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大西北,在騰格里沙漠的邊緣,一個馬背上長大的青年,懷揣著作家夢,沒有老師、沒有書籍、生存環(huán)境貧窮閉塞,對夢想的追尋猶如在茫茫黑夜中跋涉。然而,因為選擇,因為堅持,因為自強不息,更因為從生養(yǎng)他的西部厚土里,吸收了豐富的精神營養(yǎng)和文化營養(yǎng),這個青年改變了命運,由農(nóng)民之子成為了教師,由教師成為了著名作家,由“一個人的西部”影響了一群西部和非西部的人。他,就是國家級作家、甘肅省作協(xié)副主席、西部文學領(lǐng)軍人物雪漠。這段“戰(zhàn)勝自己,改變命運”的生命歷程,則寫入了他的新書《一個人的西部》。
10月17日下午,雪漠攜首部自傳體長篇散文《一個人的西部》和最新長篇小說《野狐嶺》亮相青島書城,并接受了本刊記者的獨家專訪。
從文學的自覺到生命的自覺
記者雪漠先生,您生于大漠,長于大漠,并歷時二十多年將筆觸投向那片浩瀚的西部草原、大漠,比如《大漠祭》、《獵原》、《白虎關(guān)》、《西夏咒》等,關(guān)注人與人,人與自然的斗爭,記錄著一代人的生活,觸及了西部環(huán)境問題的隱痛。請問您的寫作是出于生命的自覺,還是文學的自覺?
雪漠一開始是文學,我從小有個文學夢,但隨著成長,文學退居次位,升華為文化。后來由從文化又升華為心靈,最后變成生命。我現(xiàn)在的寫作是一種生命的自覺,不像寫作,或者說超越了寫作,比如《一個人的西部》,它不靠具體的章節(jié)來吸引人,不在乎段落、文風、修辭,而是展現(xiàn)整個生命的狀態(tài)。
記者:您曾經(jīng)說過《一個人的西部》是“把自己作為一個標本展現(xiàn)給世界”,您期望大眾從您的這個“標本”身上,參悟到什么?
雪漠:我只是想告訴世界,許多時候一個人的命運,源于自己的選擇。中國古代文化中的“命相學”對中國人的毒害很大,它是一種唯心的古代哲學,中國人的落后與此有關(guān),讓人感覺有個“命運”在主宰。但實際上,命運是可以改變的,這種改變在于選擇,在于文化,當 種文化進入生命,生命就起了變化。
記者:您個人經(jīng)歷了從農(nóng)孩,到小學老師,再到作家,這種“神奇”的變化也是源于此?
雪漠:是的,我從30年前到今天,每一個階段都是我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當一個人有了一種強大的意念,并有一種文化給來的自信,命運是可以改變的。我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汲取著文化的力量,我相信“命由心造”,《一個人的西部》正是展現(xiàn)了這種文化性。而《野狐嶺》展現(xiàn)的是100年后的目光來關(guān)照100前的歷史,出現(xiàn)種落差,來驗證這種選擇的可能性。
記者:您對“一帶一路”中的西部精神有著怎樣的理解和詮釋?
雪漠:西部精神里既有當下關(guān)懷又有超越精神。西部不僅僅有貧瘠、苦難,西部更有承載人類超越世俗功利、追尋生命意義和靈魂升華之夢想的哲學、文學、藝術(shù)、信仰,這些構(gòu)成了西部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
讓文學回歸原點
記者:您作為大手印的傳承者,從十七歲起拜師、深研、實修,您的修行與您的寫作是一種什么樣的關(guān)系?
雪漠:它是一種生命的程序,在這種生命程序的影響下人會一天一天走向博大,它提倡的是對世界的幫助和奉獻,它還提倡自我人格的修煉和靈魂的重鑄,在這種精神的關(guān)照下,一位作家會越來越大氣,更容易回到文學的原點。我正在推進的“文學啟蒙運動”,就是去除文學中功利的東西,讓文化回歸美學的范疇,藝術(shù)的范疇,而不是關(guān)注銷量,以及背后所能帶來的利益。
記者:在世界文學的視野中,有沒有您比較喜歡的純文學的作家?
雪漠:有的,比如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俄羅斯的人們比較關(guān)注內(nèi)心,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一見面,不會聊股市,不會聊物價,而是一起探討靈魂問題。而國人在聊什么?青島的“大蝦”引發(fā)的群體惡搞,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是對正能量的沖擊,也折射出整個民族安全感的缺失。
記者: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阿列克謝耶維奇用筆來記錄歷史和苦難,她的《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根據(jù)大量的采訪,根據(jù)很多真實的人和事,撰寫而成。您似乎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在寫作的準備中,采訪了無數(shù)的牧民,您如何看自己與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同與不同?
雪漠:相同的是,我們都直接腳踩大地,有一顆悲憫之心。不同的是,她嚴格意義上是記者的身份獲獎的,她把真實展示出來,而我把這些上升到了藝術(shù)的境界,比現(xiàn)實世界更有力量。就如同我們同時在一個葡萄園里,她把葡萄整理成她喜歡的樣子,展示給世界,而我則是把葡萄釀成藝術(shù)的美酒。她的是紀實作品,我的是藝術(shù)品。
采訪手記:
與雪漠老師的對話,準確地在簽售前的半個小時里順利完成,除了他那帶著大漠口音的普通話著實考驗聽力,整個對話亮點頻頻,我們從文學聊到哲學,聊到對最新社會熱點的看法……他對事物的看法一針見血,不會左右搖擺,他的精神世界的根基牢固而堅定。
令記者驚訝的還有簽售會上讀者的熱情,很多熱心讀者從北京、合肥、濟南等地特意趕來,一位來自合肥的孫先生說,雪漠老師的作品指導了他的人生,作品里有種讓人心情平靜的力量。而記者讀過《一個人的西部》發(fā)現(xiàn),這果真是一部自然流淌的作品,不飾修辭,卻用生命的真實照亮了人們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