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紹瓊

下午1點多，邵慧坐在餐桌前沒精打采、坐立不安，她對面的男人也一樣苦著個臉。剛才劉姐介紹過，他好像叫什么峰。這是個相親現(xiàn)場，對方的模樣、氣質(zhì)離邵慧心中的標準差遠了。媒人劉姐怕冷場一直喋喋不休，邵慧和阿峰不吭氣，他們誰也沒看上誰。

唱了一會兒獨角戲，劉姐說：“你們單獨聊一會兒，姐是過來人，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要多接觸了才知道?，F(xiàn)在是下午2點，你們再多了解一下，到3點再決定好嗎？”

劉姐走了，氣氛更加尷尬，邵慧和阿峰不知說什么好。這時，一對穿著時尚的帥哥和靚女走了過來，坐在了他們的鄰座。

沉默了一會兒，阿峰說：“我們聊聊吧，你今年多大？劉姐說得很含糊……”邵慧是個直率的人，她從包里取出身份證，放到桌對面，心想：姐可不騙人，雖然的確是老大不小了。阿峰沒看，推過去：“我隨便問問而已……你平時脾氣好嗎？現(xiàn)在很多女人挺霸道?！鄙刍壅f：“不算很好，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卑⒎逵謫枺骸澳憬Y(jié)婚后，會對丈夫言聽計從嗎？”邵慧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賊眉鼠眼，人長得不怎么樣，大男子主義還挺嚴重。她眉毛一挑：“都什么時代了？男女平等，為什么要言聽計從？男人應(yīng)該讓女人管家才對?！卑⒎迨剌p嘆一聲，嘴唇動了動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以前談過幾個男朋友？”邵慧不假思索答道：“3個。”阿峰又追問：“可以問一下，你們的關(guān)系……呃，關(guān)系發(fā)展到哪種程度了？”邵慧越聽越坐不住，這人也太直接了吧？他以為他是誰啊。于是她硬邦邦地說：“都是成年人了，你說會怎樣？”阿峰再次失望地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這邊的氣氛沉悶，鄰座的帥哥靚女卻聊得正歡，聲音大得吸引了邵慧和阿峰的注意。帥哥笑得很燦爛：“你比視頻上還漂亮呢，你化了妝，我都看不出年紀啦?！膘n女一拋媚眼：“討厭，直接問人家年紀。我28啦，不過人家都說我特顯成熟。”“對你感覺挺好，不知道你婚后會怎么樣？”靚女嫵媚地一笑：“當然要好好伺候丈夫啦，什么都聽他的，把他捧在手心，這樣才算好女人嘛?！卑⒎辶w慕地哀嘆，失望地看了邵慧一眼，正跟邵慧不友善的目光對上。那邊帥哥說：“你可真好，誰娶了你真有福氣?！膘n女羞澀地低下頭：“我沒有經(jīng)驗啦，娶我的男人不一定有福氣呢?！薄澳隳昙o不小了，不會還沒有戀愛過吧？”靚女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討厭，沒有嘛，問這種問題?！鄙刍坌南耄憾歼@把年紀了還沒有戀愛經(jīng)驗，一看就知道是甲醇（假純）。她偷眼去看阿峰，他眼紅得要流口水了，男人就這德行。

邵慧雙手托著下巴，反正也悶著，就聊聊吧。她問道：“你現(xiàn)在工作還順利吧？不知道待遇怎么樣？”“每月才3000塊，你說能好到哪去？”邵慧有點輕蔑地繼續(xù)問道：“那你對未來有什么打算嗎？總不能一直這樣吧？”阿峰有些氣憤：“世上哪有那么多潛力股？我就算有理想也未必能實現(xiàn)，我就是個普通男人?！鄙刍凼匮弁麆e處，停頓了一下，她又問道：“聽劉姐說你有房子，幾個臥室??？”“2個，70多平方米，二手的按揭10年，唉，房價這么高，哪買得起大房子？”邵慧的臉沉了下來：“那你肯定也沒車了？”阿峰冷笑道：“有自行車?！鄙刍凼夭辉僬f話了，沒錢沒車沒相貌，再加上沒個好脾氣，這男人，也就吃頓飯的緣分。她看看墻上的掛鐘，才2點20分，反正這會兒也沒地方可去，就耗著吧。劉姐也說了，怎么著也要熬到3點再走。

這邊話不投機，注意力又放到了鄰座。鄰座的靚女說：“網(wǎng)上你說做鋼材生意，現(xiàn)在好像經(jīng)濟不景氣呢?！睅浉绲坏卣f：“是啊，一個月也就掙三五萬吧，窮人?！鄙刍勐牭剑豢谒铧c嗆著，她羨慕地望了那邊帥哥一眼，怎么沒讓她認識這么好的男人呢？靚女興奮地說：“這還窮??？你網(wǎng)上說你都買別墅了。”帥哥依然很酷：“樓中樓而已，不值一提。我其實喜歡車，不過最近我很少開車，走路健身嘛?！?/p>

那邊侃侃而談，那邊風(fēng)景獨好，那邊的是白馬王子，而在邵慧對面的是癩蛤蟆，真是造化弄人。

其實，不但邵慧滿懷失望，阿峰也沒滋沒味，他是被母親逼來相親的，原以為對面是個性格溫柔的美嬌娘，沒想到是個脾氣火爆的普通女，鄰座的靚女才是他的夢中人呢。阿峰想結(jié)束這場約會，抬頭看到墻上掛鐘的時間是2點30分，他想起媒人劉姐的話，只好硬著頭皮和對面的普通女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為了打發(fā)時間，邵慧又聊了起來：“你會永遠愛一個女人嗎？”“永遠？我只相信我會永遠對一個女人有親情有責(zé)任，不可能永遠愛她，哪怕她再好。”邵慧失望了，低頭不語。阿峰反問她：“那假如你結(jié)婚了，會為了你的丈夫改變嗎？”邵慧激動地說：“婚姻只能相互適應(yīng)，怎么可能改變一個人？如果婚姻讓女人失去了自我，如果婚后還沒有婚前過得幸福，那還要它干什么？”

阿峰不悅地搖頭旁顧。邵慧決定結(jié)束這場無趣的相親了：“浪費你的時間了，我們可能不太合適，我這人直來直去，你不介意吧？”阿峰松了口氣，正巧他也沒看上她呢，這由對方提出來，倒是省事了，他忙說：“沒關(guān)系，我也感覺我們不合適，以后還是朋友，有事要幫忙盡管說?！薄爱斎唬阋欢苷业揭粋€比我更好的女人?！?/p>

話說出來，大家都輕松了，氣氛也融洽了些，阿峰摸出煙來。邵慧指指旁邊“禁止吸煙”的警示牌，阿峰忙說：“抱歉，我出去一會兒?！?/p>

邵慧偷眼繼續(xù)打量鄰座的帥哥，這時靚女問他：“你平時都有什么愛好？”“打籃球玩乒乓，也愛聽聽輕音樂?！薄澳阕類勐犝l的輕音樂？”“達·芬奇和畢加索的，特抒情?！膘n女一臉崇拜地說：“怎么跟我一樣，我也喜歡他們?！?/p>

達·芬奇和畢加索是畫家啊，這兩人真滑稽。邵慧忍不住捂嘴笑了。

這時靚女起身說：“我要去下洗手間，等我啊?！薄澳悄憧禳c，別讓我等得太急了?！?/p>

阿峰在衛(wèi)生間旁邊的窗臺吸煙，思量著怎么打發(fā)媒人劉姐的追問，其實邵慧人雖然直了一點，其他也不算太差，只是在剛才那位靚女面前，她太遜色了，當著靚女的面和邵慧相親，就像對著山珍海味吃白菜豆腐一樣，沒胃口。想誰誰來，這時靚女走過來，迎面和一個從廁所里面出來的女人撞上了?！鞍⒒ǎ悄銌?？怎么這么漂亮了？”那女人興奮地招呼道。靚女說：“是我，真巧?。∥艺莼瞬簧馘X呢。”

那女人嘖嘖稱贊：“你這模樣，哪像快40歲的人啊？剛才在散座我看到你了，都沒敢認。你對面那帥哥是新交的男朋友嗎？你兒子見過他沒有？”靚女警覺地拉她到墻邊：“吳姐，你千萬別對人提我兒子，我對面那個就是我釣的魚，我對他說我未婚?！薄昂?，你這不是騙人嗎？”靚女冷笑道：“做人太真了就傻了，反正我兒子在我前夫那里，你千萬別再提了。”那位吳姐說：“可丑媳婦總有一天要見公婆?！膘n女得意揚揚道：“哼，到時生米煮成了熟飯，他想賴也賴不掉了?，F(xiàn)在滿大街都是驢和騾子，好不容易竄出一匹白馬，我能不想盡辦法搶嗎？”

這一幕全讓阿峰看到了，他差點被煙嗆著……

再說餐廳里，邵慧一個人無聊地東張西望，挺想跟鄰座的帥哥打個招呼。這時帥哥也無聊地到處打電話：“嘿，表哥，跟你商量個事，把你們老總的豪車給我借一下，就借兩個小時……嗨，就是讓她看一下而已，不開……你就幫個忙吧，先搞定再說，以后再說以后的話，那妞的確正點……好好，重謝重謝，再見?！鄙刍垠@愕極了，下巴有往下掉的感覺。帥哥又撥了另一個電話：“姐、姐，快給弟幫個忙，借一下王老板的房子……嗨，我求你了，你弟一打工仔，哪有錢買房子？反正王老板一家又不經(jīng)常在，你給他家當保姆，舉手之勞嘛……這可關(guān)系到你老弟的終身幸福啊……”

過了幾分鐘，阿峰心事重重地走回來，邵慧若有所思坐在那里。

阿峰回來坐下說道：“不好意思，煙癮十幾年了。”邵慧有氣無力地回道：“沒事，誰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编徸撵n女不一會兒也回來了：“親愛的，我們走吧！”她顯然是怕和那個知道她底細的吳姐再碰面。帥哥一摸口袋，表情夸張地說道：“哎呀，今天怎么忘帶錢包了？身上只有20塊錢。”靚女一掏包，表情更夸張：“哎，我今天也忘帶錢了，也只有20塊錢?！薄澳俏覀冎缓肁A制了，我日后一定還你個鉆戒?！?/p>

阿峰和邵慧不可思議地望著這對吝嗇鬼。靚女和帥哥手挽手親密地離開了，靚女邊走邊撒嬌：“一定要記著我的鉆戒哦?！薄澳钱斎弧！?/p>

墻上的時鐘轉(zhuǎn)到了2點55分。

邵慧若有所思地說道：“你認為男女之間什么最重要？”阿峰回答：“以誠相待最重要，你認為呢？”“世上所有的婚姻都是錯誤的，真正幸福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這話對嗎？”阿峰贊許地點頭：“是啊，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但一定要真誠以待。”

很快，時鐘轉(zhuǎn)到了2點59分，離劉姐要求的時間只剩1分鐘了。

阿峰鼓起勇氣說：“時間到了，我要去上班了，嗯……可以留下你的電話嗎？”辣妹子邵慧這回沒有扎人，她聽話地掏出手機遞過去：“你給我撥個號吧。”

此時，時鐘一秒一秒，轉(zhuǎn)到了3點整……

（發(fā)稿編輯/蘇 ? 朝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