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州縣官的微觀視角入手,從劉衡的《庸吏庸言》中對其在嘉道年間任知縣時的吏治思想進行研究。清中葉后地方吏治日益敗壞,劉衡本著“官須自做”的原則,于馭下方面做得十分突出,他不僅清廉自律,而且在駕馭下之術(shù)上,因地制宜,對不同的對象采用不同的方式,并嚴格地控制蠢役的舞弊空間。
關(guān)鍵詞:劉衡;吏治思想;馭下之術(shù);《庸吏庸言》
筆者通過閱讀劉衡的《庸吏庸言》,發(fā)現(xiàn)這位生活在嘉道年間的地方官的吏治思想在當時來說是極其突出的,尤其是其駕馭下屬的能力和技巧。劉衡有著豐富的地方工作經(jīng)驗先后在廣東四會縣、博羅縣、新興縣,四川墊江縣、梁山縣、巴縣任過知縣。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雖然知縣是地方長官,但單憑一人之力,恐怕不能顧及縣內(nèi)所有事務,所以國家設立了佐貳官,以輔知縣,除此之外,在州縣的組織機構(gòu)中還充斥著各種雜役人員。由于州縣官的佐貳官屬國家入流官員,各司其職,受國家律例約束,所以管理起來還算方便。實際上,在日常生活中,地方官接觸更多的是那些未入流的雜役,瞿同祖教授認為地方上的重要職員有四類,即書吏、衙役、長隨與幕友。其中以長隨和幕友的作用尤顯突出。3事實上,長隨作為地方官的私人仆役,幕友作為其智囊團,雖然也幫忙處理地方事務,但多以地方官私人名義雇傭,所以兩者之間保持著私人的依附關(guān)系,若地方官調(diào)離當?shù)?,也意味著這兩個團體的瓦解。相反,書吏與衙役常常由本地人擔任,在當?shù)氐牡匚惠^之長隨、幕友要穩(wěn)固得多,對地方官的依附也就顯得較松馳了。
由于政治、經(jīng)濟地位與在實際事務中的權(quán)力的不平衡,他們往往勾結(jié)起來弄權(quán)舞弊,給州縣長官的工作帶來了許多的不便,也使得兩者的關(guān)系變得很緊張。怎樣有效地控制他們,往往是讓州縣長官頭疼的問題。劉衡的祖父也曾這樣教導過劉衡州縣有時不得不使用權(quán)術(shù)。劉衡受其影響,在馭下上也是有一定的方法的:
第一,官須自做。由于地方政府權(quán)責不明,若地方官長不親持政權(quán),則會面臨著尾大不掉的困境。門丁是長隨的一種,又稱“門上、司閣”。關(guān)于門丁的職責,瞿老先生做過詳細的分類:監(jiān)視進出衙門的人員、向書吏衙役傳達州縣官命令、接收并傳遞公文、向州縣官呈報案件、處理與審理相關(guān)的審案細務等??梢?,門丁充當著聯(lián)系州縣官與其它職員的角色,而這種中間人的設置在劉衡看來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第一,門丁的設立沒有律例上的依據(jù);第二,其職責完全可由相關(guān)職員來承擔:“夫賓客寅僚往來傳帖,各衙門設有柬房,即跟班、茶房可兼其事。何庸專設門丁,至于傳呼青役、出納文書,則有看守宅門之官役,例設轉(zhuǎn)桶,原有深心,亦不必門丁經(jīng)手”;第三,其設立有違官民相親之意:“夫牧令官稱父母,是以例定儀,從不用回避牌,以其親民也。若于咽喉之地添一阻隔之物,致令親民之官與百姓氣脈不通,則官民交病矣”。由此可見,在劉衡眼里,設立了門丁反而有病官兼病民之弊端,劉衡還以其在廣東為官的事例說明之:本府前在廣東,曾見一縣奉文緝一要犯,選差勒限懸賞一千圓,差于限內(nèi)獲犯解縣。門丁李某令差且押犯私館,語官云:“犯已遠揚,增三千圓則可。官不得己,許二千圓,仍不得犯。欲比差,則門丁匿差,且為緩頰。竟如數(shù)予三千圓,始將所獲之犯交出?!憋@然,門丁以其中間人的優(yōu)勢,在州縣官與差役之間樹立了一道阻礙。這是“病官”的一面;而“病民”方面,門丁還憑借其與州縣官相親的地位,與別的職員勾結(jié),共同舞弊,表面上他們與官長相親,實則不然。劉衡據(jù)此提出“官須自做”的原則官非自做,難以扣心。而官之所以可以“自做”,是因為官是讀書從政,聰明才識之人,而且幕下盡有嘉賓,用門丁并非出于信任而賦予其職權(quán),只是用于代勞而已。顯然,在劉衡看來,這種代勞完全可以免掉。只有這樣,才能使刁書、蠢役失所憑依,官與民之間才能相親。
第二,恩威并施。 劉衡對書吏態(tài)度可以歸納為“恩威并施”。從“恩”的方面來看,多以勸誡為主。他首先肯定了書吏存在的必要性。劉衡將書吏與一般的差役區(qū)別來看,其地位較差役來說更加體面一點。他還舉了諸如明朝徐況等名吏以吏至大位的例子來激勵書吏。所以在很多時候,劉衡對書役往往是寬大的態(tài)度,希望籍此喚起他們的廉恥之心。當然,劉衡在肯定設置書吏的必要性的同時也顯示了其威嚴的一面。他認為書役蠢弊阻礙了地方官安民之政的下達:“安民之道,除蠢為先。天下無不愛民之官,而愛民之政不能下逮者,良由蠢等內(nèi)外勾連,牢不可破,務以阻撓而扦格之。而愛民者往往或至于厲民?!贬槍Υ朔N情況,劉衡認為應該施以嚴法:“倘稍有犯,立予嚴懲,免致釀成案件,則可以保百姓之身家?!彼€制定了非常全面的規(guī)定來控制書吏,其內(nèi)容包括嚴禁興訟、濫用鎖拿、人證己到仍拖延審訊、書寫供詞有模糊暖昧之語、書寫供詞有增刪情節(jié)、私押已釋放人證、濫索紙張油燭錢等,同時,對于書寫供詞的書吏,必須直敘情節(jié),“無論事之巨細,均向其人查問明確,依口直書,不準增減情節(jié),違者不肴。”劉衡也會在當堂收呈詞時向遞呈之人一一核對,若有出入,則嚴懲書吏,可見其控制之嚴。
第三,從嚴治法。衙役有皂班、快班、民壯、捕快之分。雖然各地對于衙役的名額均有限制,但由于實際事務的需要,州縣官會據(jù)情雇傭部分經(jīng)制以外的衙役,稱為“幫身”或“白役”,衙役的舞弊行為也是地方大害。多為本地人的衙役朋輩串通、結(jié)黨為奸的現(xiàn)象十分嚴重。駕馭衙役的首要原則是官長“秉心公正”,立于無過之地,只有這樣才能掌握主動權(quán),有效的控制衙役。劉衡認為衙役中最難駕馭的是捕役與差役,因為他們跟獄訟案件關(guān)系最為緊密,對他們嚴加約束:“惟若輩概系匪徒,不顧急公,只圖作弊。不可以理喻,不可以情動,不可以德化,不可以恩結(jié),所畏者法而已矣?!?差役的危害主要在“妄拿”上:“本邑捕役承票緝賊,往往將票內(nèi)無名之人捉影捕風,到處嚇詐,甚則商令伊移,假報竊案,追經(jīng)奉緝,又將伊等平日豢養(yǎng)之賊及曾經(jīng)犯竊、旋即改悔之人捉送到官,教令誣扳某人接買臟物,某人知情同伙,遂至一案輾轉(zhuǎn)波連十數(shù)人至二、三十人不等,層層剝削,良善破產(chǎn)傾家不可勝數(shù)。”所以必須要消除他們?yōu)E用權(quán)勢的機會。據(jù)此,劉衡規(guī)定:在出票喚人上,捕役必須攜帶印有被捉拿人姓名的印票,并且以是否標有“鎖鏈”二字來防止捕役濫用鎖鏈,然后將這些規(guī)定附在傳票之后,由涉案人來監(jiān)督捕役的行為:“粘齡喚票之后幅,令鄉(xiāng)民一目了然,庶承票之差不敢肆行無忌?!倍鴮τ谒阶匝汉畋桓娴?,劉衡也制定了詳細的懲罰措施:“倘人已到而延不察審,逾兩時者責五板,逾一夜者責一十板,逾一日一夜者責二十板,逾兩日枷責革役,許被害人鳴喊察或當堂呈明?!背酥猓瑒⒑膺€嘗試了更為嚴苛的程序,即取消由差役傳喚被告和證人的制度,而代之以傳票簽給原告:“即著原告某人持此傳票交給鄉(xiāng)約,該鄉(xiāng)約接到此票即速告知被告某人定于某年某日自行到縣投案,鳴鑼立即訊結(jié)?!边@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差役濫用權(quán)力。
從上述可以看出,官于嘉道年間的劉衡并非清中葉后政績最突出的地方官員,但卻有著豐富的地方工作經(jīng)驗。劉衡從小受祖父劉悼的影響,也算大器晚成,三十八歲才走上仕途。由此之后,在蜀為官,劉衡盡職盡責,得心應手,并在地方上大有作為,由縣令而刺史,由刺史而郡守,由郡守而觀察,而且三次升遷皆經(jīng)特簡。綜觀他的著作,體現(xiàn)了他在吏治方面的杰出實踐,尤其是在駕馭下屬方面更加突出。劉衡看到了蠢役舞弊給整個行政系統(tǒng)帶來的弊端,但并沒有一味打壓,而是分門別類,對不同的對象采取不同的駕馭方法,對門丁謹慎使用,對書役獎罰兼施,對衙役則是施以嚴法,這樣做的結(jié)果,不僅保證了地方上行政系統(tǒng)的正常運轉(zhuǎn),又壓縮了蠢役的舞弊空間。劉衡在地方上的治績獲得了清代統(tǒng)治者以及百姓的肯定,他在吏治上愛民恤民、馭下有方,這正是清代一個典型的“循吏”所具有的內(nèi)涵。他看到了蠢役舞弊的危害,也看到了吏役集團的尾大不掉。作為一名地方官,他認為國家律法的精神在于禁絕蠢役,從而保全良民,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州縣官在地方上為政的困境。正如黃宗智教授分析的那樣:“縣官的地位不能等同于皇帝,因為一方居于官僚體系的頂端,獨攬大權(quán),僅僅象征性地受傳統(tǒng)與道德的制約,另一方則處在此體系的底層,其所作所為受到上級的例行檢查。他那種被夸大了的個人定奪權(quán)力,事實上受到官僚規(guī)則的嚴格限制?!?/p>
參考文獻
[1]瞿同組:《清代地方政府》,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
[2]《庸吏庸言·稟嚴束書役告示》,《官箴書集成》第六冊,第181頁.
[3]《庸吏庸言·理訟十條》,《官箴書集成》第六冊,第193頁.
[4]《庸吏庸言·札各牧令嚴禁蠹役由》,《官箴書集成》第六冊,第183頁.
[5]黃宗智:《清代的法律、社會與文化:民法的表達與實踐》,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年版.
作者簡介
蔚建鵬(1990—),男,漢族,四川南充人,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專業(yè):中國近現(xiàn)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