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霞

媳婦跳井了。

媳婦的名字叫豆花。豆花是麥根的媳婦。

麥根在城里打工。麥?zhǔn)諘r(shí)節(jié)，是豆花左一個(gè)電話右一個(gè)電話把麥根叫回家的。豆花說(shuō)，你要不回來(lái)，我就讓麥子爛在地里。于是麥根就回了家。麥根到家的第二天一早，媳婦就跳井了。

好在，井水不深，麥根攆得緊，豆花只是磕破了頭，灌了幾口井水。

眾人七手八腳地幫麥根把豆花抬回了家。

鄰居二秋問麥根：“好端端的，豆花咋跳井呢？是你欺負(fù)她了？”

麥根說(shuō)：“我沒有?！?/p>

“沒有她跳啥井?。慷够▼尩膮柡δ悴皇遣恢?，你這是沒事找事?！?/p>

麥根說(shuō)：“我沒找事，是她找事?！?/p>

二秋走了。麥根蹲在門檻上，悶著頭抽煙，一支接一支。

日頭一步一步往上走……

小半晌的時(shí)候，豆花媽就上了門。

豆花媽進(jìn)門的時(shí)候，麥根媽正給豆花賠禮道歉，一個(gè)勁兒地說(shuō)好話呢。看見豆花媽，麥根媽忙堆了一臉的笑說(shuō)：“喲，親家來(lái)了。”

豆花媽嘴角一撇，話里帶刺說(shuō)：“我再不來(lái)，怕是見不到我閨女了?！?/p>

麥根媽手扶著炕沿挪過(guò)來(lái)說(shuō)：“親家，都怨我不好……你心里有氣，就罵我老不死的吧?！?/p>

麥根插嘴說(shuō)：“媽，這事不怨你……”

“怨我？怨我沒把閨女教育好？”豆花媽鐵青著臉說(shuō)：“麥根你說(shuō)，到底咋回事？”

麥根說(shuō)：“媽，你就別問了……”

豆花媽“啪”地一拍炕沿說(shuō)：“屁話！我閨女都跳了井了，你不讓我問？豆花她就是死，也該死個(gè)明白吧？到底咋回事？你說(shuō)！”

麥根只好實(shí)話實(shí)說(shuō)。昨天，麥根請(qǐng)假?gòu)墓さ鼗貋?lái)，搭車時(shí)，看見有人賣磁療背心，專治腰痛的。麥根媽腰痛多年了，直不起身來(lái)，蝦米似的，麥根就花一百塊買了一件?？傻郊液螅够ㄓ挚抻拄[，還操起剪刀，嚓嚓嚓，三兩下就剪爛了背心。麥根一氣之下打了豆花，豆花就跳了井……

“就這事？”

“就這事?！丙湼f(shuō)：“不信，你問豆花。”

豆花媽的臉由青變白，再由白變紅。豆花媽一把拉起豆花的手說(shuō)：“走！”

麥根急了，一步擋在門口說(shuō)：“媽，不能讓豆花走……地里的麥子熟了，要開鐮，我只請(qǐng)了兩天的假……”

豆花媽沖著麥根一瞪眼：“閃開！”

麥根乖乖地退到一邊。

豆花媽拉著豆花出了門。麥根家的院子里也有一口井，井深，水淺，就那么蓋著。豆花媽拉著豆花來(lái)到井邊。豆花狐疑地說(shuō)：“媽……你干啥？”

豆花媽彎腰揭開井蓋，用手一指黑洞洞的井口對(duì)豆花說(shuō)：“豆花，你不是愛跳井嗎？媽成全你。你跳吧，沒人攔著你……”

豆花退后一步：“媽……”

豆花媽喊：“有種你跳??！”

豆花哭了：“媽……”

“別叫我媽，我丟不起這個(gè)人……”

說(shuō)這話時(shí)，豆花媽的眼里也分明淌出了淚水……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