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柈子

少年的清晨與黃昏

一把斧頭

冰涼的木柄和震動給予的腫痛

好好的圓木

帶著黃色樹皮白色樹皮青色樹皮

被大人一節(jié)骨一節(jié)骨鋸成圓墩

而把圓墩破碎成骨頭條的小活

就交給了家家戶戶的男孩

有仇似的

好怨恨似的

清晨與黃昏里的少年

左一斧右一斧

讓木塊咔嚓咔嚓滲叫

再擺放成四楞五楞六七楞

木尸骨的袢子垛

讓它們淡黃溫柔的膚色

在歲月里雨雪里風(fēng)霜里

進入枯干黑黢的老朽

少年展現(xiàn)自己對家庭的貢獻

展現(xiàn)爐火對日子的溫暖

展現(xiàn)臂力和斧刃的霸氣

青山已經(jīng)蒼白

自然放逐了祖先的家園

掃院子

掃院子并且有院子可掃

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落雪之后掃雪

不掃也罷就看白雪上

兔子和狐貍的爪痕

落葉之后掃葉

不掃也罷就看樹詩篇的

五彩繽紛

掃浮塵

掃羊糞

掃蒲公英的茸茸

掃柳樹的絮絮

一想起小時候我那樣掃過

我覺得我沒有白活

老了老了回顧一生

住在水泥森林的森嚴(yán)壁壘里

早已喪失了院子

喪失了能夠掃一掃的日常辛勤

點爐子

先用破報紙團吧團吧打底

我爸是報社的我家有報紙

沒報紙的人家用細(xì)細(xì)干草打底

再架上冰棍筷子

再架上

從工地連揀帶偷的細(xì)木板條子

那時在北國小城街頭巷尾還能夠

揀著帶樹皮的破木頭呢

爐火旺了

灶上的大（米查）子咕嘟咕嘟歌唱了

火墻和火炕給咱家鼓搗出春天了

咱沒耽誤全家的晚飯也就少挨一頓揍了

童年里我練就了點爐子的本事

以后青年時代在荒野

也能夠挖坑燒火烤苞米烤土豆了

以后在老年時代在魚窩棚露天灶臺

也能夠悶一鍋醬燉小雜魚了

我笨尋思

是不是我也開一個課程班

召集十來歲二十來歲的孩子

教一教點爐子的程序

學(xué)費我就不要了

燉一鍋孩子自己做的菜

請我喝一喝六十度小酒吧

釣鯽魚

凌晨三點鐘我翻過大墻

跑到龍沙公園勞動湖邊

蹲在柳毛子里

掃帚的竹條拴一根魚線

半根鉛字，倆小鉤

紅鋼筆水染紅面團

高粱桿一小骨碌就是魚漂

勞動湖滿是喂養(yǎng)仙鶴的鯽魚

我運氣好能釣上兩條半斤重的大鯽魚

早晨六點鐘急忙回家轉(zhuǎn)

六點半吃完飯我還得上學(xué)呢

我爸龐鎮(zhèn)當(dāng)時黃疸型肝炎

每天一碗鯽魚湯

讓爸的黃臉慢慢有了紅潤

等我六十五歲再回望我的九歲十歲

禁不住沾沾自喜

當(dāng)初的小竹棍

如今已經(jīng)換成了一千元的拔節(jié)韓國釣竿

只不過釣鯽的少年

換成了依舊愛玩的小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