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是為了迎接某次盛會,學校的門口多了一株高大的銀杏。為了幫助銀杏存活,工人們搭起了巨大的支架,又圍著樹干密密地纏上麻繩。每次經(jīng)過,我都忍不住想象這棵銀杏的過往。也許在平原上一位農(nóng)人的宅前或屋后,蓄起一泓陰涼,引來鳥兒啁啾;也許在深山中一個小小的庭院,每到秋來,寂寞的孩子便在樹下?lián)焓敖瘘S的小扇子,那微苦的清香,纏繞住了我所有的童年記憶。
在遠離山鄉(xiāng)的城市,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校友在銀杏前停留,在記憶里搜尋這棵陌生的樹。多年以前,清晨的微風里,他吟誦古老的詩篇,那清朗的書聲,未曾有銀杏的簌簌聲相伴;晚課前漸暗的暮色里,他寫下對遠方的思念,那信箋上,也不曾落下銀杏精致的葉片。眼前的這棵樹直直地戳進他記憶的深湖,有些東西一下子碎了。
而有著明亮眼睛和敏捷身姿的少年們,依舊在銀杏下打球嬉鬧。背景是一棵樹還是一棟樓,對他們并無影響。四季的更替,只意味著衣服的增減;淅瀝的雨聲,只提醒他們要帶上一把傘。他們的生活里充滿了“速成”,甚至連他們自己也是這樣“速成”的。他們對憑空出現(xiàn)或消失的一切安之若素,記憶可以移植,歷史可以刪改,更何況只是一棵樹?
“不能計算時間,年月都無效,就是十年有時也等于虛無。藝術家是:不算,不數(shù);像樹木似的成熟,不勉強擠它的汁液,滿懷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風雨中,也不擔心后邊沒有夏天到來。夏天終歸是會來的。但它只向著忍耐的人們走來。”多年前,詩人里爾克這樣寫信給一位熱愛詩歌的少年。
如今的少年,愿意十年樹木般培植耐心嗎?而這株在春天移植來的銀杏,能等來它的夏天嗎?能支撐起繁茂的枝葉,讓樹上的鳥兒與樹下的少年都“欣然有托”嗎?
據(jù)說移植的樹是否存活要一年后才知道,我們且耐心地等待明年的春天。好在春天終歸是會來的,不能移植與更換,無論鄉(xiāng)間或城市。
(選自《羊城晚報》2012年5月24日,有刪節(jié))
新視點
作者從學校門口的一株銀杏樹展開想象,想象銀杏生長在平原或深山時帶給人們的美好,想象著老校友在城市里看到銀杏時復雜的感情,而銀杏對少年們的生活卻是“無影響”的。由此,作者聯(lián)想到“速成”,想到詩人里爾克寫給少年的信,進而堅信“好在春天終歸是會來的,不能移植與更換,無論鄉(xiāng)間或城市”,從而表達了作者對生命的感悟及對成長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