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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的事

        2015-05-14 15:24:32劉麗華
        故事會 2015年16期
        關(guān)鍵詞:小顏順子大槐樹

        劉麗華

        這年夏天,省交通廳的鄭廳長去下面一個縣搞調(diào)研,秘書小顏也跟了去。

        這天,小顏正在賓館里起草一份發(fā)言稿,外頭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只見門口站著個上了年紀(jì)的老頭,手上拄根拐棍,見到他就嚷嚷起來:“快帶我去見你們廳長?!?/p>

        小顏抱歉地說,他們廳長很忙,一個會接一個會,沒時間會客。

        老頭嘆了口氣,顫顫巍巍地轉(zhuǎn)過身,邊走邊嘀咕:“順子啊順子,官做大了,怕就不認(rèn)得人啰?!?/p>

        小顏不由一愣,鄭廳長名字中有個順字,順子一定是小名,這么說,眼前這老頭跟廳長關(guān)系不一般啊。想到這兒,他趕緊追上去問:“大爺,請問您怎么稱呼?我好給廳長回個話。”

        老頭頭也沒回,只留下六個字——槐樹村,槐樹下。

        小顏聽了,心里直犯嘀咕,就這么點含糊的交代,鄭廳長能弄明白老頭是誰嗎?不料等開完會,聽小顏把話一說,鄭廳長馬上脫口而出:“楊寶國,楊老師,一定是他!好多年不見,怪想他的。小顏,這樣,你幫忙安排一下,明天抽個空陪我去趟槐樹村?!?/p>

        第二天,鄭廳長推掉了個無關(guān)緊要的會議,帶著小顏趕往槐樹村?;睒浯宀⒉荒吧青崗d長的故鄉(xiāng),只不過在他很小的時候舉家遷到了外地,從此就再沒了聯(lián)系。

        槐樹村地處偏遠(yuǎn)地區(qū),是有名的貧困村,幾十年過去了,貧困面貌依舊沒啥改觀,村里的道路還是坑洼不平,車子開在上面顛簸得厲害,鄭廳長他們就跟坐搖窩似的。不過就這么搖著搖著,倒是喚起了鄭廳長不少兒時的記憶。進(jìn)村沒多久,遠(yuǎn)遠(yuǎn)看到幾排青磚紅瓦的建筑,鄭廳長抬手一指,說:“看到?jīng)]有?那就是槐樹村小學(xué),小時候我在那兒上過學(xué)。對了,前面路口別忘停下車,我得拜訪個老伙計?!?/p>

        鄭廳長要拜訪的老伙計竟是棵大槐樹,就在村道邊。這樹怕有上百年樹齡了,樹干很粗,一個人根本抱不住。離地一米來高的地方有個樹洞,這樹洞里藏著個秘密,是關(guān)于鄭廳長和楊寶國的一個約定。

        事情得從三十年前說起,當(dāng)時鄭廳長是槐樹村小學(xué)畢業(yè)班的一名學(xué)生,老師同學(xué)們都習(xí)慣叫他順子。為了順利升入初中,在畢業(yè)考試前幾個月,同學(xué)們響應(yīng)學(xué)校號召,選擇住校學(xué)習(xí),順子也不例外。

        住校沒幾天,順子就開始精神恍惚,上課注意力老不集中。楊老師一調(diào)查才知道,問題出在伙食上,學(xué)校食堂頓頓蘿卜白菜,還清湯寡水,順子又有挑食的毛病,根本咽不下去。要解決這問題不難,楊老師的媳婦腌得一手好菜,有這腌菜佐飯,保準(zhǔn)吃嘛嘛香。

        不過,要是直接把腌菜送到順子手上,被其他同學(xué)看到,難免怪老師偏心。思來想去,楊老師有了主意,學(xué)校附近不是有棵大槐樹嗎?他可以先把腌菜放到槐樹洞里,再由順子去取。約定達(dá)成,每隔幾天,順子出趟校門,回來手里就能多罐腌菜。

        那段日子,順子在學(xué)校、老槐樹間往返18趟,共捧回18罐腌菜。就靠這18罐腌菜,他挺過了畢業(yè)前的沖刺,升學(xué)考試取得了全鄉(xiāng)第一名的好成績。

        時至今日,鄭廳長對師娘的手藝仍念念不忘,站在大槐樹下,閉著眼睛,他仿佛還能嗅到一股撲鼻的香氣。正這么陶醉著,路邊走來個小伙子,對著鄭廳長瞅了幾眼,怯生生地問:“您就是順子吧?”

        小顏一聽,火了:“怎么說話呢?我們廳長的小名也是你叫的?”

        “小顏,休得無理!”喝退小顏,鄭廳長和顏悅色地問小伙子,“你咋知道我叫順子呢?”

        小伙子摳摳腦門,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是瞎猜的?!?/p>

        小伙子說他姓楊,是槐樹村小學(xué)的一名老師。小楊的爺爺也曾在槐樹村小學(xué)教過書,不過十年前就退了。退休后爺爺就迷上了學(xué)校旁邊的大槐樹,時常走到樹下發(fā)呆,口里還老念叨“順子”這名。剛剛看鄭廳長在樹下的神情跟爺爺有些相似,所以小楊情不自禁地閃出個念頭,這人該不會就是爺爺念叨的那個順子吧?

        這么一解釋,鄭廳長明白了,敢情眼前這小伙子就是楊寶國老師的孫子啊,于是忙問:“你爺爺身體可好?”小楊搖搖頭告訴他,爺爺去年查出得了肺癌,而且到了晚期,醫(yī)生說時日無多了。鄭廳長聽了心頭一酸,說:“快帶我回家去見爺爺?!?/p>

        小車開出沒多遠(yuǎn),天就變了,烏云席卷而來,看樣子要下暴雨。這可把鄭廳長急壞了,他在槐樹村待過,知道等一場暴雨澆下來,腳下這條村道必定泥濘不堪,小車深陷其中,再想拔出來可就難了。

        無奈之下,鄭廳長決定結(jié)束行程,掉頭前,他對小楊說:“請轉(zhuǎn)告你爺爺,過一個禮拜,等我忙完這里的工作,回省城前我定會上門拜訪他老人家?!?/p>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周后做完調(diào)研,省里就發(fā)來急電,說一個聽證會必須得廳長出面。想到就這么爽約似有不妥,楊寶國老師那邊該有個交代,臨走前,鄭廳長讓縣里的同志幫忙解釋一下,并承諾說,不出倆月,他會專程來趟縣里,向楊老師登門謝罪。

        話雖如此,回省城后,今天一個宴請,明天一個接待,把鄭廳長拖得分身乏術(shù),始終沒能騰出空來。眼看兩個月過去了,鄭廳長的承諾還沒來得及兌現(xiàn),倒把小楊老師給等來了。

        小楊此次前來有兩個目的:一是傳達(dá)個噩耗——楊寶國老師剛剛離世;二是應(yīng)爺爺臨終前交代,送給鄭廳長一罐腌菜。

        腌菜很普通,還是雪里紅,拌著麻油,酸中透著香,同當(dāng)年一個味兒,就連裝腌菜的罐子也是當(dāng)年那個。不過令人納悶的是,楊老師送這罐腌菜是啥意思?對著罐身仔細(xì)一瞅,看到上面寫的一個數(shù)字——18,鄭廳長頓時明白過來。

        30年前,楊老師雖說送出了18罐腌菜,但順子真正吃到嘴里的卻只有17罐。因為去取第18罐的時候,正趕上一場暴雨,順子在泥濘路上前行,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腌菜罐給打翻了。

        就為這事,順子傷心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站在大槐樹下,當(dāng)著楊老師的面起了個誓,說等他將來有了能力,一定將槐樹村的泥巴路換成平坦大道。當(dāng)時,楊老師還打趣說:“等到了那天,我讓師娘再做一罐腌菜,給你湊齊18罐。”

        這么多年過去了,槐樹之約早被自己拋到了腦后,想到這兒,鄭廳長羞愧地說:“小楊,我愧對你爺爺,臨了也沒能給他老人家一個滿意的交代?!?/p>

        “鄭伯伯不用自責(zé),其實您已經(jīng)做到了啊。”小楊說著掏出張照片,照片上是一條平坦的鄉(xiāng)村大道,看背景,應(yīng)該就在槐樹村。

        槐樹村的路況能得以改善,全虧了兩個月前鄭廳長的一句話,說兩個月之內(nèi)他會重返槐樹村。就是這句話引起了縣里領(lǐng)導(dǎo)的高度重視,省領(lǐng)導(dǎo)進(jìn)村,交通不便咋行?一個碰頭會過后,第二天工程隊就開進(jìn)了槐樹村……

        道路開通那天,楊寶國離去了。小楊說,爺爺走前臉上掛著笑,留下這么一句話:“順子的話還真是一言九鼎?。 ?/p>

        聽到這兒,鄭廳長不禁一陣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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