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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相愛的人為何總是要經(jīng)歷了諸多波瀾才可以在一起?一個不解釋,一個蒙在鼓里?也許只有像北水微和楚齊這樣經(jīng)歷了時間和磨難沉淀過的愛情才令人神往吧。
北水微昏昏沉沉,只覺自己正在做一場夢。天光明媚,人聲鼎沸,她的視野里卻只有一張近在咫尺的臉,男子面露難色,長睫輕顫,一雙眼微微彎起端詳著她。良久后,他動了動嘴角,似做下了什么決定,越發(fā)向她逼近。
北水微嚇了一跳,雖然她一把年紀至今未嫁確實求“賢”若渴,但也不至白日里無端做起春夢來。她疑惑著開始用力掙扎,忽聽“啪”一聲,跌在了一塊光滑的“石板”上,痛感真實劇烈。
楚齊皺起眉,右手上一雙紅木筷子懸在半空。
活了一千多年,生性恣意妄為,北水微從沒想過有一天會以一只蝦,還是一只可食用醉蝦的模樣躺在別人的餐盤里。她眨了眨眼,依稀記起自己出了北海,在蘇瀾城酒館里喝酒,只一口就……頓時悔不當初。
楚齊用筷子將北水微翻了個身又翻回來,才滿意的問:“醒了?記得我是誰嗎?”
北水微下意識仰視他,只覺他的神色輕輕淺淺熟悉極了,他的聲音無波無瀾常在耳畔,記憶卻像被扔掉了般一片空白。要說她最擅長什么,那一定是忘記?!安恢馈!彼蠈嵔淮?。
楚齊又皺了皺眉,將北水微夾起來湊到眼前,稍稍用力:“那你記得五百年前的約定嗎?”
北水微見楚齊幽暗的瞳孔里有一只蝦在瑟瑟發(fā)抖,急忙點頭,拼盡全力才使蝦頭上的胡須晃了晃:“記得記得……”她覺得自己再說不知道,立刻就會被一口吃掉。她這次來蘇瀾城完全是因為幾日前收到了當年約定的信物,被迫將這件事想了起來,否則蘇瀾城這樣的兇險之地,她絕不會再來。
那時她只是喝醉了:“如果五百年后我仍沒嫁出去,你也沒有娶妻,我們就湊合著在一起?!比缃裎灏倌赀^去,她果然沒嫁出去。話本子里常說:自己許下的諾言就算刀山火??拗轮惨瓿?,做人做蝦都是一個道理。
“記得就好?!甭犚姳彼⒖隙ǖ幕卮穑R臉上添了幾分欣喜,兩指抓住她的胡須提起藏進袖間:“那跟我走吧?!币灰u青影翻飛,已是穿街過巷。
近千年來,魔族屢屢進犯人間。蘇瀾城居于沿海,由滄瀾劍派所掌,為當世修仙御魔第一城,子弟遍布,機關(guān)暗藏,常年一派殺伐警覺之象,這日卻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北水微變回了人形,被侍女引著醒了酒,沐浴梳妝,同楚齊一道用了晚餐,直到獨自回到廂房抬眼望見滿園的杏花,望見遠處富麗堂皇的殿宇,又望了望鏡中自己杏顏桃腮的模樣,才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楚齊竟是名動四方的蘇瀾城主,五百年都未娶妻的蘇瀾城主,選擇婚事是否太草率了些?而她,真的能嫁出去了嗎?
北水微是北海龍王和麒麟蝦族長公主的女兒,本有一身傲人的龍骨,不料五百年前一場變故肉身盡毀,勉強保住性命卻被塑了個蝦身,法力所剩無幾。因先前屢屢逃婚引得臭名昭著,近些年她說親難,成親更是遙不可及。故而她對這天上掉下來的姻緣還是十分重視的,可她不了解楚齊,心中總有不安。
第二日,北水微為打聽楚齊踏遍了整個滄瀾宮,侍衛(wèi)侍女皆三緘其口,她只得溜出宮去問。蘇瀾城民倒是熱心的緊,有位婆婆回憶道:“我年輕時,媒婆給我和城主說親,我說那四百多歲的老頭,才不要呢!”賣花姑娘道:“據(jù)說城主是個癡情兒,如今成婚定是等到了心中所愛!”書商非要拉住她:“城主之所以成為城主,可是一部血淚宮斗史,來,買我的書看看!”
北水微這才知道,楚齊原是一介凡人卻已活了五百多年。
一路走著問著,不覺行到了城門處,城門下人頭聳動騷亂不已,無數(shù)流民爭相涌入將北水微擠得東沖西撞。她匆忙翻上屋頂,眼角余光瞥見城墻上潛伏著一個不易察覺的黑影,轉(zhuǎn)眼已至遠處。她心下好奇追趕而上,飛過街道與屋舍,沖破重重防御惹了一身傷,飛上城中第一高樓,到半空時忽跌了下來摔得渾身劇痛。她微薄的法力無法支持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她已不是從前那個翻云覆雨的北海公主了。
北水微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凝望著高高的樓頂,那消失的一點墨色背著光,莫名刺得她眼角一痛。記憶似被扎開了一道缺口,她想起久遠以前的事,曾有一襲青衫憐她護她視她如珍寶,答應了她荒唐的約定還將一塊月石一分為二作為信物,可在她心上的卻是一襲墨影,那一襲墨影……“我有這么傻嗎?”她對過往這樣評價道。
守衛(wèi)的黑靴落在近旁,見北水微一頭亂發(fā)一身傷痕,篤定道,“安置流民的驛館已備好了,走!”見她不愿起身,大手一抓將她拖行著到了驛館。
楚齊夜里找到北水微時,她正在驛館里和流民爭搶吃食。他撥開人群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湯碗遞給旁人:“好玩嗎?”眼角微微彎起,面上存著一絲氣憤一絲嚴厲,掩不住濃濃憂慮。
“啊……”北水微眨著眼,身子不由尋著湯碗而去,被一只手攔下。
楚齊傾身上前,不顧北水微渾身臟亂,不顧流民異樣的眼光,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幾步出了驛館。
暮色如魅,明月皎皎,楚齊帶著北水微落在廂房屋頂上?!芭眠@么狼狽……”眉眼隱忍著笑意,理了理她的發(fā),柔聲說:“下月十五,我們成親?!?/p>
北水微愣了愣,急忙推開楚齊,低著頭說:“我能不嫁嗎?”不知為何,這樣的話脫口而出。
楚齊皺了皺眉,垂下眼,眸光晦暗不明:“這樣的我不好嗎?”語氣中透著幾分驚訝,青衫迎風翻飛出淺淺的杏花味。
北水微抬起頭來小心的望向楚齊,他如在月中,一身寒涼,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生氣,而此刻又在思量什么?她覺得他與記憶中不盡相同,敲了敲腦袋想了又想,可無論是青是墨她都記不起他們的面容。她大概真是個傻的,連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長什么樣子都忘記了,卻還是固執(zhí)的放在心上。
北水微住在滄瀾宮的日子,好吃好喝,很是安逸,聽侍衛(wèi)侍女喚她“夫人”,聽著聽著竟有些習慣了,急忙下了禁令。楚齊沒有什么不好,反而待她太好。他說:“你不想嫁便不嫁,我會等?!彼f:“我只想能多見你一些時間。”無邊的眷戀與寵愛,在他口中輕描淡寫又沉如深海。
可北水微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流民仍不斷涌入蘇瀾城,楚齊知事情有異,決定出城查探,臨行前將北水微安排在藥房幫忙,供她打發(fā)時間。
北水微正搗著藥,忽聽到“呯呯哐哐”的兵刃交接聲,下意識出了藥園去看,見一群侍衛(wèi)不知和什么人打做了一團。她早見慣了“刺客入侵”“犯人出逃”,并不覺得有趣,轉(zhuǎn)身就走卻覺呼吸一滯。一只手遮住了她的臉,另一只在腰上一使力將她打橫扛了起來,動作輕捷熟稔。
北水微正欲抬手,意識到自己已沒了從前的無邊法力,頓時泄了氣,想起近些日子看的話本子,連忙張嘴道:“英雄,我只是個路過的?!?/p>
“劫匪”輕車熟路的到了杏園深處,停下步子:“我找的就是你?!彼麑⒈彼⒎旁跇湎?,手腳輕柔,聲音輕柔,“水微……”脫去染血的黑衣,露出一襲青衫散下一頭黑發(fā),二十出頭的男子伸出手來,手掌上是半塊刻著“暮城”的月石。
北水微尚不明狀況,從袖間掏出半塊月石攤在眼前,月石上“水微”二字清晰可見。
“我依著約定的日子到了酒館,可等了五日都不見你來。”暮城半蹲下身湊到北水微跟前,面上滿是疑慮,“你怎么會落在楚齊手里的?”
北水微只覺手掌上冰冰涼涼的月石漸漸灼燒起來,腦子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才確定暮城的意思:“你是說,與我約定的人是你?那楚齊呢?”她眸光一轉(zhuǎn),奪過他手中月石,一轉(zhuǎn)身向正殿飛去。初見楚齊時他不曾提起信物之事,她也沒有過半分懷疑,現(xiàn)在卻要問一問了。
不顧暮城在身后拼命追趕,不顧先前憶起的往昔舊事,北水微越過曲折回廊,翻過偌大宮殿,終在白玉石階上止步。她望見一點墨色由遠及近,杏花如雨,殘陽似血,只一眼,手中月石悉數(shù)落在了地上。
楚齊自宮門外歸來,一柄霜花長劍,一襲黑色戰(zhàn)袍,面上清冷肅殺,與往日淡漠溫和的模樣截然不同,卻是他真正的模樣。他的眸光在觸到北水微那一刻柔和下來,眉眼微微彎起,透出一絲歡喜。
北水微站在風中,心里亂成一團,疑問到了嘴邊已成了答案:“你為什么騙我?”
楚齊飛身上前,卻見北水微向后退去,不由皺眉。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風淡云輕的語氣與生俱來,卻那么不合時宜:“我想再遇見你,我以為這個樣子你會更喜歡?!备┥硎捌鸬厣系脑率?,一揮手已擊出打在暗藏的人額上。
“不要信他!”暮城閃身而出,“他當年騙你害你……如今接近你,也不過是為了你身上續(xù)命的秘寶!”逼不得已與楚齊交上了手。
北水微的視線順著楚齊的身影游移:“他說的是真的嗎?”
“當年的事,我已知錯了。”楚齊的眼中露出一絲苦澀:“我不會再傷你,你信我嗎?”小心應付著暮城又顧慮著北水微,前者游刃有余,后者卻棘手極了。
北水微咬了咬嘴唇,沒有作答,忽見楚齊的霜花劍就要刺入暮城胸口,忙道:“我信你!”翻身上前拉住他的手,“你放了他?!蓖涨宄旱捻夂鋈邕h天,遙不見盡頭。
楚齊皺著眉,望著暮城帶著一臉不服匆匆遠去,深深嘆了口氣。他從前從沒答應過北水微任何事,如今,無力拒絕她任何事,她說要放虎歸山,他就會乖乖用八抬大轎送它回去。不過因果報應。
夜里北水微睡不著,出了屋子飛在杏樹上吹著風,杏花飄零落在發(fā)間。兩半塊月石被她拼合,印出她一臉愁楚的模樣。她并不執(zhí)著于真相,也不為救暮城,她留下來只為留在記憶中那一襲黑衣的身旁——她已明了,那便是楚齊。
哪怕他傷她騙她棄她,他殘留在她心上的重量,從未改變過。
忽覺樹枝一晃,一雙手自身后將北水微擁入懷中,兩人齊齊跌在了地上。涼風習習,墨色衣袖飄散于夜幕,楚齊湊到她耳畔,聞到她發(fā)間殘存的海水味,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是傻,你只是心中全無惡意?!?/p>
耳上很癢,北水微下意識伸手去抓,被楚齊握住了手掌,就用指甲在他掌心輕輕撓著,心中漸漸生出幾分歡愉。她知道自己不是傻,只是太清楚想要的是什么。
楚齊說:“信我,一切很快就會結(jié)束……”
北水微閉上眼,只覺整個世界平靜下來。那時的她并不知道,結(jié)束是什么意思。
一夢醒轉(zhuǎn),竟見一室火光。北水微自床上躍起,擰了一訣,卻發(fā)現(xiàn)這火法力吹不息,海水澆不滅,她很快記起了它的名字——紅蓮業(yè)火,來自地獄。她起身不管不顧的推開門,火光撲面,院中杏花寸寸成灰,周遭一片火海。她從沒想過自己會以碳烤的方式離開世間。
一夜間發(fā)生了什么?
楚齊正在做什么,是否出了事?
北水微倉皇躲閃著,試圖找尋楚齊,身上越漸滾燙,心中初愈的傷痕終于撕裂開來,淚水轟然決堤。滿目鮮紅,與記憶中如出一轍,心中憂慮,也與記憶中相差無幾,那些被她丟棄多年的回憶隨著火勢悉數(shù)回到了腦海中。
北水微自小便是北海捧在掌上的明珠,五百歲生辰那日收盡了天下至寶,心情大好,在海邊遇見個奄奄一息的孩子便順手救下了。孩子失了憶,不知道自己是誰,該去向何處,只懷中一塊木牌書著“楚齊”。那時的楚齊,才六歲。因著北海與蘇瀾老城主交好,她將他送到了滄瀾劍派修習。再見面,他已十三歲,眉清目秀,她笑著扯了扯他白皙的臉,覺得有趣極了。那幾年魔族動靜頗大,而她還是那個眼高于頂法力無邊的北海公主,常常迎戰(zhàn)八大魔將,不料入了圈套,幸得他所救。那年他十八歲,一襲黑衣,一柄長劍,眼中肅殺,鋒芒盡露。她隱隱感到,有什么已變了。
后來,北海龍王為北水微尋了一門親事,她不喜歡,逃到蘇瀾城小住。楚齊與暮城是當時滄瀾劍派萬千弟子中的翹楚,也是北水微無聊時最常用的兩個活木樁。楚齊清清冷冷,不喜言談,一心念著御魔。暮城性情溫和,待人有禮,對北水微更是無微不至,卻不知心中何求。
一日,楚齊將北水微打落擂臺,飛身而下向她伸出手。她倒在地上將手遞給他,輕輕撓他的手掌,見他皺眉,一身黑衣背著漫天紅霞,居高臨下,眸中是她清晰的模樣。她眨了眨眼,心中沒有生氣反有幾分笑意,異樣的心思蔓延開來。
北水微屢屢逃婚,滄瀾劍派弟子終習以為常,她整日追著楚齊比試,他們也見怪不怪。沒人敢猜測她的心思,可她分明寫在了臉上以至世人皆知——除了楚齊。楚齊待她冷淡,她終日不快,傍晚喝了一點酒,她不知道自己只喝一口就會醉的迷迷糊糊,竟踉蹌著跑去找楚齊:“如果五百年后我仍沒嫁出去,你也沒有娶妻,我們就湊合著在一起,可好?”
楚齊本在她身前不遠,卻忽然閃身離去,未留只言片語。身后暮城迎面而來,陰錯陽差。
夜里楚齊來找了北水微,將醉醺醺跌在門外的她扶進屋,清冷的眸光不知藏著什么。那時,他已二十二歲,于半年前找回了自己的身世——云歸山歐陽氏族遺失的么子,一個“鐘愛天下蒼生以御魔為己任”的家族后人。他說:“我只想以綿薄之力助天下安定,心中全無兒女情長。如果……”卻沒有下文。
北水微偷偷聽著,一瞬落入深谷。原來,她的心思他從來都是知道的。
楚齊與暮城爭奪滄瀾劍派首席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終由楚齊勝出,蘇瀾城老城主卻驟然離世。傳聞蘇瀾城主承有一塊長生石,歷代城主唯有戰(zhàn)死從無病死。世人皆道事有蹊蹺。
楚齊繼城主之位,受到了四方質(zhì)疑。那時他尚年輕,沉穩(wěn)之下仍有慌亂,心中不安時常問北水微:“你可信我?”北水微連忙答:“信信信?!彼怯卸嗝吹南嘈潘?,才會在荒蕪的后園種滿了杏樹,可那一場大火終讓杏花盡數(shù)凋零了。
北水微曾得過一塊可喚出萬頃紅蓮業(yè)火的魔玉,在楚齊繼位那天贈與了他。五百年前的春日,她與暮城分頭查探老城主死因,她被困正殿中面對突如其來的伏擊,茫無邊際的火海,幾乎殞命。
北水微的步伐越來越慢,雙眼迷離中仿佛看到了楚齊,衣衫染血,遍體兇戾,如從地獄而來。她無力的倒在地上,感到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就要取下她的性命。
一直以來她都相信楚齊,相信他口中的蒼生天下,相信他不曾害過任何人,相信他的接近全無惡意,相信他心中終于有了她,而如今,她的相信終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北水微夢見楚齊在危難之中救了她,卻又將她丟棄荒野,冷笑著說:“你的救命之恩我愿以性命相報,其他的,你最好別想?!?/p>
她夢見楚齊贈她一柄漂亮的短劍,比試時兩道身影翻飛,她的劍斷了,而他的,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
她夢見楚齊迎娶了她。她滿心歡喜又忐忑不安的坐在房中,掀開蓋頭,卻見漫天火光。
……
北水微做了一個又一個噩夢,卻在夢見楚齊遭萬箭穿心時驚醒了過來,撞翻了暮城給她喂藥的碗。她覺得自己真是無藥可救了。她吃力的睜著眼,望著眼前的素色床幔,說不出話也動不了,寸寸劇痛,在傷口上更在心上。她將往事通通想了起來,才明白自己為什么拼盡全力去忘記?!R,一直只想殺她。
暮城向北水微解釋了當天的事。他說幸好來得及救下了她。他說楚齊為了不老長生和無上法力步步為營招招陰謀,他被逐出滄瀾劍派后一直在蘇瀾城暗中部署,等了五百年終于奪下了滄瀾宮。他說:“水微,一切都已結(jié)束了?!毖壑猩钋?,經(jīng)年未改。
北水微想起楚齊也曾說過這樣的話,不覺雙眼淚流。
養(yǎng)了半月吃了無數(shù)靈丹妙藥,北水微終于一瘸一拐的下了地。她見杏園又成了一片荒蕪,整個滄瀾宮幾乎淪為廢墟,發(fā)現(xiàn)宮內(nèi)的守衛(wèi)都已換了一副模樣。她聽聞楚齊被抓住了,就關(guān)在后山的幽牢中,拒絕說話拒絕進食。她不顧身子疲憊,特意制作了一道毒膳,種種食材都是致命的劇毒。她求去探望楚齊,不知心中懷著的是愛還是更濃烈的恨。
暮城沒有阻止,一襲青衫迎風,如今已成蘇瀾城主的他仍舊笑意溫和,伸手撥開她的劉海:“千年前北海蝦族有一秘寶,一分為二,一半名曰長生石送與了滄瀾城主,結(jié)下世代情誼,一半在你奄奄一息時你母親取來為你續(xù)了命。”他幻出一碟晶瑩的藥粉灑在毒膳上,“楚齊已不配擁有那一半了。你取回來,可療你傷勢,恢復你從前的無邊法力。這秘藥能使他暫時失去法力……”他眼中滿是期望,期望她能如他想象那樣“聰明”。
北水微似懂非懂,執(zhí)著食盒入了幽牢。光線驟暗,依稀可見牢中鎖著無數(shù)滄瀾劍派弟子,皆是楚齊心腹。一條小道走到盡頭,現(xiàn)出一堵峭壁,壁上荊棘叢生布滿法陣。想來也是,尋常牢房怎能困住楚齊。他被吊在空中,衣衫破損,滿臉血污,神志卻尚清明,眼中肅殺的正氣一如往常。
——曾經(jīng),就是這樣正義凌然的眼神蠱惑了她,傷透了她。
北水微將一盤烏黑的膳食自盒中取出,有些不適的喊了一聲:“楚齊。”見他手腳被束著,全身不能動彈一分,便用勺子盛了飯食遞到他唇邊。她從未喂過他,想象了無數(shù)次,全沒料到第一回竟是這樣的情景。她不確定他是否會拒絕甚至根本不理睬她,心中酸澀,還帶著幾分期許。
楚齊輕應了一聲,溫順的張開了嘴。
北水微一驚,不由停下動作:“我已不信你了?!?/p>
四周很安靜,楚齊的聲音那樣清晰:“可我信你,在乎你,絕不會再拒絕你?!?/p>
北水微不由面上一紅,隨即露出一絲惱怒,一勺子堵住了他的嘴。他說的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她這樣告誡自己。
楚齊一直不吃不喝,并用法力包裹自己,提防著暮城做手腳。他身上有長生石,若無魂飛魄散之力便奪不走他的性命,怕只怕,失了這長生石。他忽覺舌上一麻,臉色驟然變了,眉頭簇擁在一起,顯得痛苦不堪。
猝不及防間,暮城從暗道中閃身而出,一手狠狠掐住了北水微的脖子:“五百年前也好,今天也好,北水微永遠是你的死穴?!彼樕蠝厝崛绻?,聲音卻冷如利刃,“歐陽楚齊,你終有輸?shù)囊惶?,不老長生和蘇瀾城,都是屬于我的!”他給北水微的藥粉不僅能使楚齊法力盡失,更能剝離他身上秘寶,最是致命。
北水微的身子尚且虛弱,在暮城手中無力掙扎,一雙眼滿是驚訝。
暮城瞇起眼,笑道:“沒什么可奇怪的,師父是我殺的,火是我放的,滄瀾宮也是我毀掉的,我已等了五百多年……”他幻出一支信號煙,在空中頃刻燃盡,“此令一下,魔族很快就會徹底攻占蘇瀾城……”轉(zhuǎn)而面向北水微:“我向來對你最好,我會讓你死在他面前?!?/p>
“咔嚓”一聲,北水微以為自己的脖子被扭斷了,下意識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楚齊生生折斷了暮城鉗制她的手。他站在一片荊棘之中,臉色仍極差,一伸手將北水微攬進懷里,小聲說:“你這菜,好難吃。”早在幾天前他便已解開了身上束縛,那夜若不是暮城拿北水微的性命做要挾,他也絕不會被擒住。他痛苦的神色那樣真實,不過因為她的菜,真真難以下咽。
暮城不可置信的望向楚齊,一時竟忘了動作:“你……”
北水微將整個身子躲在楚齊的黑衣下,稍顯不夠用的腦子緩緩梳理著前因后果。暮城求勝心切,竟沒留意到她調(diào)換了毒膳。她連斥責楚齊一聲都不愿,怎么舍得讓他吃劇毒之物,她于楚齊深情如許,于暮城卻是絕情了。
“我要謝你,告訴了水微真相,將安插的奸細全部暴露給我,將覬覦蘇瀾城的魔族喊來供我一舉殲滅……”楚齊彎起眉眼,只覺自己等的日子終于來了。
劍影刀光,道法相搏,不多時,高下立判。楚齊之于暮城,永遠是前者勝之。一場大戰(zhàn)草草結(jié)束,流民被拘禁奸細被肅清,嚴陣以待的蘇瀾城民面對姍姍來遲的魔族,只覺一碟小菜。
滄瀾宮剛變了天,忽又變了回來。各方史家紛紛著書立說,多年前的傳奇秘事也陸續(xù)再版。北水微在書攤上尋到一本《城主不會告訴你的事》,好奇翻閱,書上提到:
蘇瀾城老城主與弟子楚齊暗中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蘇瀾城已遭魔族滲透多年,更驚覺得意弟子暮城實為魔族與凡人之子,早年受兩方排擠,后決心入魔,權(quán)謀算計,終成魔將,誓要攻破蘇瀾城。
老城主不幸遭暮城所害,城主楚齊精心設伏欲以紅蓮業(yè)火焚盡兇手,不料暮城使計令北海公主深陷囫圇,自己卻趁亂脫逃。北海公主肉身損毀,危在旦夕,楚齊將長生石一分為二,為其續(xù)命,并再造一肉身。業(yè)火魔玉被封于滄瀾閣頂,其后再尋,卻不見。
書末道,城主楚齊屢屢于暗中阻撓北海公主婚事,不知意欲何為。
北水微才發(fā)現(xiàn),原有這么多事她不曾知曉,她總以為自己被造了一個蝦身是因母親的緣故,不料楚齊說:“因為我喜歡蝦。”她一怒之下捶打他的胸口,反被他握住手腕。
“我在牢中所說都是真的,我在乎你,我愛你,早在五百年前你望向我的那一瞬,便敗給了你?!背R幻出一枝杏花挽起她的長發(fā),面上風淡云輕,心中卻忐忑,“你可還愿嫁給我?”
北水微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等到了這天,旋即欣喜若狂,又不免疑惑,“那為何從前你要那般待我?”
“你就沒懷疑過,暮城如何活了五百多年嗎?”楚齊嘆氣:“你可知你是堂堂北海公主,而我那時不過一介凡人,戀你愛你又如何,我怎么許得了你一生?你對我說五百年后,可我何來五百年……”他本將愛意深埋心底,卻陰錯陽差之下得了這與她攜手漫長人生的機會,他謀劃了五百多年終平定了蘇瀾城內(nèi)外,終能予她一方凈土。
“啊……”北水微恍然大悟,“可你就不擔心我跟暮城走了?”
“你不會走?!?/p>
“你就不怕我真的死了?”
“我不會讓你死?!?/p>
“萬一我真的害你呢?”
“你絕不會害我。”
她眼中的生死抉擇,于他不過一場胸有成竹。
楚齊趕著上北海提親,趕著后天成親。算算日子,正是十五,良辰美景,花好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