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樹下品嘗京料理 在京都眾多的古街中,最著名的兩條,就是衹園和先斗町。衹園是人們熟悉的藝伎街,晚上扛一臺相機蹲在那兒,總能拍到出門去酒肆陪酒的藝伎。而在先斗町,看到的卻多是滿街的食客。
先斗町位于鴨川的西岸,天生就是一個喝酒的好地方。鴨川這一條河流把京都古城一分為二,一邊是商貿中心,而另一邊則是佛教與神道文化中心,一鬧一靜,構成了京都別樣的氛圍。
先斗町的料理,是典型的京料理。京料理是日本和食料理的代表,2013年,和食料理被世界教科文組織確定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
吃正宗的京料理,是需要提前預約的。因為主人必須根據(jù)客人想要的菜肴去提前選購所需要的食材。我預約的店是在先斗町中段,大廚對我說,店里的食材全部來自京都上賀茂地區(qū)定點農家,而烹飪的水,和當年日本茶圣千利休泡茶用的“柳水”出自同一口井。所有盛菜的器皿,都是著名的京都清水燒,有的甚至已經(jīng)有200多年歷史。用這種古董級器皿盛出來的京料理,也便有了特殊的味道。
老板40出頭,名叫吉川,是地道的京都人。他一開口就跟我數(shù)落起東京人來。他說,東京人是“田舍者”,最狡猾。吉川把東京人叫做“田舍者”,也不是他自己的發(fā)明?!疤锷嵴摺卑凑罩袊挼囊馑?,就是“鄉(xiāng)下人”。過去幾百年,京都人從來都不把東京人放在眼里,只認為自己才是大和民族歷史文化的繼承者。也正因為如此,不管世間如何變幻,京都人始終以一種極端保守的姿態(tài)默默地守護著那一份優(yōu)雅的傳統(tǒng)——和服、藝伎、京料理、京糕點、櫻花、紅楓和古街。
讓我更為驚訝的是,吉川居然還是一位大提琴演奏家,正兒八經(jīng)畢業(yè)于東京藝術大學。他說,自己水平太低,進不了大的樂團,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開一家小店,有演奏任務時出去跑場子。
我對吉川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崇敬,大提琴演奏家與小酒吧老板,無論如何難以畫上等號。但是,吉川是很扎實地畫上了,一點也沒有羞澀。他說:“來我店里的???,大多都是樂團的同行,店小了點,有時會坐不下,但是就我一個人忙乎,大家愛給多少錢就多少錢。”
臨走時,我留下了2萬日元。吉川一直把我送出店門,離開很遠了,我還能感知到他在目送。
與藝伎談天說地 從東往西走,先斗町古街的盡頭,是一座演舞場,那是藝伎們平時練習歌舞的地方。吉川告訴過我,雖然歷史上政府幾度取締打擊嫖娼賣淫,但是,先斗町始終是最繁華的花柳街之一,甚至還得到了明治政府的正式認定。
白天在先斗町只能看到游客扮成的藝伎,而真正的藝伎,都躲在茶屋里不出門。茶屋是藝伎們的家,相當于現(xiàn)在的“經(jīng)紀人事務所”。茶屋的主人是“媽媽”,大多是資深的藝伎出身。女孩子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被送進茶屋,接受“媽媽”嚴格的禮儀和待人接物的規(guī)矩訓練,從一步一顰、站姿坐姿,到琴棋書畫、歌舞演藝,至少需要3年的苦練才能出場。
藝伎自古有“賣藝不賣身”的傳統(tǒng),但是,有錢人可以包養(yǎng)。聽吉川說,京都藝伎的包養(yǎng)有特別的規(guī)定,如果客人看上一位藝伎,必須先向“媽媽”提親。“媽媽”不會立即答應你,她會通過各種手段調查你的背景和資產(chǎn)信譽。只有既有才又有財?shù)哪腥?,才會得到“媽媽”的許可。如果沒有“媽媽”的許可,藝伎私自與客人勾搭的話,那結果只有一個——被逐出藝伎界。
現(xiàn)在要請出一名藝伎陪你喝酒,是很難的事,一方面是因為藝伎數(shù)量驟減,另一方面是藝伎從不陪不相識的生客喝酒。于是,我給京都的和服店老板土屋先生打了一個電話。土屋聽說我們來了,倒是十分客氣,說無論如何要帶我去喝“花酒”。喝“花酒”的地方就在先斗町的一家料理店里,我們進店時,主人已經(jīng)擺上了兩張低矮的小幾。
土屋預先打了電話給相熟的“媽媽”,所以在我們進店后不久,一位藝伎和一位“媽媽”級琴師欣然而至。藝伎看上去20歲出頭,雖然涂了一臉的白粉,看不清真容,但是形象確實驚艷。尤其是進門的跪拜,緩緩地低身,優(yōu)雅地一拜,讓你頓悟“女人本該如此”。
藝伎陪酒的過程主要有4個流程,一共大概需要2小時。跪拜完后,是自我介紹,知道她的藝名叫豆千鶴,所屬茶屋名為豆家,所有的藝伎都以“豆”為姓。
第一個流程,是藝伎給我們敬酒。千鶴給我斟滿清酒,我就咕咚一杯下肚,反正杯子小,一時也醉不了。第二個流程,便是對飲。邊聊天邊敬酒。想把千鶴喝倒,真是很有難度,只見她將小酒杯端上,提起香袖一遮,一抿嘴就下去了,酒量絕對不比我們倆爺們差。第三個流程,就是千鶴表演傳統(tǒng)舞蹈,由同來的專屬藝伎琴師以三弦彈唱伴奏。舞蹈表演時間大概30分鐘,分為3種傳統(tǒng)舞蹈,一招一式,頗顯風韻。第四個流程,是陪酒閑聊。我們盤腿而坐,千鶴則是跪著說話、倒酒和一起品酒。一個小時這樣跪著,還真有些功夫。
千鶴說,聊天也是藝伎必修的一門基本功。喝酒中,千鶴和我們從日本的茶道聊到中國的茶道,從中日寺院文化的不同聊到兩國文化的傳承,從京都的古街聊到東京的銀座,最后聊到安倍經(jīng)濟學是否能成功,我真無法想到一個這么年輕的女子懂得如此之多!看來,茶屋的媽媽要培養(yǎng)一名出色的藝伎,比培養(yǎng)自己的女兒還要花心血。
千鶴她們回去的時候,土屋先生包了一點錢。我問:“給了多少?”他說:“10萬日元?!边@應該是邀請藝伎的最低價了。我們離開先斗町的時候,已是凌晨1點,各種酒肆還都點著燈,依舊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