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今年六歲,他家只有一間屋子,是用柴泥蓋成的。訓練結(jié)束后,摩西回到家,先吞幾個ougali(一種面食),然后穿著球鞋睡在哥哥姐姐的中間。他只有一個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代表基貝拉的黑星俱樂部出戰(zhàn)?;惱鞘澜缟献畲蟮呢毭窨?,居民有100萬。實際上,以基貝拉的承載能力,30萬人已經(jīng)是極限了。
與通常在城市邊緣的貧民窟不同,基貝拉就在肯尼亞首都內(nèi)羅畢的市中心。這里已有一個多世紀的歷史,是世界上最悠久的貧民窟。19世紀80年代,英國人把從蘇丹招募來的士兵安排在這里駐扎。1912年,英國政府把這塊當時還是內(nèi)羅畢郊區(qū)的4197公頃土地分給了這些英勇的戰(zhàn)士。一個世紀以后,世界日新月異,但基貝拉卻原封不動地保持了原貌。成年人的平均壽命在35歲左右,每五個嬰兒就有一個活不到5歲。
從狹窄的小巷到堆滿了糞便與垃圾的開闊地,不少人試圖從中找到一小塊金屬或是布料?;惱莻€貧窮、暴力、毒品、酒精泛濫的地方,但這里也有著瘋狂的能量,理發(fā)師、修鞋匠、屠夫、裁縫、老師……所有的這些人撐起了基貝拉。在這個遠離世界的世界里,當?shù)厝说臉s耀與尊嚴仍是最深處的核心價值。雖然基貝拉每周都會發(fā)生一起謀殺案,但我們在這也發(fā)現(xiàn)了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比如摩西家旁邊鋪滿石子的一塊空地,會有人為了爭奪這塊荒蕪土地的每一平米而以命相搏。
“保護這里是我們每天都要堅持的斗爭。”前肯尼亞球員戈德弗雷·奧迪耶諾說道。他還是基貝拉黑星俱樂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一直想與擁有50多名6-16歲小球員的Slum Soka足校聯(lián)姻。不過在這個被腐敗腐蝕的國家里,這種合作并不容易??夏醽営?00萬人踢球,卻沒有任何青訓體系。有人愿意資助成年隊,但對娃娃足球卻毫無興趣,青少年培訓師更是鳳毛麟角。
呂克·拉古什在法國坎布萊長大,他父親曾是足球教練,也是在父親的熏染下他愛上了足球,并癡迷于非洲文化?!皬男∥揖椭挥幸粋€愿望:去非洲。我努力尋找能夠幫我圓夢的職業(yè),最終成為了足球青訓師?!?996年他先是在尼日利亞任教,擔任北方城市卡諾足球?qū)W校的教師。如今這里已經(jīng)被極端伊斯蘭組織博科圣地所占領(lǐng)。后來他又突發(fā)奇想,在尼日利亞巴達瓦的猶太人聚集區(qū)組建了一支以天主教和穆斯林教徒為主的足球隊。他不僅希望幫助這些人一起踢球,還想讓他們踢得很好?!拔蚁M@些來自貧困地區(qū)的隊員們能夠提出漂亮足球,能完成一腳出球?!?/p>
就是在這種烏托邦的精神下,拉古什帶領(lǐng)FC布法羅(取名于鮑勃·馬爾利的歌曲《布法羅士兵》)于2008年殺入了尼日利亞頂級聯(lián)賽,球隊后更名為阿布賈FC。一直以來“呂克先生”依靠著微薄的收入過著粗茶淡飯的生活,支撐他的是體育精神和男人的夢想。但尼日利亞頂級聯(lián)賽對教練薪金有著更高的標準,此時他得到了尼日利亞反腐紀律委員會的資助。在這個世界上最腐敗的國家之一,即使是反腐紀律委員也難以做到出淤泥而不染。這—人性的弱點,在當權(quán)者身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忍無可忍的拉古什最終選擇離開生活了16年的尼日利亞。他的下一站是位于肯尼亞內(nèi)羅畢的德尼斯-狄德羅法國足球?qū)W校。
拉古什在肯尼亞最初的生活很平靜,經(jīng)常去各地看看比賽。不過這種平靜在一個下午被意外打破了?;惱淖h員查爾斯·奧列多帶他結(jié)識了奧迪耶諾,以及基貝拉黑星的主帥烏馬·奧克斯。奧克斯出生于基貝拉,成長于基貝拉,任教于基貝拉,“我為這里驕傲,我想通過這支球隊展示一些基貝拉的另一面?!薄皧W克斯是我在基貝拉見到過的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人之一。他們在這里不是為球隊服務(wù)的,而是獻身的?;惱惺畮字蜿牐渲邪ê谛?,這些球隊的管理者都很有能力,我希望能對他們的計劃給予幫助。2013年末,我開始了新的挑戰(zhàn),和在尼日利亞時一樣,我希望打造一支俱樂部,幫助他們職業(yè)化,帶領(lǐng)球隊向更高水平進發(fā)?!?/p>
作為俱樂部的體育經(jīng)理,拉古什希望大家能有主人翁精神?!拔也皇且患掖壬凭銟凡??!彼f道。拉古什在各個方面都制定了嚴格的要求,每名球員每周可以得到1.5歐元的訓練費,“因為在基貝拉,總有很多事情要比訓練更有趣?!崩攀步忉尩馈K€為球員們制定了體能訓練計劃,就像在3月的一天,在可以俯瞰基貝拉的小山丘上他們所做的那樣。訓練開始前,會有一名球員發(fā)表感想,這天早上發(fā)言的是馬克斯韋爾·阿穆納維?!敖徽劦姆绞胶苤匾??!彼驼Z道,“要彼此關(guān)懷。我們不僅要在場上團結(jié)一致,在生活中也要相互扶持。我們每個人都應該關(guān)心身邊的隊友和他的家人們,不要讓任何人感覺被排斥?!边@就是黑星的精神,他們的生活艱苦,但精神并不貧瘠。
球隊每周在健身房進行一次力量訓練的費用也由拉古什支付,他還同意給球隊頒發(fā)每場15歐的贏球獎,這在當?shù)乜墒且还P不菲的費用。拉古什每月工資為3000歐元,他拿出一半幫助黑星走向另一條命運之路?!拔蚁M谖译x開肯尼亞時,基貝拉黑星能成為國內(nèi)的頂級聯(lián)賽球隊?!鄙腺惣竞谛谦@得了地區(qū)聯(lián)賽冠軍,成為第三級聯(lián)賽球隊?!笆纵啽荣愡^后,我們一度排名第一,在尼日利亞的經(jīng)歷幫助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現(xiàn)在拉古什需要繼續(xù)黑星俱樂部的職業(yè)化進程,為俱樂部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同時他還要到處拉投資,給俱樂部尋找基地,以便球員訓練結(jié)束后得到充分的休息,或是給孩子們一個做作業(yè)的空間。拉古什甚至還準備花錢雇人負責孩子們的學業(yè)。
用自己的方式打造一個青訓營,是另一個烏托邦式的夢想……但拉古什不是個幻想者。他是那種可以在絕望中看到希望的人,并有決心改變現(xiàn)狀?!袄攀步o我們帶來了嚴格的自律精神?!蔽鳡柧S斯特·奧奇恩格說道,“他對我們進行金錢的資助,多虧了他才有錢租房子。但最重要的是他讓我們有了相信自己的欲望。我想幫助球隊升入頂級聯(lián)賽,我也想證明基貝拉黑星有這個能力。然后或許有朝一日我會去別的地方踢球?!?/p>
要想換個活法,為什么不去歐洲呢?奧克斯培養(yǎng)出的幾名球員已經(jīng)成為了先行者。保羅·迪昂戈加盟了意大利的球隊恩波利,阿尤布·蒂姆貝則先后效力于比利時的亨克和利爾斯。炎熱腐臭的基貝拉街頭的孩子也有決定命運的權(quán)利。“無疑,如果沒有黑星俱樂部的存在,大多數(shù)球員都會與毒品和暴力有染?!眾W克斯說道,“我們只想展示基貝拉的另一面,即使球員們想去喝杯啤酒,我都會知道?!?/p>
黑星的主場設(shè)在伍德利,就在Slum Soka足校的旁邊,平時場均大約有5000名球迷助陣。賽前他們會把比賽時間用粉筆寫在街區(qū)的墻上,把拉古什介紹給黑星的政客奧列多不會錯過任何一場比賽?!拔沂呛谛顷牭念^號足球流氓?!眾W列多笑著說。比賽時,他一邊喝著摻水的啤酒,一邊口吐臟話營造比賽氣氛?!皠倮麜r,球迷們會更平靜。以前他們甚至會朝球員扔石頭。球場暴力屢見不鮮?!崩攀舱f道。這正是他的另一個勝利:給基貝拉帶來了平靜和安寧。一如在尼日利亞,他把曾經(jīng)水火不容的不同種族的球員們團結(jié)起來?!拔也幌胫浪麄兪悄膫€族的。不管他們來自哪,是誰,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每個位置上的球員都是最強者?!?/p>
肯尼亞的足球俱樂部通常都和部族有關(guān)。盡管基貝拉以羅族人為主,但這里早已變成一座巨大的熔爐?!拔?歲時父母去維多利亞湖邊的基蘇穆謀生。”20歲的埃德加·奧迪安巴說道,“如今能生活在基貝拉我們感到驕傲,我也很高興能和黑星俱樂部一起代表著基貝拉人民踢球。不管我們來自哪個部族,唯一的責任就是向大家展示基貝拉除了鐵皮房,還有足球的天賦。”
坐在伍德利球場邊的陰涼處,油畫師馬賽·姆比利一邊涂畫著,一邊哼著歌曲:“If you want to change everything start to change one thing.”如果你想改變所有,就從改變一件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