩旁,唱著不著調(diào)的生日歌,唱著唱著就變成了結(jié)婚進(jìn)行曲。
我握著那封結(jié)婚申請書在原地茫然得像個白癡,左柏墨已然走到了我面前單膝跪下,他紅著臉,隨后握著我的手溫柔道:“路小柯,我喜歡你,這個結(jié)婚申請書是我會認(rèn)真對你的保證,你愿不愿意接納我和我在一起?”
說著他從懷里緩緩掏出了一個……檔案袋,里面有一個戶口本、他自己的身份證,還有一張額度夸張的信用卡:“密碼是你的生日?!?/p>
我還在想為什么他掏出來的不是戒指,嘴上已經(jīng)問:“這是什么?”
他說:“安全感?!?/p>
我默了默,知道這果然是路桓和顧小佳聯(lián)手設(shè)計的一出好戲。
天空的煙火還在絢麗地繼續(xù)盛放,我說:“市區(qū)不是不準(zhǔn)放煙花嗎?”
左柏墨淡定地說:“是的,所以如果你還不回答我,警察就該來了。”
其實答案在心里早已定了,我只不過是在糾結(jié)該說中文還是英文,但遠(yuǎn)方已經(jīng)隱隱傳來警車的鳴笛聲。
我說:“你還沒有認(rèn)真和我談戀愛就想和我結(jié)婚,豈不太便宜你了?”末了,我望著天空,“那什么,還是先從戀愛談起好了?!?/p>
然而話音剛落,腰下一秒就被人箍緊,左柏墨抵著我額頭的臉笑意浮現(xiàn),漆黑的眼底有流光浮轉(zhuǎn):“那就從談戀愛該做的事情開始好了?!?/p>
說著,溫?zé)岬拇骄拖袷难砸粯佑×讼聛?,不遠(yuǎn)處,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察邊跑邊叫著:“那邊放煙花的,都別動!”
這真是我此生聽過的最美麗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