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喜陽

賦夢以形

傾心注視，金魚的眼在靜動之間閃過寒光。有種苦痛飄過隧道，啃噬火把。天亮?xí)r，我是黑的；我的魅惑在皮靴中藏匿身體，像古代的歌妗在霧中搖曳樹條。

歷史，附體給我們的只是一個人生，渾濁的夢消弭了形體，仿佛大地的多情，卻不能生養(yǎng)眾多。

鮮活的是你，唇的溫度。

月亮掉在大澤鄉(xiāng)的雨水里，被無數(shù)個民間的力，推舉著。

教科書在嘶喊，進(jìn)入的定義并不完整。盡管披上潔白的霜霧，她們的名字并不適合。

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有一方水土或是九五至尊在她們的笑臉中傾倒過。

記憶，刻骨銘心。

當(dāng)她們曾經(jīng)或仍然澄如秋水的雙眸永遠(yuǎn)閉上后——人間，逝去了一個絢麗的生命；歷史，鑄就了一段絕美的傳奇；心靈，凋零了一朵無名的小花……

從泛黃的紙頁里把她們搜索、單擊、復(fù)制、粘貼到時空變幻的桌面上。而后是瀏覽、收藏，等待浴火重生。

三

當(dāng)目光掠過那一行行冰冷的鉛字，是否也曾想過：那被歷史格式化的簡歷，已不再是天然的，那里埋葬著一個個鮮活美麗的生命？

當(dāng)指尖滑過頑皮的書頁，你是否也曾想過：那被洪荒定格的畫面，已不是純粹的，那里淹沒著一群美到極致的幽靈？

四

她們用盡一生的時間，在歷史的泥沼中卓然盛開。如此的清靈，卻又如此的嫵媚。而后徹底的死亡。幽深的，模糊而清澈的幻滅。

當(dāng)死亡的蒼白籠罩在她們憂郁而高貴的臉頰，史官們笑了，笑得那樣的詭異，那樣的陰沉。一支筆的抒寫，瞬間。黯淡了整個歷史的天空。

“美麗，高雅”真是太史公們摒棄的群落？

她們是永遠(yuǎn)的羨慕著，羨慕著那個樵夫。永遠(yuǎn)向往著，向往著那個蘇格蘭的詩人。

去愛，去等待，她們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五

月浸春山中，山櫻寂寞紅。一樹的櫻花，絢爛的紅，寂寞的紅。突然，她們挺起高貴的頭顱，露出迷人的微笑，向世界宣稱：我要替我自己活著，開出自己的花。

六

是什么，讓她們甘心做替罪羔羊而被拉上祭壇？

是什么，讓她們和鄙視的人同床而眠，肌膚相親？

在亡國君奴聲聲的謾罵中，她們只是發(fā)出了一聲喟嘆，一聲干咳這樣的誤解，厭惡，她們早已，早已……習(xí)慣了。

優(yōu)雅的名字，籠罩著炫目的美麗光環(huán)；糟粕的一生，浸透著苦澀的孤寂淚水。

七

她們，或在寂寥的宮階梧桐下終老一生。

或在，永無休止的政治斗爭中耗盡一生。

或在，錦衣玉食中忙碌一生。

或在，浮華焦慮的背后痛苦一生。

在她們，無助的奔跑在生命的最后的跑道時：都，無一例外的死在，偽裝的快樂中。

她們纖弱的肩膀上承擔(dān)著歷史的重?fù)?dān)。

可是，當(dāng)嬌小的身體終于無力支撐時，就走向了，深不可測的死亡。終日在墳塋墓地徘徊，望而卻步，忍受著，明目張膽的清醒的幻滅。

八

她們快樂地死去，因?yàn)檩p描淡寫的幾筆丹青。只為了樹起簡單約略的墓碑?？墒?，她們的余澤，依然，依然無比鮮艷地照耀人間，光芒萬丈。

她們，是永生的群落，永恒在記憶中，等待歷史的輪回….

在夢中老去的豈止烏鴉，在死亡中死去的何止生活。石頭上醒著的是光芒，睡著的是冰。哦，不！是火焰上的蒸汽，完成人間悲美的控訴。

魂魄在夢中，里外都是門。

空洞的是山，無形的是滄田。

這夢在返鄉(xiāng)的途中，議論著明年的收成，私語著喧嘩的躁動。它們逐漸露出了尾巴，在風(fēng)雨中敲響警鐘——我的棺槨彌漫著人的氣味…

復(fù)活

也許是呼喚，也許是蒙昭，也許是朝圣……或文字或笑臉或真情，或不知是誰精心安排好的，還不十分確定的某種相遇。抑或是某種邂逅，或是和陌生人某種意外的錯過?；蚴莿e的一些什么……

一個淹死在文字里的靈魂和另一個溺死在文字里的靈魂，緊緊相擁。那是一些數(shù)不清的復(fù)活靈魂，注入到了一個身體里。

而這些差不多就構(gòu)成了一首簡單，卻無盡的贊歌。盡管向繆斯家園的抵達(dá)中被一片落葉擊傷，被一聲嚎叫驚嚇的戰(zhàn)栗。

雖然經(jīng)常低著頭，摸著墻走路，雖然我們的鼻子礙于墻的擠壓而被迫扁平，雖然狡猾的空氣爆發(fā)出幾聲陰冷的干笑——但我們

也仍堅(jiān)強(qiáng)地抬起頭?？茨俏魈炀`放的曙光一眼。

風(fēng)來了，夜更加孤單

今晚的風(fēng)特別地把我眷戀，忙完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便從家鄉(xiāng)的大平原蹣跚而來。

一路風(fēng)塵，一路汗水，講述著父親的辛勞和母親的皺紋。玉米地復(fù)雜的眼神在我面前激起一圈圈的漣漪。這讓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個下午，奶奶躺在炕上吸著煙袋，我拔掉了她頭心的白，這樣她就可以活到我金榜題名了。

我忘記了小貓蹲在灶臺上的神態(tài)，悠久而漫長。四處張望跌倒的蝴蝶，以及那些滴著血的炊煙。一條狗的哲學(xué)是老守田園，它的忠誠就像是游子捂在心口的泥土。在一扇門前和時間拼個你死我活，這種氣勢感動了黑夜。

老黃牛死去的那天，母親哭腫了雙眼，就像是哭著自己夭折的孩子。我只是從父親落魄的眼神里讀懂，風(fēng)吹來方向的春天。

五月的目光還沒有把我望穿，桃花背上的風(fēng)依舊鼓動著黑夜。黑夜變得濡濕，變得深沉，最后被一只大鳥馱到了密林深處。

黃昏里奔走的河流

扛黃昏于頭頂在河流的中游左右為難。水藻作為致命的目擊證人。再也不能熟視無睹，

紛紛探出頭來東張西望。

潛伏在水溫里的身體，在光天化日之下開始潰爛。這響動驚醒了岸，同樣也驚醒了岸邊站立的春天。

踱步的身影在晃動，流動的不僅是河水，還有河水里被打包的雨天。

季節(jié)的表情有些木訥，嘴角蠕動得小心翼翼。

一堆詞語的敘述能力和隱喻是否精準(zhǔn)到位。似乎與黃昏在河流里奔走的速度密切相關(guān)。

我試想嫁接黑夜。就在黃昏沒有跑來之前。

我被竊竊私語的細(xì)節(jié)撞昏了腦袋和神經(jīng)。虛擬的事物還在蔓延，虛擬的故事和人早已逃之天天。

現(xiàn)場的天氣變得陰郁，我用雙手捂住自己的一只耳朵。

坐在下游的彷徨里，盡量不去聆聽中上游的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