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身為天朝最尊貴的公主殿下,我很是憂愁, 十八歲剛過,就克死了兩位駙馬。
從此無人選婿。無語問蒼天。
一·所謂“青年才俊”
金碧輝煌的金鑾殿,最上首的龍椅上,身著金燦燦的龍袍的男人輪廓深邃,濃眉一挑,氣勢威嚴(yán)的向著身旁一位衣著枚紅色穿花紫金吉服的女子道:“怎么樣,這么多的青年才俊在此,皇妹可有中意的男子了?”
我暗自掐了掐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背,心中默默的念著:“南無阿彌陀佛?!?/p>
轉(zhuǎn)身朝著龍椅方向微微的福身,禮儀周全:“多謝皇兄抬愛,臣妹...臣妹自認(rèn)情路坎坷,如今只想尋一情投意合之人渡過余生。眾位公子雖然...雖然皆是年輕有為的君子,奈何與綺羅緣分甚淺,綺羅不愿耽誤。還望皇兄恩準(zhǔn)?!?/p>
胡扯完這一大段之后,我面色如常,心里卻有一大群草泥馬呼嘯而過。我很有自知之明,其實(shí)以我現(xiàn)在惡名昭彰的形象不應(yīng)該還挑三揀四的??墒?.....
我默默的掃視了一圈階下站著的數(shù)十個所謂的“青年才俊”,有年少禿頂?shù)亩Y部尚書家的大公子,有天生癡呆的刑部侍郎家的傻兒子,有滿臉麻子加斗雞眼的內(nèi)閣大學(xué)士家的三少爺......面對著這樣一大群的“青年才俊”,我還要端著巧笑嫣然的模樣站在這里成為一個會移動的花瓶,也真真是醉了。
我想象中的駙馬,長相雖不一定是要英俊偉岸到驚天地泣鬼神,但至少得保證我看著不會吐吧!
所以為了我下半輩子不至于會因?yàn)槌圆幌嘛埗I死,我就只能婉拒皇帝陛下的好意了。
等了半晌,才聽到皇上的聲音傳來:“既如此,那朕也不勉強(qiáng)了。只是皇妹的婚事一天不定,朕終究寢食難安啊!”說罷應(yīng)景的嘆了一口氣。
我按捺著已經(jīng)快要忍不住揮上那張明顯口是心非的臉上的拳頭,越發(fā)的低眉順目:“都是綺羅的錯,讓皇兄操心了?!?/p>
皇兄去后宮尋歡作樂了,“青年才俊”也都一一散去,我遣開了宮女獨(dú)自前往御花園靜靜。
六月正是百花爛漫時,可是各花入各眼,這紅的花兒粉的朵兒在我看起來刺眼的很。
我尋了一處僻靜處坐著獨(dú)自望著天邊,心里很不是滋味。
選婿又失敗了,這意味著在未來的一年中我還是嫁不出去。
想當(dāng)年我二八年華之時,還是皇族里人家人愛花見花開的公主,身份貴重又最討父皇喜愛,前來請旨賜婚的大好男兒簡直要踩爛了父皇常呆的御書房的門檻。父皇左挑挑又選選,最終擇了左相家的大公子左文清為駙馬。這左文清可不簡單,十七歲時就高中狀元,賜官文淵閣大學(xué)士,可謂是前途一片光明。
俗話說一個好的開始不一定有好的結(jié)局,可是一個壞的開始就必定有更壞的結(jié)局。我們成婚的那天就出事了。
正要開始拜堂,大理寺寺卿莫笑染就攜手下來訪,當(dāng)著父皇的面一臉浩然正氣的揭露了左相勾結(jié)匈奴皇族,意圖顛覆天朝的重罪。證據(jù)確鑿,鐵證如山。
父皇龍顏大怒,下旨誅其滿門,我這廂堂還沒拜,自然算不得禮成。就穿著嫁衣隨著父皇回宮了。
之后父皇對我的終身大事越發(fā)的小心翼翼,兩年后才又給我指了另一門婚事。對方是龍武衛(wèi)大將軍周是之,雖然年紀(jì)比我虛長十歲,但好在對天朝忠心耿耿,戰(zhàn)功赫赫。想來是父皇怕悲劇重演才挑了一個武將吧!
本以為這回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牧?,沒想到麻煩事又來了。我剛剛梳妝完畢,等著新駙馬來迎,身邊的宮女喜兒就慌慌忙忙的跑來,說周將軍毆打大理寺寺卿莫笑染,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當(dāng)我聽見那個名字之后,就淡定的拆掉了滿頭的金冠珠翠,脫掉厚重的嫁衣,“咔嚓咔嚓”地咬著手中捧著的如意果。
果然,不一會兒就又傳來了消息:兩人廝打之際,莫笑染扯爛了周是之胸前的衣衫,而周是之胸口上赫然一只展翅雄鷹的刺青,正是西北羌族的圖騰。
就這樣,一個馬上要成為駙馬爺?shù)拇髮④娝查g就淪為了異國的奸細(xì)。
而我這第二段婚姻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之后不知是從哪里傳出來的話,說綺羅公主命中犯煞,天生克夫。
我自己想一想可能真是這樣吧!也就不怪那些適婚男子一聽說公主要選婿就裝病裝傻裝死了。而肯來選婿的也就都是那種死不死都沒甚區(qū)別的“青年才俊”了。
二·狹路相逢賤者勝
“公主可讓讓臣好找啊!”一道聲音傳來,帶著莫名的得意,我頭皮一陣發(fā)麻,眼簾出現(xiàn)一雙黑色織錦長靿靴。
抬頭一看,來人一身三品的紫色對襟窄袖袍衫,腰部用革帶緊束,左側(cè)掛著一個金飾龜袋,右側(cè)是羊脂玉的環(huán)佩。再往上看去,似白玉雕刻的臉龐,桃花眼中眼波流轉(zhuǎn),薄唇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莫笑染那廝又是誰!
“你找本宮有何要事?”
莫笑染毫不客氣大咧咧的坐在了我的旁邊:“其實(shí)無甚要事,只是覺得公主此時定是愁眉苦臉,想著與公主多年的情分,不來予以安慰臣心里實(shí)在是不安?!?/p>
不安,我怎么沒看出你哪里不安?
不過我現(xiàn)在對于這等低級的攻擊已經(jīng)產(chǎn)生一定程度的免疫了,自動忽略掉之后默默的將身子往邊上挪了挪,那人見勢又往這邊靠了靠,我再挪,他再靠,再挪再靠......
我深刻的知道要是比臉皮的厚度,我是一定比不過這人的。他現(xiàn)下整個人都巴在了我的身上,我看了看我這邊已經(jīng)貼上了紅木柱子的身子,頗有些惱怒的站起身:“莫大人,你是沒有骨頭嗎?”
“臣有沒有骨頭公主是最知道不過的了?!蹦侨颂糁?,一副挑釁的模樣:“記得上次和公主一起去南山賞白茶花,花叢之間,公主還......”
我心跳如鼓,生怕他再說出什么齷齪的話一把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終是控制不住的喝道:“你給我閉嘴?!?/p>
莫笑染眼中笑意更深,我只覺得手心一陣濕漉漉的滑膩,熟悉的感覺從掌心直竄到心間,我騰地一聲收回手,拿出袖間的錦帕用力的擦著,抬頭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惡不惡心?!?/p>
那人舔了舔唇角,貌似在回味些什么,聞言并不惱怒,只站起來欺身而上。
我不由的往后退去,想避開他的身體和他的眼光。又想著我一個公主,怕他一個三品的官員作甚,就迎著他的目光,用力的瞪回去。
“公主為何把眼睛瞪的這么大,是眼里進(jìn)了沙嗎?要不要臣幫公主吹一吹?”他的臉貼了過來,呼吸噴灑在我的臉頰,癢癢的。
又來這一招!
此乃正宗的莫氏收妖化敵大法,我心下警鈴大作,一掌推開他的小白臉,木著臉沉聲說:“莫笑染,你給本宮放尊重些,不然......”
“不然怎么樣?抄家、流放、還是干脆點(diǎn)殺頭。”他退開一步低著頭掰著手指頭一條一條數(shù)著,然后抬頭看我:“臣只是用了些特別的方式來關(guān)心公主殿下,殿下用不著這么狠心吧!”
他語氣有些委屈,我也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好像有些過了,剛想著說一聲這次就算了,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大度與本公主對他的不屑,就聽他淡淡的補(bǔ)充道:“就算是把臣大卸八塊、挫骨揚(yáng)灰也改變不了公主嫁不出去的現(xiàn)狀,那殿下何必遷怒于臣呢!不如臣吃一點(diǎn)虧娶了公主算了,您也知道,臣最是愿意助人為樂了?!?/p>
“你,你......”我手指指向他,氣的眼前金星一片一片的閃爍,重重星光之下我有些慌不擇言:“要不是你百般的刁難我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嗎?莫笑染我告訴你,當(dāng)初你既不愿娶我,那現(xiàn)在就算是你跪下來舔我的腳心求著我嫁給你我都不會再多看你一眼。我寧可嫁給那些禿頂斗雞眼滿臉麻子的傻子,也不愿意嫁給你這個表里不一朝秦暮楚的混蛋!”
一翻話說下來,我有些喘,眼睛里像是升起了一層霧一般的模糊,眼前的人似是怔了一下,在朦朧中顯得有些哀傷。我抹了一下眼睛,清晰的視線中那人卻依舊是那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笑容里帶著殘忍:“嫁不嫁給我無所謂,只要你嫁不了別人就好。”
三·人生若只如初見
晚膳時分,皇兄叫我在乾清宮和他一起吃,美其名曰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我有什么可受傷的?不就是當(dāng)年我與莫笑染情投意合之際我想讓他去向父皇提親被他拒絕了嘛!不就是我?guī)状稳x婿都被他破壞了嘛!
當(dāng)初父皇剛提及要為我選駙馬的時候,我就興沖沖的沖到了莫笑染府上,絲毫沒有公主的架子和女子的羞澀,拉著他的手一臉期待的說:“瑾瑜,你娶我好不好?”
他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對不起,我現(xiàn)在不能娶你?!?/p>
就是這么一句話,生生的割斷了那些曾經(jīng)閃著光的過往。
呵,既然當(dāng)初不愿意娶,那為何后來還要苦苦的糾纏。
“綺羅,你是要把筷子給嚼碎嗎?”一聲戲謔把我從回憶中拉回,我愣了愣,這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咬著筷子發(fā)呆了好一會兒了,放下筷子淡淡道:“我吃好了?!?/p>
皇兄似是驚訝:“怎的今日用的這么少,可是病了?”
“是病了。”我拖長聲音道:“太醫(yī)說是心病,我覺得也是。自己的親哥卻總和著外人一起欺負(fù)自己,是人都會郁結(jié)于心的吧!”
皇兄臉色沉了下去:“哪個庸醫(yī)敢胡說八道,朕砍了他。”
瞥了我一眼之后又有些訕訕的摸著鼻子:“皇兄不也是為了你好嘛!”
我無語問蒼天。
兩年前父皇駕崩皇兄即位,秉承著父皇把我嫁出去的遺愿皇兄每年都會為我舉辦一次選駙馬大會。莫笑染從小便是皇兄的伴讀,他們的關(guān)系自然是親厚無比?;市肿允菫榱四菑P才每年只讓那些“青年才俊”前來選駙馬。
皇兄親切的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道:“當(dāng)初你們可稱得上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笑染那時也不是不愿娶你。你也知道,當(dāng)時朕與晉王的儲位之爭已是最激烈之時,朕身邊離不開笑染,他才把請父皇賜婚一事推后的。這些年你一直記恨于他,不愿再嫁他,可這事由朕而起的,朕實(shí)在是不愿看著你們兩情相悅抱憾終身?!?/p>
我有些不耐煩的掏掏耳朵,這話皇兄說過有一千三百六十七遍了,而且每次皆是一字不差的,剛開始說的時候我還能稍微感動于一下他的愛妹情深,現(xiàn)在我只覺得他那教育人的姿態(tài)看起來和莫笑染的笑臉一樣的欠扁。
我抽出手,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踏出皇上的乾清宮,不出意外身后傳來我天朝的九五之尊,我親愛的皇兄宋衍琮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綺羅,綺羅,你聽朕說啊......”
可能是因?yàn)榘兹绽锝舆B著和兩個不正常人打過交道的原因吧!夜里我睡的極不安穩(wěn),恍恍惚惚的坐了起來,外面像是下了雨。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往日的時光仿佛依舊歷歷在目。
還記得那時,梨花開的正好,大朵大朵白色的花瓣,帶著第一抹春日的氣息,和著微風(fēng)徐徐。我最是喜歡那白的花,純潔的可愛,空氣中的清香惹人著迷。御花園的梨花樹下扎著一個秋千。十二歲的我就那樣無憂無慮的蕩著秋千,銀鈴般的笑聲一串串的響起,我大聲的喊著再高些,再快些......
突然“啪”的一聲,秋千右邊的繩子應(yīng)聲斷裂,我不受控制般的飛了出去,害怕的掙扎著,卻毫無自救之力。
在我落地之前一道身影飛身過來,快到看不清。我嚇得閉上眼睛,落地的時候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嘴邊像是有什么東西,軟軟的。我下意識的咬了咬,卻聽見一聲悶哼。
我睜開眼睛,只見一雙眼睛生的極美,近距離中我能看出他瞳孔中的笑意。而我的嘴正緊緊地貼在他的上,意識到剛剛做了什么,我紅了一張臉急忙從他身上下來。
我認(rèn)得他,是莫丞相家的公子,也是皇兄從小的伴讀。
他倒是不見慌亂,動作極優(yōu)雅的站起,又不急不慢的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我有些窘迫,結(jié)巴著說:“多,多謝你?!?/p>
莫笑染走到我面前,并未說話。我有些控制不住的抬頭看他,他身量比我高出一頭,只見他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唇瓣。
我僵著身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他笑得肆意:“公主為何把眼睛瞪的這么大,是眼里進(jìn)了沙嗎?要不要臣幫公主吹一吹?”
春日里陽光正好,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
面前的人白衣勝雪,眉目如畫,卻比那春光還要讓人沉醉。
......
美好的事物只能封存在記憶之中,那樣的艷陽高照終不會再有了。我輕輕的撫上自己的朱唇,學(xué)著那個人的樣子一寸一寸的觸碰,好像這樣過往的一點(diǎn)一滴就會完好無損的回來。
終是慘然一笑。
梨花雖白,卻只能維持幾日完整的美好。自花瓣頂端開始泛黃之日起,就沒人會去在意它了。
四·這是我的轉(zhuǎn)折點(diǎn)
每年的八月初八,照例是蒙古部落的可汗來天朝拜謁的日子。
蒙古雖只是天朝的附屬小國,但每年這日宮里都會舉行宴會,招待遠(yuǎn)方來的可汗,以示兩國間的友好。
宴席開在殷奉殿,群臣皆至,后宮位分高的嬪妃以及公主皇子也盡數(shù)到齊。
我坐在皇兄的右手邊,因在高臺之上,很容易就看見那一道身影,自落座一來就一直悶不做聲,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酒,和這賓主盡歡,絲竹不絕如縷的熱鬧景象格格不入。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之后,我已兩個月都未見過他了。
想到這不由得苦笑一聲,他喝他的酒,與我有何相干。
樓迦可汗剛剛即位兩年,未到三十歲的模樣,皮膚黝黑,長得有些粗獷卻不失英氣,拿起酒杯遙遙舉起:“皇帝陛下,臣敬您一杯?!?/p>
皇兄笑著同樣舉杯:“可汗,請。”
別看我這皇兄私下里有些不著四六,可在人前卻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一正經(jīng)起來看得我只想笑。
樓迦可汗放下杯子,不知怎的有些臉紅道:“臣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相求。臣已到適婚年齡,仰慕天朝女子賢良淑惠,還想請陛下賜予臣一門婚事,了臣的夙愿?!?/p>
天朝與蒙古聯(lián)姻是舊歷,因是小國,每次聯(lián)姻大多都是選了皇族中的女子封了公主之后嫁過去的。樓迦可汗的話一出口,我就兩眼放光的想,我的轉(zhuǎn)折點(diǎn)來了。
皇兄還未開口我就跪了下去:“臣妹愿為皇兄分憂,嫁往蒙古。”
“臣不同意。”一聲厲喝傳來,我強(qiáng)忍著不要回頭看去。
皇兄皺著眉頭:“莫愛卿緣何如此說道?!?/p>
“蒙古僅是一邊疆小國,得宗室之女聯(lián)姻已是天恩,豈得我天朝最尊貴的公主委身下嫁?”
那聲音帶著冰霜,聽在我的耳朵里又是一刺,我俯身于地:“兩國聯(lián)姻之大事,豈分身份之貴賤?正是因?yàn)槌济檬翘斐?,嫁過去才能體現(xiàn)我天朝的洪恩浩蕩......”
“宋綺羅!”
我后背一僵,那人居然敢在大殿之上喊我的名字。
“臣妹心意已決,還望皇兄成全?!比缃?,我已顧不上那么許多了。
身后腳步聲驟起,我有些驚慌的抬頭,那人已經(jīng)沖到了我面前,臉色猙獰的可怕,猛地伸手竟是一把拉起了我,拽著我的手往殿外跑去。
這人居然敢如此的膽大包天!
居然沒有人攔著這膽大包天的人。
我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只見最高位上皇兄依然道貌岸然的端坐著,可那眼里閃爍著的激動的光卻比他身邊照明的一顆夜明珠還要亮。
“我......”
夜間的風(fēng)有些涼,吹得人心間發(fā)寒。莫笑染捏著我的手腕狀似毫無目的般的往前奔跑,我手腕有些疼,可他力道大的出奇根本就沒法逃離。
“莫笑染,你放開我,放開!”
他絲毫不為所動,我不禁有些悲哀,就是這個樣子,當(dāng)初我賴著他去向父皇求婚之時他就是這樣一臉漠然的打碎我對未來所有的希冀。
“瑾瑜?!蔽液俺隽硕嗌賯€日夜里心心念念的那個名字,他果然停了下來回頭看我,皎潔的月光下他繃得緊緊的臉部線條柔和下來。
“你放了我吧!”我一語雙關(guān)道。
話音剛落,只覺腰間一緊,已是被他帶進(jìn)懷里,隨即一個溫?zé)岬奈锹淞讼聛怼?/p>
我掙扎著,努力的避開他的吻,卻躲不開他侵略者般的蠻橫。雙手被他一只手反剪在身后,下巴被他的另一只手固定住,終是被他得逞。
熟悉的味道,仿佛還帶著記憶中的梨花香,間雜著酒香蔓延在口腔,順著喉嚨滑到離心臟最近的地方,頓時胸口一陣的酸澀。
含住舌尖的嘴緩緩地放了開,那人呆呆的望著我,眼中悲喜不明。
“你真的這么想嫁出去?”
“你真的這么討厭我?”
“你真的.....不會再原諒我?”
聲音越來越低,我吸了吸鼻子,抹去了一臉冰涼的液體,想硬著心腸說些什么,卻又被他擁入懷中。
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上,動作小心翼翼的我心頭微顫。
“我明白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不會再原諒我。既然你不喜歡我以后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不會再糾纏你??墒俏仪竽銊e去蒙古,我只想...只想時不時的知道你的消息。我不會再阻攔你的婚事,你也不必躲去那個苦寒的地方活受罪......”
“羅羅,別走......”
有什么東西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勃頸上,熱熱的帶著對宿命的無力,透過肌理,一絲一絲的滲進(jìn)血液中。
五·記得,我一直在
我最終還是沒能嫁去蒙古。
不用我向皇兄請罪,圣旨就已經(jīng)下了,封了廉親王家的敏靜郡主為公主,和親蒙古。
與此同時另一道消息傳出:綺羅公主身染重病,才未作最終的聯(lián)姻之選。
對于皇兄制造謠言的能力我會心一笑,我明白就算不是出于莫笑染的原因,皇兄依然會如此行事的。
而那個人卻是真的遵守承諾,從那之后再未出現(xiàn),連皇兄都再未在我面前提起過關(guān)于他的話題,就仿佛那個人從未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中過一般。
只是有一次宮里面的小宮女咬耳朵說閑話時那么聽了一嘴,好像是莫笑染從宮中宴會上回去之后就病倒了,已是七日未曾上朝了。
我腳步一頓,旋即離開。
時光匆匆,轉(zhuǎn)眼間已是十一月。
今年的冬天來的早,剛剛下過一場大雪,想著御花園中的紅梅應(yīng)是盡數(shù)開了,白雪應(yīng)著紅梅極是賞心悅目,就裹著雪白的狐裘出了門。
我一向是不喜歡有下人跟著的,一個人走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有些蕭條。
走到御花園,紅梅果然開的熱烈。從遠(yuǎn)處看去,似紅霞籠罩,整片的紅,看的人心里也暖了起來。
像想起什么似的,我匆匆的走進(jìn)梅林中,左拐右轉(zhuǎn)的來到我的目的地,腳步卻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里。
一道身影長身玉立的站在一棵梅樹前,穿著一套冰藍(lán)色織花對襟的棉袍,一只手正握著什么,白玉般的手凍得紅腫,想是已經(jīng)來了許久。
仿佛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來,我想躲開已是來不及。
他先是一愣,接著眼神中綻放出光彩,隨即又黯淡下去。
空氣仿佛凝結(jié)了一般,我想轉(zhuǎn)身離去,眼睛卻無意間飄到他的手里,一個白色的小瓶子被他攥在手里,頂部綁著一條紅線,另一頭纏在了他身邊梅樹的主干上。
注意到我的視線,他緩緩地松開了白瓶。欲言又止卻最終轉(zhuǎn)過身,消失在漫漫梅海中。
走過去,手指顫抖著伸出去卻停在空中,最終還是拿了小瓶子過來。白瓷的瓶子一絲的涼意也沒有,溫暖的我眼眶發(fā)熱。拔出木塞子,倒過來,一張紙條落在掌心。
當(dāng)年我剛過完十五歲的生辰,和莫笑染來到這里親手種下了這棵樹,并在當(dāng)時還很纖細(xì)的樹干上掛上了這個莫笑染親手燒制的小白瓶,里面的紙條是我寫的,娟秀的蠅頭小楷: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承諾每一年下大雪的時候都要到這來還愿,沒想到他還記得。
展開紙條,我終是忍不住啜泣。
我寫的字下面,墨跡還未干,只有兩字:我在。
記得,我一直在。
可是我在,你卻不在了。
我沒有了再去賞梅的心情,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寢宮,脫了外袍就一頭倒在了床上,我覺得自己好累,從沒這樣累過。
這一覺睡得香甜,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擦黑了,剛巧這時乾清宮的劉公公來傳皇兄口諭邀我一同用膳,我下床稍稍梳洗了一番就往乾清宮去了。
踏進(jìn)乾清宮偏殿,飯桌上皇兄的右手邊赫然坐著莫笑染,他見是我先是一愣,然后便低下頭去。
皇兄笑得一臉討好,我也不好就這么甩手離去,遂入座,坐在了皇兄的另一側(cè)。
“朕想著你們一直這么僵著也不是個辦法,就請你們來一同用個膳。都是打小兒的情分,你們總是一見面就和仇人似的朕夾在中間也是累的慌。這樣吧!喝過這杯酒,忘記那些煩憂,以后就當(dāng)兄妹一樣。”說著倒了兩杯酒放在我和莫笑染的面前。
我心里苦笑,要是能忘記會等到現(xiàn)在。不過由皇兄出面的話,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辦法,至少不用躲得那么刻意。我伸手舉杯一飲而盡。
“笑染,你看綺羅都喝了,你也喝了吧!像個男人一樣?!?/p>
“呵,兄妹!”他低聲咀嚼了這幾個字,猛地仰頭喝了下去。
“好,好?!被市謸嵴拼蠛鹊溃骸斑@樣才對嘛!朕和你們說??!朕這酒......”
我眼中只見皇兄龍飛鳳舞的比劃著什么,卻是顛來倒去的不成樣子,我搖了搖頭,眼前卻更是一片模糊,有什么東西順著血液流淌在全身,滾燙著,灼燒著。
在我徹底的失去意識之前,只聽見皇兄的聲音得意異常:“用了這招殺手锏,朕就不信你們還能撐得住。
六·愿嫁莫大人為妻
再次睜開眼已是第二日的一早。
頭疼的快要裂開一般,更可怕的是渾身酸疼,下身更是撕裂般的痛楚。我有些無語的看向一旁緊緊攬著我腰身的莫笑染,露出被子來的上半身赤裸著,睡得倒是安穩(wěn)。
說實(shí)話,我一點(diǎn)也沒有自己被人怎么樣了的懊惱,反而是有了一種叫做“終于”的安定感。
我就知道以我皇兄的性格,不可能就那么善罷甘休,他一定會搞出什么點(diǎn)事情來,所以當(dāng)昨夜我倒地之前看見莫笑染也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我就有所準(zhǔn)備了。
我輕輕的拿開他的手臂,躡手躡腳的走下床,每走一步都疼的要命,真是禽獸??!
不管怎么樣還是要先穿上衣服的,我弓著身子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一件一件的穿好。
“羅羅......”一聲喃喃聲自身后而來,仿佛像是夢中的囈語。我理好衣服轉(zhuǎn)身,雕花大床上,金色的月影紗床幔被人撩起,赤著胸膛的男人半邊身子探出,迷茫著神色。見我轉(zhuǎn)身看去,他眼中漸漸有了光彩,可能是察覺到了這空氣中彌漫著的綺靡之氣,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急急道:“羅羅,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羅羅對不起,我......”
“你先穿上衣服再說!”我打斷他有些混亂的話語,把他的衣衫遞了過去。
手腕被他一把抓住,手一松,衣衫再次掉落一地,他臉色灰白的嚇人,薄唇毫無血色,幾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兩個字:“羅羅......”,聲音悲哀的帶著嗚咽。
“羅羅、羅羅......”曾經(jīng)屬于我的那個帶著梨花香般的少年,曾經(jīng)總是喜歡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就這樣叫著我的瑾瑜,仿佛就在這一瞬間跨過時間的洪流,素面朝天的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輕輕地刮著我的小鼻子......
“砰”地一聲的開門聲把我從回憶中拉出,一道明黃的身影無比囂張般的闖了進(jìn)來,然后就是一陣極度驚恐般的叫嚷聲:“你,你們居然敢在皇宮做出這等茍且之事!”
與皇兄同來的還有二十來個一身戎裝的御林軍,各個神情凝重,目不斜視。
我心下頓時了然,一把按住了想要掀簾而起下床的莫笑染,胡亂的抓起地上的衣服塞了過去:“你穿好了再出來?!?/p>
我走到皇兄面前,他正一臉嘰歪嚴(yán)肅的背手而立,我冷笑道:“宋衍琮,沒想到你居然還會用這么下作的手段?!?/p>
我極少會喊他的全名,他滿身的氣勢頓時弱下去一半,有些賠著笑說:“朕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嘛!以你那倔脾氣想要捅破這層窗戶紙的話,朕什么時候才能把你嫁出去啊!”我掃了他一眼,他立刻又說:“朕不是說你嫁不出去,只是以笑染這才情相貌才足以配得上我國色天香的皇妹不是!”
皇兄聒噪間,莫笑染已經(jīng)穿戴整齊快步走過來,“撲通”一聲的跪了下去,聲音擲地有聲般的振聾發(fā)聵:“皇上,一切都是臣的錯。臣?xì)Я斯鞯钕碌那灏?,罪無可恕。臣愿以死謝罪。”
皇兄微愣了一下旋即勾起唇角,眼光不斷地在我和莫笑染中間游移:“莫愛卿嚴(yán)重了,雖然你與公主此舉有礙風(fēng)化,然朕卻不是那迂腐之人,自是懂得情到深處情不自禁的道理。只要你心甘情愿的給公主一個名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朕不會追究那么許多。”
“臣自知公主不愿委身于臣,不愿勉強(qiáng),臣只求一死?!蹦θ菊f著重重的磕下頭去。
那聲音仿佛一塊大石頭重重的砸在心里的某一處一般,有什么東西立時土崩瓦解,飛灰湮滅。
我心中異常堅定般的也跪下去:“臣妹愿嫁莫大人為妻。”
視線中右邊還趴在地頭上的人猛地起身,目光灼灼的射在我的側(cè)臉,聲音控制不住般的顫抖,似是不敢置信:“你是說真的嗎?”
“不過臣妹有個請求?!?/p>
“臣妹穢亂后宮,使皇室顏面掃地,自是不配為一國公主。臣妹懇請皇兄廢黜臣妹公主之位,貶為庶人,玉牌遷出宗廟,永不許再入宗籍?!?/p>
“什么?”
“什么?”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宋綺羅,你這是胡鬧。朕告訴你......”
自動忽視掉暴躁的皇兄,我轉(zhuǎn)過頭看向身邊那人,抿起一抹笑:“我不是公主了,瑾瑜可愿再娶?”
一雙大手握住了我的指尖,那人黑眸中的情深,一如昨日:“我莫笑染愿娶宋綺羅為妻,執(zhí)子之手,與之偕老?!?/p>
“你們兩個敢忽視朕的存在!來人??!把這無恥大膽敢搶朕親妹妹的奸人給朕抓起來......”
七·洞房花燭坑妹夜
我與莫笑染的婚事定在這一年的元宵佳節(jié)。
按照皇兄,哦,不,是皇上的意思,我雖已不是公主,但是這婚事必須要辦的熱鬧非凡,人盡皆知才算不委屈了我。
席開五百桌,請遍了鄴城的大小官吏,文人雅士。
我出嫁那日,用以盛放皇上欽賜的嫁妝的馬車隊蜿蜒著,長的看不見盡頭。
我一身的鳳冠霞帔,從皇宮出發(fā),由喜娘牽著前往我未來的家。
拜過天地之后,我被人攙著回了房,想想剛才出宮之時皇兄不住嘴的叮囑,以及說起莫笑染時咬牙切齒的模樣,就知道皇兄今日肯定不會輕易放莫笑染回來。
果然,直到深夜,我坐的渾身酸疼之際,才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
我屏住呼吸,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有人推門進(jìn)來,離得很遠(yuǎn)就能聞到那一陣濃郁的酒氣。
那味道越來越近,從紅色鴛鴦蓋頭的下頭只能看見那人腳步虛浮,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過來。
突然眼前一片明亮,面前的莫笑染臉頰緋紅,明顯喝了不少的酒,一雙眼睛倒是晶晶亮的,正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突然間“呵呵”地傻笑起來,整個人撲了過來。
我沒有防備整個人被他壓在身下,有些臉紅心跳的伸手推推:“你,你先起來?!?/p>
身上人卻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我愣了一下用盡力氣把他推了下去坐起來,他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居然是睡著了。
在洞房花燭夜之時,我新婚的夫君竟然醉的睡著了!
宋衍琮,你給我等著。
新房之內(nèi),入目皆是喜慶非凡的大紅色,窗邊一對紅燭正燃著,照的屋子如白晝一般。
我好像有很久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仔細(xì)的看著他了。
蔥白的手指摩挲著他的掌心,仿佛尋找著他成長的痕跡。
天朝律法規(guī)定,駙馬只能住在公主府內(nèi),且不能再予以官位參與政事。
那時我年紀(jì)還小,與生俱來的驕傲讓我恨著他為了仕途為了皇兄的大業(yè)輕易的放棄我,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
可是經(jīng)過那么多的事情,我漸漸的知道了我恨的不是他,如果他是那種一心只為兒女情長而不顧國家大業(yè)的人,我也不可能會喜歡。
我恨的是我的身份,就算是他真的娶了我,甘心站在我的背后,但是我卻懂得那樣的生活一定不是我們要的。
縱使舉案齊眉,終究意難平。
于是我躲避,他追逐。
我一直未曾勇敢過。
直到那一日紅梅映雪的御花園中,直到看到那張紙條時,我才知道這么多年我究竟是錯過了什么。
所以這一次,換我來勇敢。
我脫掉了他的鞋襪,吃力搬過他的身子,脫了他的外袍讓他能好好地睡。動作中他醒了過來,迷蒙著眼睛看向我,嘴里嘀咕著一句什么就又沉沉的睡去。
我動作一僵,心里恍恍惚惚的,嘴角卻是不受控制般的咧開。
“羅羅,我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