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會議后,林彪因委屈、郁悶而想找毛澤東談話,為此,他甚至去找一向不對眼的江青幫忙,但最終未能見到毛澤東。吃閉門羹后他放棄努力,對毛澤東心生怨恨,最后不惜冒和毛澤東攤牌的風險決意和毛澤東對抗到底,這就是廬山會議以來林彪的心路歷程……
林立果的“教導隊”和“戰(zhàn)斗小分隊”
制定完《“571工程”紀要》,開罷“三國四方”會議,整個三四月份,林立果在上海呆了較長時間。同以往來去匆匆、風風火火不同,這一次他屏住心氣,按住浮躁,下決心親自抓“教導隊”的組建。
“教導隊”是由林立果、江騰蛟策劃,由王維國主持組建的。林立果明確規(guī)定:“教導隊”由“上海小組”集體領導,歸王維國直接指揮。一開始,林立果提出選50人左右,將來培養(yǎng)出的干部不僅空四軍用,全國哪里需要,哪里都可以調用。政治工作由襲著顯負責,軍事工作由蔣國璋負責。
王維國認為,50人太少,不夠使用,要選100人到150人,林立果同意了。在林立果的心目中,“教導隊”其實就是他的“黨衛(wèi)軍”。按照林立果的要求,“教導隊”的人員必須經過嚴格審查,精心挑選。
林立果的本意,是把“教導隊”搞成完全聽命于他的私人性質的武裝力量,以便關鍵時刻派上用場?!熬乓蝗笔录?,在查獲的“艦隊”主要成員的工作日志上,記錄了1971年4月24日晚上研究“教導隊”問題時的記錄。在“對教導隊的教育”這個項目下,記了這樣的話:“培養(yǎng)對首長、立果感情,但提法要策略,不要讓人家做文章?!?/p>
林立果和王維國對“上海小組”和“教導隊”的武器裝備,也抓得很緊。林立果在3月30日,指示于新野給空司軍務部裝備處處長鄭興和打電話,要鄭興和給“上海小組”發(fā)10支59式手槍,320發(fā)子彈。
4月3日,林立果親自給“上海小組”授槍之后,又指示:“今后給教導隊發(fā)槍,也要進行授槍儀式,搞得莊重、嚴肅一些,作為一堂生動的教育課?!绷至⒐铝罱o“教導隊”裝備精良的武器。每人配一支長槍(步槍或沖鋒槍)和一支手槍。每班一挺班用機槍。
4月初,鄭興和按照林立果的指示,越過軍區(qū)空軍,直接給空四軍增發(fā)半自動步槍600支,沖鋒槍100支,手槍200支,班用機槍20挺。王維國把其中的104支長短槍、89支沖鋒槍、9挺班用機槍發(fā)給了“教導隊”。
林立果給“教導隊”規(guī)定的訓練內容也十分特殊。不僅進行一般的諸如射擊、投彈、刺殺、爆破等戰(zhàn)術、技術訓練,還進行一系列特務訓練,如每人都要學會駕駛各種車輛,學會登高、打巷戰(zhàn),并秘密進行了擒拿格斗訓練。林立果還規(guī)定,“教導隊”不僅是在上?;顒樱珖睦镄枰?,就往哪里調。
出于強烈的野心和碩大的胃口,林立果當然不滿足于在上海的這番經營。他又看中了廣州毗鄰香港的特殊地理位置,并在廣州建立了另一支聽命于他的別動隊——“戰(zhàn)斗小分隊”。
所謂“戰(zhàn)斗小分隊”,原是廣州民航局的文藝宣傳隊,只有13個人。1971年2月5日,廣州民航局政委米家農在林立果的授意下,提出把它擴大,不久便發(fā)展到80多人。林立果對宣傳隊的擴大深為滿意,他和親信先后40多次到“戰(zhàn)斗小分隊”看排練,作“指示”,提出要把“戰(zhàn)斗小分隊”“建設成捍衛(wèi)林副主席和林副部長的堅強戰(zhàn)斗堡壘”“為副部長身邊培養(yǎng)保衛(wèi)員、服務員、警衛(wèi)員、通訊員”。
同上海的“教導隊”不同的是,“戰(zhàn)斗小分隊”側重于文,即側重于宣傳林彪、林立果,為林立果的政變活動造輿論。
同上海的“教導隊”一樣,“戰(zhàn)斗小分隊”也有極其嚴格的紀律,其中包括:不準向外泄露小分隊情況;在小分隊期間不許探親,不許家屬來隊,不準戀愛結婚;不準單獨活動,至少2人以上集體活動,晚上上廁所男隊員至少二人同往,女隊員三人同往;不準隨便打電話,電話由專人管;不準談論“首長”活動去向、生活習慣,不準談論“副部長”吃、喝等情況。
為應急提出學習飛行技術
林立果曾向“教導隊”提出過,每個隊員要嚴格訓練,多學幾手,以便隨時可以拉出去執(zhí)行各種急難險重任務。作為他自己,也想多學幾手,于是他瞄上了學習駕駛直升機。林立果的意圖很明顯,“571工程”絕非尋常工程,實施過程中可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情況,為了應付緊急情況和突發(fā)事變,有必要掌握最快捷最便利的空中交通工具。
當然,林立果也明白,學飛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像他這樣的身份,更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別的不說,審批這一關就不好過。他擔心自己提出來不會被批準,便直接請葉群出面。
葉群當然明白兒子的用意,她也認為兒子要成就“571工程”的大業(yè),很有必要學習駕駛直升機,遲疑了一下便答應了。她告訴吳法憲,林立果為了體驗飛行員的訓練生活,想學習駕駛直升機。吳法憲一聽這話就毛了,直覺得背后透心涼,這可是道天大的難題??!頂回去吧,他不敢得罪葉群;同意吧,林彪就這么個兒子,視為“眼珠子”,空軍的飛行事故是家常便飯,一旦把林彪的兒子摔死了,他還不得掉腦袋?掂量來掂量去,吳法憲這回一改過去對葉群唯命是從的常態(tài),很堅決地拒絕了。他說,飛行很危險,直升機不安全,他要為黨負責,為林副主席負責。
葉群也害怕寶貝兒子摔死了,自己將來一切都完了,同意了吳法憲的意見。但她又不得不考慮將來搞政變的需要,于是和林立果商量,意欲要周宇馳去學習。已過不惑之年的周宇馳,無須林立果講多少重要意義,也無須林立果作什么動員,當即很痛快地滿口答應。這回輪到林立果出馬了。他向吳法憲提出,讓周宇馳學習駕駛直升機,吳法憲答應了。
林立果通過吳法憲、王飛、胡萍,安排周字馳到西郊機場和沙河機場,開始了秘密學習飛行。這里要特別說一說胡萍的特殊身份和作用。
此人原是空三十四師師長,提升為空軍副參謀長后,主管運輸航空兵部隊及飛機、專機的調派,早就被葉群、林立果拉了過去。在常人看來,興師動眾、費力勞神,牽涉方方面面既復雜又重大的專機調動,在胡萍那里,不過像司機班的班長調動一輛小汽車那般輕易。而林彪一家使用專機,也不過像使用一輛小汽車那般輕易。
胡萍的地位與作用,為他后來安排林彪出逃埋下了伏筆。
胡萍安排周宇馳到34師學習飛行,專門調用762號“云雀”直升機,指定副師長王喚今和副大隊長陳士印擔任教員和指揮,安排一名機務分隊長負責機務,并強調要保密。
周宇馳正式學飛行是1971年5月24日。兩名教員給周宇馳簡單上了飛行理論課,然后就開始了帶飛。
由于害怕在本部隊機場學飛行目標太大,又專門安排周宇馳到附近海軍的一個機場去飛行。這些,在空軍直升機飛行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
從7月初開始,周宇馳就可以單獨駕機起飛了。7月5日至18日,周宇馳駕駛762號直升機,先后到了南昌、井岡山、廬山、廣州、鄭州、洛陽、北戴河等地,探聽消息,傳遞情報,找人密談。他駕機到汕頭,和林立果換乘安-24飛機,在大陸一側偷偷觀察了香港的地形。林立果對周宇馳等人說過:“萬一情況緊急了,可以讓首長到香港遙控、指揮。”
因林彪常住北戴河,周宇馳還和林立果密謀,在北戴河秘密據點建立了一個直升機機場。
在轉場和野外降落訓練的名義下,周宇馳多次到軍事要地進行秘密偵查。北京周圍的機場他都去過,還在十三陵、八達嶺、密云、沙峪、沙石峪、寶坻、玉田等地降落過,還去了張家口、大同,幾次降落在山頭看雷達站和偵聽小分隊。
為了響應林立果所說的“多學幾手”,周宇馳還熟悉了另一種直升機——直五的座艙,了解了開機程序和飛行數據。此外,他還學習了作為專機使用的伊爾18型運輸機的領航。
林立果見周宇馳能獨自駕機執(zhí)行任務,十分滿意。
“天上飛的不能學,地上沖的總可以吧?”林立果考慮到今后一旦需要動手,坦克用處很大,于是他提出秘密進行坦克訓練。經過和周宇馳密謀,兩個人跑到駐南口的坦克某團,開始秘密學習駕駛坦克。
林立果還在北戴河學開水陸兩用汽車。這臺水陸兩用汽車是1971年8月8日由程洪珍、王琢用一架安-12大型運輸機,由南昌押運到北戴河的。林立果駕駛它在北戴河的海面上進行了訓練,程洪珍專門為林立果照了相,作為紀念。
很顯然,林立果秘密學習駕駛坦克、水陸兩用汽車,絕不是為了“好玩”“刺激”,而是為了搞驚天動地的“大事”的需要。
批陳整風會議打亂林彪一伙陣腳
進入1971年,軍委辦事組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了。
1月9日,根據毛澤東的指示,軍委召開座談會,軍隊有關方面負責人143人參加。按照毛澤東的指示和期望,要黃永勝、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在軍委座談會上批判陳伯達,各自作檢討。
然而,黃永勝等人在林彪的支持下,既不批陳,也不作檢討,相反,在會議簡報中,還評價軍委辦事組對毛澤東“跟得緊”“突出政治,狠抓根本”“謙虛謹慎”“辦事認真”。
毛澤東密切注視著軍委座談會的進展,他看到黃永勝等人并沒有認賬,便指示出席軍委辦事組的人員同時也參加華北會議,會議的主題是揭發(fā)、批判陳伯達。在開展整風的同時,毛澤東還采取了一系列組織措施。
1月24日,中共中央決定,改組北京軍區(qū):李德生任司令員,謝富治任第一政委,紀登奎任第二政委;謝富治任黨委第一書記,李德生任黨委第二書記,紀登奎任第三書記。
1月29日,中共中央下發(fā)了《關于傳達陳伯達反黨問題的指示》(亦稱《反黨分子陳伯達罪行材料》)。4月,根據毛澤東的指示,中央派北京軍區(qū)第二政委紀登奎、副總參謀長張才干參加軍委辦事組。用毛澤東的話說,這叫“摻沙子”。不久,毛澤東又叫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參加軍委辦事組。
毛澤東所采取的最厲害、也最令林彪擔心的一招,是召開中央批陳整風匯報會。
4月上旬的一天,毛澤東在中南海游泳池,和周恩來、康生一道,把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李德生、紀登奎找去談關于召開批陳整風匯報會的問題。
毛澤東對黃、吳、李、邱說:“你們寫的檢討我看了,我批了,你們主要是沒有調查研究?!庇终f,“吳法憲、葉群過去的檢討不夠,再補寫一個檢討?!?/p>
毛澤東對周恩來說:“你帶著他們,到北戴河去吧,找林彪,給林彪談?!?/p>
周恩來點頭同意,說:“我們馬上動身,去向林彪同志匯報?!?/p>
臨走時,毛澤東對吳法憲說:“你幾次要找我談話,我沒有談,現(xiàn)在還有什么要談的嗎?我呀,是保護你們的?!?/p>
吳法憲一聽,感動得流淚了,說:“沒有要談的了?!?/p>
當天上午,周恩來就帶著黃永勝等人到了北戴河。周恩來個別對李德生說:“此行的目的,是主席要林副主席出來參加一下即將召開的批陳整風匯報會,講幾句話,給他個臺階下。”
下午3時,周恩來帶著幾個人見了林彪,分別匯報了外交問題(主要是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派基辛格秘密訪華之事)、批陳整風匯報會準備情況,黃永勝匯報了軍事工作情況,李德生匯報了全軍政治工作情況。
周恩來征詢林彪對召開批陳整風匯報會的意見,林彪說他都同意,沒有不同意見。至于他自己,既不表態(tài)認錯,也不愿出席會議。顯然,林彪對周恩來的到來采取應付態(tài)度。
倒是葉群非常重視周恩來一行的到來。周恩來一行到北戴河后各自剛剛住下,葉群就到了黃永勝住的小樓,把吳法憲找了去,詢問了毛澤東談話的情況。
周恩來一行回到北京的當天晚上,周恩來就帶著幾個人一起去見了毛澤東,匯報北戴河之行的情況。毛澤東聽了匯報,對林彪的態(tài)度滿臉不高興。他指著黃、吳、李、邱十分嚴厲地說:“你們已經到了懸崖的邊沿了!是跳下去、還是推下去、還是拉回來的問題。能不能拉回來全看你們自己了!”
4月15日至29日,根據毛澤東的指示,中央召開了批陳整風匯報會。參加會議的有中央、地方和部隊的負責人99人。正在參加軍委座談會的143人也參加了會議。
對于吳法憲來說,會議一開始就充滿了兇險。空軍的兩名中央委員在會上揭發(fā)了他在廬山串聯(lián)他們的地下活動。他慌了,報告了葉群,葉群又報告了林彪。林彪也著了急,當夜便叫葉群給吳法憲打電話,派飛機來接他回京坐鎮(zhèn)。他怕吳法憲被整倒,會牽出一大串。只要他回京,黃永勝、吳法憲他們就等于吃了顆“定心丸”。并且,必要時,他要親自到會對抗。
4月19日,林彪、葉群回到北京。林、葉立即安排林立果派人做“滅火”工作。林立果安排周宇馳到揭發(fā)吳法憲的人家里提出警告:“林副主席要你不要再講了。”同時又拉攏說:“首長對你還是信任的。”周宇馳從他做工作的人家里出來,把情況向林立果作了報告。林立果一聽破口大罵:“他媽的,樹還沒有倒猢猻就散了!這是叛徒,百分之百的叛徒!”
批陳整風匯報會集中批判陳伯達兩天之后快要結束時,毛澤東要林彪出來講講話,做點自我批評,事情就算完結。
然而,從不認輸、性格倔強的林彪,卻和毛澤東斗上了勁:“我不講話,什么話也不講。”葉群的態(tài)度和他一樣,在中南組保持沉默,一言不發(fā)。
周恩來在給毛澤東的書面匯報中提出:“會議希望主席、林副主席能見大家一面,如能給大家講幾句就更好?!比欢?,毛澤東和林彪都沒有出面的表示。最后,由周恩來代表黨中央在4月29日作了會議總結。
周恩來在總結中說:“黃永勝、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幾個同志在政治上犯了方向路線錯誤,組織上犯了宗派主義錯誤,今后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導,認真改正錯誤,實踐自己的申明?!?/p>
周恩來還按照毛澤東的意圖,表揚了幾位認識錯誤好的同志,其中特別提到了汪東興。他說:“犯了錯誤,上了陳伯達的當,不要緊,只要認識錯誤,深刻檢討錯誤,并在行動中加以改正,就是好同志,就會取得黨的諒解。汪東興同志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東興同志不諱疾忌醫(yī),先后寫了三次檢討,一次比一次深刻,照樣得到毛主席的信任?!?/p>
無論是毛澤東、周恩來的批評,還是汪東興的檢討,對林彪、葉群、黃永勝他們來說卻沒有任何觸動。林彪是心中不服,根本不認賬。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都感到,他們和汪東興不一樣,他們就是檢討得再好,也過不了關。
批陳整風匯報會期間,林彪、葉群緊張,林立果更是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和“小艦隊”成員頻頻開會,分析形勢,研究對策。
4月23日晚,林立果和周宇馳、劉沛豐、于新野開會,研究加快提前實行武裝政變。后來,據“小艦隊”成員李偉信揭發(fā),在中央召開批陳整風匯報會期間,葉群非常緊張,曾有念頭趁此機會搞武裝政變,他和黃永勝談了,黃永勝也同意。但后來看到形勢有所緩和,便打消了搞“571”的念頭。
葉群所判斷的形勢有所緩和,是基于以下幾點:
第一,4月11日,毛澤東寫下了關于黃、吳、葉、李、邱的自我批評的批語:“恩來同志:吳法憲、葉群二同志重寫過的自我批評,我已看過,可以了。請連同黃、李、邱三同志的自我批評,向政治局會議報告,作適當處理?!比绱丝磥?,他們可以過關了。
第二,批陳整風匯報會的內容,毛澤東指示“暫時似還不必向基層黨員傳達”。這就是說,有關黃、吳、葉、李、邱犯錯誤的情況,目前還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
第三,中央雖然批評了軍委辦事組,但還未危及黃、吳、葉、李、邱的領導地位。中央政治局決定組成六人小組起草批陳整風匯報會議結束時的講話大綱,黃永勝還名列其中。其他五人是:周恩來、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紀登奎。
第四,也是更重要的一點,從整個批陳整風匯報會到毛澤東的批示、周恩來的會議總結,都沒有涉及林彪。會議的進展情況,毛澤東都指示要注意向林彪匯報,周恩來也都及時向林彪進行了匯報、通氣。這說明,毛澤東看來目前還是保林的。而林彪對個別人打的“招呼”,也還起作用,沒有失靈。
正是基于以上情況,林立果分析認為,目前還摸不透毛澤東的真實意圖,摸不透毛澤東保林的限度,以及下一步毛澤東的棋子如何下。因此,眼下還要對毛澤東的意圖加以觀察,還不到與毛澤東徹底攤牌,“刺刀見紅”的時候。
但是,和毛澤東終究要分道揚鑣,而且要采取搞“571”的方式,卻是林立果的既定方針。林立果“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咽不下胸中這口郁悶之氣,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林彪最后的抗爭
1971年5月1日晚,天安門廣場燃放煙火,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jié)。
夜幕降臨,天安門廣場上彩旗招展,華燈輝映,人聲鼎沸,鑼鼓喧天。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外賓陸續(xù)來到城樓上,毛澤東到了,西哈努克親王和夫人到了,周恩來、董必武、康生等到了,然而林彪還沒有出現(xiàn)。
過去,葉群曾給秘書有一個死規(guī)定:凡有毛澤東和林彪一起出席的活動,必須提醒和幫助林彪把握好兩點,一是不要忘帶“紅寶書”,要隨時拿出來搖動;二是要先于毛澤東之前兩三分鐘到達,以便恭候毛澤東,只能讓林彪等候毛澤東,絕不能讓毛澤東等候林彪??墒沁@次,毛澤東已經等了好長時間,林彪還未露面。
毛澤東略略抬了抬頭,不經意地朝對面的空座位瞥了一眼,又側過臉和西哈努克親王談話,仿佛根本就沒有留意那座位還空著,“副統(tǒng)帥”還未來臨。
周恩來卻著急了,他頻頻看表,濃濃的眉毛凝成了結塊。他叫過秘書去打聽林彪的下落。當天上午,天安門城樓也有活動,檢閱游行大軍。毛澤東、林彪都出席了。上午的活動,林彪的情緒就不高,晚上,他讓秘書告訴周恩來,自己身體不好,上午累了,晚上的活動就不參加了??紤]問題周密細致的周恩來,從中央領導層團結大局和對國內外宣傳、影響著眼,懇切建議林彪無論如何要出席。否則,“副統(tǒng)帥”不在,容易引起外界不必要的猜測。出于對周恩來的尊重,林彪總算是答應了。可是,為什么時至現(xiàn)在,還不到來呢?
終于,林彪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線里。他披一件軍呢子大衣,眉頭緊鎖,滿面陰郁,拖著瘦弱的身子慢條斯理地走向自己的空座位。只見他冷僻地落座后,一句話也沒說,即便和近在咫尺的對面的毛澤東,也沒有打招呼,更沒有握手,沒有問候,甚至連正眼瞧一眼都沒有,只是一味地耷拉著蠟黃的面孔。
董必武見狀,湊上去問了一聲:“身體不好?”
“嗯,不好。”林彪低沉地應了一句。也就是老資格的董老,要是換了別人,林彪恐怕都懶得應付,至多點一下頭。
毛澤東似乎沒有注意到林彪的出現(xiàn),照舊和西哈努克親王談笑風生。
此時,毛澤東和林彪的目光雖然沒有正面對視,但他們肯定用各自的余光瞬間逼視了對方。正、副統(tǒng)帥那特有的犀利的余光,可以說是一次令人不寒而栗的交鋒!
當周恩來看到林彪的出現(xiàn)舒了一口氣的時候,當受命捕捉、拍攝毛澤東和林彪親切交談鏡頭的新聞記者和新聞紀錄片廠的攝影工作者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他們又驚奇地發(fā)現(xiàn),林彪不見了!從坐下到不辭而別,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
對此,最著急的還是周恩來。他把分管新聞宣傳的負責人和攝影、攝像記者召集起來,問他們拍到毛澤東和林彪的鏡頭沒有。幸好,現(xiàn)場有一位攝影記者拍到了毛澤東和林彪在一個畫面里的鏡頭,畫面和人物神態(tài)并不好,但僅此一張,周恩來還是決定:第二天的報紙和電視以及電影就用這一張照片。
心明如鏡的周恩來,當然知道林彪姍姍來遲和不辭而別的真實原因,洞悉林彪和毛澤東相互冷淡的根源所在。他從黨和國家的大局出發(fā),盡其所能地做毛澤東和林彪之間縫隙和裂痕的彌合工作。然而,事物的發(fā)展,已不以周恩來的良好愿望為轉移。
此后一個多月,林彪再也沒有公開露面。
當林彪再次同毛澤東一起,出現(xiàn)在一個鏡頭里的時候,已是6月中旬。這次,林彪以其獨特的鬧情緒的古怪方式,再次向毛澤東示威。
羅馬尼亞共產黨總書記齊奧塞斯庫訪華,中央決定,毛澤東、林彪、周恩來、康生出面會見羅馬尼亞客人。情緒消沉的林彪不愿意出面。盡管毛澤東親自發(fā)話,要林彪出面一塊會見齊奧塞斯庫,但林彪置之不理,躺在床上推說出汗不去。在“文化大革命”的歲月里,敢于公開違抗毛澤東旨意的,恐怕除了林彪,找不出第二人。在此之前,毛澤東曾命林彪接見美國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林彪不感興趣,拒不接見。后來,是毛澤東親自出面接見了斯諾,既談了四個偉大“討嫌”那番話,又向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發(fā)出了改善中美關系的敏感信息。這次,林彪也決意像對待斯諾那樣對待齊奧塞斯庫。
毛澤東執(zhí)意要林彪陪同會見齊奧塞斯庫,林彪仍不想理會。這回又該輪到葉群著急了,她力勸林彪要參與會見,她擔心林彪違抗毛澤東之命將會引起毛澤東的不滿,這樣原本就有些緊張的毛林關系,就更加對立了,那樣對林彪和她自己都不利。
個性極強的林彪卻來了犟勁,過去他就討厭和洋人打交道,曾公開對秘書說過,洋人來訪這套禮節(jié),擁抱啦,親吻啦,會談、照相啦,真受不了。這次,由于和毛澤東鬧情緒,他以身體不好為由,拒絕按照毛澤東的要求參加會見齊奧塞斯庫。結果,葉群說服不了林彪,兩人鬧了一場。
無奈之下,葉群把女兒林立衡拉了出來,要林立衡去勸說林彪,并要林立衡一定要哭著勸。林立衡去說了幾句,但怎么也哭不出來,葉群就在一旁暗暗掐她,可林立衡還是哭不出來。情急之下,葉群下跪哭求。面對妻子、女兒的再三勸說和苦苦哀求,林彪氣呼呼地說:“你們就是要折騰我!”但最后總算勉強去了。
會見在人民大會堂118廳進行。毛澤東、林彪、周恩來、康生等和客人一一握手,賓主落座后,開始了會談。
唱主角的毛澤東和客人談興剛上來,旁邊的林彪卻起身離去,來到外面大廳的西北角,坐在了一張椅子上。他帽檐壓得低低的,臉色蠟黃,萎縮成一團,~個人久久地枯坐在角落里。
大廳內,直到會談結束,毛澤東身旁的沙發(fā)依然空著,就像一個多月前的“五一”之夜天安門城樓上的座位一直空著一樣。
毛澤東似乎忘記了林彪的存在,林彪幾分鐘的出現(xiàn)似乎沒有給毛澤東留下什么印象,因此,毛澤東泰然處之,興致勃勃地和客人進行著長時間的交談。
毛澤東、周恩來、康生等會談完畢離去了,林彪還久久坐在角落里,從工作人員到攝影記者,看到這個情景都難以理解,嚇一大跳,竟然沒有一人敢上去問候。誰也不知道林彪此時的心情。
因委屈、郁悶而想找毛澤東談話,吃閉門羹后放棄努力又對毛澤東心生怨恨,最后不惜冒和毛澤東攤牌的風險決意和毛澤東對抗到底,這就是廬山會議以來林彪的心路歷程。
起先,生性倔強的林彪盡管表面上不想認錯服輸,擺出頑抗到底的架勢,但內心里,還是想和毛澤東好好談談,解開彼此的心結。畢竟,兩個人有幾十年患難與共、風雨同舟的歷史,毛澤東對林彪有知遇之恩,林彪自忖也沒有對不起毛澤東的地方,在林彪看來,即使他在廬山會議上有天大的錯誤,毛澤東也不應該抓住不放,更不應該翻臉,甚至要更換接班人。
林彪想和毛澤東談一談,為此,葉群曾出面打電話給毛澤東,提出林彪想見毛澤東,但毛澤東遲遲不作答復。為了見到毛澤東,林彪不得不屈尊求助于江青,讓江青為其安排會面。
關于這一點,林彪身邊的工作人員曾有這樣的回憶:毛主席巡視大江南北時說,林彪不見我,我回去要找他談。可就我所知,林彪找他多次,就是見不上。后來沒有辦法才找江青。他最討厭江青,但又沒有辦法,因為想通過江青去見毛主席。就在這個時候,江青還給林彪拍了個相,就是《解放軍畫報》上的那一張。這張相照了兩次。江青說她在釣魚臺已經布置好了,讓林去。林為見毛主席趕緊去。走得急,臉都沒刮。到了釣魚臺,現(xiàn)借了江青秘書的刮臉刀刮了刮。照片拍了,但還是沒見上毛主席。關于這一點,林彪的警衛(wèi)參謀李文普也有回憶:
林彪對毛澤東政治態(tài)度的變化,九屆二中全會是一個轉折點。九屆二中全會以后,林彪曾寫過檢查,是讓新調來的秘書王煥禮寫的。送上去沒有我不知道。林彪心情不好,曾要求面見主席談話。當時,毛主席那邊電話至少是葉群打。我們“林辦”有傳聞,林彪想與毛見一下,談一談。但是長時間毛主席不作答復,林彪個性很強,從不服軟,兩人之間的關系發(fā)生了急劇的變化。
這個時候,林彪內心對毛澤東充滿了怨恨,但又不敢或不愿公開表露。此前不久,林彪私下對家人發(fā)泄對毛澤東的不滿說:“今后再也不隨便講話了!講話都要有根據,不然你好心好意擁護毛主席,還會犯擁護過頭的錯誤?!辈崙嵉乇硎荆骸笆裁绰肪€,就是毛線!”“什么講老實話,他(指毛澤東)就最反對講老實話,最喜歡吹捧,誰講老實話,誰就完了!”
毛澤東和林彪,這一對曾經的“親密戰(zhàn)友”,此時已經形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