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不是新來的潮潤沾上了寂寞的柳條？靜極了，這朝來水溶溶的大道，只有遠處牛奶車的鈴聲，點綴這周遭的沉默。順著這大道走去，走到盡頭，再轉(zhuǎn)入林子里的小徑，往煙霧濃密處走去……”但我深信這鎮(zhèn)遠之靈秀絕不亞于康橋。

“地?zé)o三里平、天無三日晴、人無三兩銀”，這是自古以來人們對貴州的描述。以往因為山地交通不便，與外界隔絕，很少有人問津。仲夏之際，我與老妻馳往貴州，由其東北角一路游覽至西南角，徜徉近十日，領(lǐng)略了貴州的奇秀山水與民族風(fēng)情，此行堪與我們在世界各地任何一次的旅行媲美，才深感以往的夜郎焉知其貴州的山水足以賽天下！

梵凈山

我們先到貴州銅仁。銅仁附近有許多美好的自然風(fēng)光，其中最負盛名的乃是梵凈山。梵凈山是武陵山脈的主峰，海拔2572米，是彌勒道場，與五臺山、九華山、峨眉山、普陀山齊名，號稱“中國五大佛教圣地”之一。我們乘纜車拔高一千多米，再步行攀頂，一路見到因風(fēng)化作用而形成的嶙峋山巖，奇峰突兀，怪石林立，如萬卷書、蘑菇石、擎天柱，老鷹石、鋸齒石、太子石、新老金頂?shù)取Ｐ陆痦斢蓪永砬逦乃桨鍘r組成，從側(cè)面眺望，是一堵80至90米的大屋，層層板巖恰似一冊冊巨大的線裝書堆成的萬卷書庫，故稱之為“萬卷書”。這些奇巖與張家界山石有相似之處，但也有其獨特的靈秀。

最后，我攀階而上，登到頂峰——老金頂。老金頂是由千枚巖石組成的一柱獨峙高聳的石峰，較四周高約百米，形態(tài)挺拔峻峭，四周懸崖絕壁，攀登驚險，而石峰頂面僅30多平方米，其中為一條40米深、寬約2米的狹縫把山頂一分為二，縫中有一石拱橋相連，名為“天仙橋”。山頂建有一座佛寺，在此眺望蒼翠群山環(huán)抱，深感梵凈山之美在其清靜與潔凈。靈秀與悟道，這是梵凈山的與眾不同所在。

荔波大小七孔

我們由銅仁飛到貴陽，再搭車約半日抵達荔波，首先游覽大七孔景區(qū)。這個景觀以原始森林、峽谷、溪流、湖泊為主。我們隨著導(dǎo)游及洶涌的人潮，沿著溪流旁的木棧道而行，只見兩岸樹木蒼翠，溪水碧藍如玉。這個景色與九寨溝頗為相似，卻是各有千秋。

經(jīng)過風(fēng)神洞、恐怖峽、地峨宮幾處景點，均舒柔迷人。最后見到被譽為“東方凱旋門”的天生橋，這是一座由于斷層及風(fēng)化造成的幾十米高而又寬大的石巖拱門。這個景觀峻險神奇、氣勢雄偉磅礴，加之四周蒼林、碧藍溪水，美不勝收。我在世界各處見到過許多天然拱門，但這個大七孔天生橋肯定可與世界上任何石巖拱門媲美。

次晨，我們?nèi)バ∑呖拙皡^(qū)，游覽了輕柔恬靜的涵碧潭、古風(fēng)猶存的小七孔橋、飛流狂瀉的拉雅瀑布、潭瀑交錯的響水河、盤根錯節(jié)的龜背山、林溪穿插的水上森林、密林鑲嵌的鴛鴦湖，都可謂巧奪天工、渾然天成。我們和眾多的年輕游客，沿溪、攀高、穿湖。當日炎熱，我們一直汗流浹背，山道起伏屢屢，雖年紀不饒人，跟不上年輕孩子，但陶醉在這舉世的勝境，堅持地走完了全程，暢快無比。

獨山抗日紀念園

從荔波前往西江的路上，我們經(jīng)過獨山，激起我對幼齡時抗日逃難的追懷。1944年，日本因太平洋戰(zhàn)爭節(jié)節(jié)失利，希望能打通由中國北方直通中南半島的陸上交通，同時逼迫國民政府妥協(xié)，遂發(fā)動了“豫湘桂”戰(zhàn)役，從河南經(jīng)湖南、廣西一直打到貴州獨山。年底，我才剛出生數(shù)月，隨著父母在“湘桂黔大撤退”的難民潮中由桂林千辛萬苦地輾轉(zhuǎn)來到獨山，然后繼續(xù)北行過貴陽去重慶。獨山是我國抗戰(zhàn)的最后據(jù)點，日寇在要隘黑石關(guān)和深河橋先后被我們英勇抗日軍民擊潰，于12月7日退出獨山與貴州，日軍侵入西南與消滅中國的夢想就此破滅。獨山的深河橋與盧溝橋均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中國的英勇抗日是從盧溝橋一直打到獨山深河橋，這兩個地方都是值得中國人紀念與驕傲之處。

我們在高速公路旁停車，走過山澗小道，見到了一個“深河橋抗日文化園”的石鑿大牌坊。其內(nèi)有一個紀念館，展示抗日文物。向北行則是一座寬闊的堡壘，面對著群山深谷，其東為高聳的高速公路大橋，但當年抗日時的舊道與小橋依然如故。臨此眺望，毅然感受到先輩們抗日之艱辛，及中華民族抵御外侵不屈不撓的偉大精神。

古夜郎

古代夜郎國最早可能在戰(zhàn)國時就建立于貴州、云南、湘西、川南一帶，直至西漢末年被漢朝消滅。其主體民族有苗族、彝族、布依族和仡佬族等幾個民族。導(dǎo)游是苗族人，他對我說“夜郎自大”事實上是個誤解，因為其出自《史記·西南夷列傳》：“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边@樣看來，夜郎是替滇王背的黑鍋。另外“黔驢技窮”也把貴州人丑化了。這個典故出自唐柳宗元《三戒·黔之驢》： “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則無可用，放之山下。虎見之，龐然大物也。以為神。他日，稍近益狎，蕩倚沖冒。驢不勝怒，蹄之?；⒁蛳玻嬛唬骸贾勾硕?！’因跳踉大闞，斷其喉，盡其肉，乃去。”可見貴州根本沒有驢子，技窮者非黔驢也。

西江苗寨

貴州因多山隱蔽，植被茂盛，自古以來為少數(shù)民族生息、聚居之所。全省共有49種少數(shù)民族，其中以苗族人口最多，現(xiàn)有近四百萬人，其次為布依族、侗族、土家族。

傳說苗族發(fā)源于中原地區(qū)，為蚩尤后裔，后遷到長江、洞庭湖一帶，現(xiàn)主要分布于西南與中南省份，其中近40%在貴州；而在東南亞的越南、泰國、寮國、緬甸也有相當規(guī)模的苗族。上世紀越戰(zhàn)期間，美國利用中南半島的苗人對抗越共；1975年，寮國戰(zhàn)亂后，數(shù)萬苗族人成為難民，部分移居到美國和法國，現(xiàn)苗族人遍居全球。

中國最大的苗寨是在貴州中部雷江縣的“西江千戶苗寨”，有“苗都之稱”，被譽為“苗族民族文化藝術(shù)館”，是研究苗族歷史、文化的“活化石”。

我們車過凱里市，進入山巒起伏的山澗小道，一路景色青蔥秀麗。抵達西江苗寨已是夜晚，但見鎮(zhèn)上游客如梭，川流不息，小鎮(zhèn)燈火輝煌，各式土產(chǎn)、糕餅、小吃店擠滿顧客。西江共有約1200多戶、6000居民，典型的木造苗族房舍——吊腳樓，滿布山谷及山腰。我們沿著主街，見到苗人用木槌敲打糯米、酥糖，并叫賣的小吃攤販，以及穿著艷麗的苗族少女，這夜市令人興奮開懷，連臥在路正中的狗都悠哉陶醉。我們登到山峰，眺望整個苗寨山谷，燈火燦然、遠近有序，比之夜觀洛杉磯燈海較為和諧雅致。

次晨早起，獨自漫步，走過主街鬧市，不見夜間人潮喧囂，偶遇幾個早起準備炊事的小販、打掃街道的小工，以及幾只無事閑蕩的小狗，與昨夜相較，這清晨顯得無比的寧靜、安祥、舒暢。我再度走到頂峰，四望群山，阡陌縱橫、綠蔭滿野、屋舍儼然、布局幽雅，這真是一個美麗和諧的世外桃源。

據(jù)導(dǎo)游說，他們苗人多居于山谷山腰，與外世隔絕，就拿這西江苗寨，以往居民外出購物都須爬山越嶺，走半天山道。直到近幾年來為發(fā)展旅游，當?shù)卣_通了一條公路，苗寨這才與外界來往。

我們觀賞了一場苗族的歌舞表演，展現(xiàn)了苗族的獨特民族風(fēng)情及衣飾，非常精彩。其中還有一首老人合唱，里面有許多八十多歲的長者，居然高歌響亮，可見這些離群索居的苗人是多么的“怡然自樂”！

鎮(zhèn)遠古鎮(zhèn)

我們離開西江，不久就到了鎮(zhèn)遠古鎮(zhèn)。鎮(zhèn)遠素有“滇楚鎖鑰、黔東門戶”之稱，也是湘楚中原西通滇黔至緬甸、印度等東南亞國家“南方絲綢之路”的重要驛站，全鎮(zhèn)沿舞陽河兩岸而建，舞陽河下游為沅江，沅江注入洞庭湖，與長江流域水路相通。

戰(zhàn)國時代，楚頃襄王于其20年（西元前279年）派莊豪率軍由沅江溯舞陽河伐夜郎，抵達鎮(zhèn)遠。其后秦昭王30年（西元前277年），白起伐楚，置黔中郡鐔城縣。鎮(zhèn)遠建城已有2200多年歷史。這里山明水秀，文物豐富，居民多為苗族、侗族、水族、布依族等少數(shù)民族。

鎮(zhèn)上屋舍多為白色磚樓，整齊雅致。城東有一處青龍洞古建筑群，始建于明洪武年間，重樓危殿、雕塑精工、依洞旁崖，貼壁凌空、背靠青山、面臨碧水，堪稱中國建筑史上的瑰寶，也是國內(nèi)罕見的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場所。我們登頂眺望，整個鎮(zhèn)遠城盡收眼底。層層白樓，舞陽河蜿蜒如太極穿城而過。我們夜間去逛鎮(zhèn)遠古城，看古城歪歪扭扭，歪門斜道的巷子，這里兩岸商店林立、茶樓酒肆、戲樓宮觀、游客如梭、船只川流，那景象儼然一副少數(shù)民族的“清明上河圖”。

天未破曉，我早起獨自沿河而行，此時薄霧迷茫，寂靜萬般，趕早的垂釣雅士已靜坐待魚。我一路慢行，兩岸房舍燈火，相映水中，倒印如雙。這良晨美景令我憶起徐志摩的《康橋》：“啊，這不是新來的潮潤沾上了寂寞的柳條？靜極了，這朝來水溶溶的大道，只有遠處牛奶車的鈴聲，點綴這周遭的沉默。順著這大道走去，走到盡頭，再轉(zhuǎn)入林子目里的小徑，往煙霧濃密處走去……”但我深信這鎮(zhèn)遠之靈秀絕不亞于康橋。

黃果樹瀑布

我們十多年前去過黃果樹，這次舊地重游。景區(qū)設(shè)施改進了許多，游客人山人海，據(jù)說每年有1400萬人來此，只是外國人并不多。黃果樹是中國最著名的瀑布，也被譽為“亞洲第一大瀑布”，雖然沒有尼加拉瓜、伊瓜索及維多利亞三個瀑布的規(guī)模、氣勢，但它是世界唯一可以上下前后多方位多角度欣賞的瀑布。特別是它有一個“水簾洞”，乃是天然生成，加上少許人工，位于瀑布背后的洞穴通道，這在世界上都是少見的。

我們隨著人潮，先在棧道上觀賞瀑布正面、側(cè)景與滾滾奔騰江水，四周森林綠翠滿谷。最后進入“水簾洞”，置身其中，水簾漫頂而下，雷霆轟響，給人驚心動魄的體驗，這真是一個難得的奇觀，令我們陶醉其中，不覺周身淋濕狼狽。

離開“水簾洞”，我們來到“天星橋”，這是一個碧根藤墨繪制的千古絕畫，風(fēng)刀水劍刻如萬傾盆景，景色幽致。最后我們?nèi)ビ斡[景區(qū)最寬的瀑布——“陡坡塘瀑布”，這個瀑布較低，但很寬闊，景色十分怡人。

興義馬嶺河峽谷

我們離開黃果樹景區(qū)后繼續(xù)沿高速公路向西南而行，當晚抵達黔、桂、滇三省交界的興義市。興義有“黔桂鎖鈅“之稱，為一商貿(mào)中心，特別是煤的集散地。有一老城，規(guī)模不小，近年旅游業(yè)興起，新建了一座新城，高樓林立，市貌繁榮。

興義最有名的風(fēng)景是馬嶺河峽谷與萬峰林。我們首先去了馬嶺河峽谷。這個峽谷是因造山運動而將地表剖開、深切的一座條大裂縫，號稱“地球上最美麗的傷痕”。我們清晨早起，趕到景區(qū)，由平地乘電梯下到谷底。見到峽谷平均寬度在200到400米之間，最窄處僅50米，而深度一般約200到300米，最深處達500米。馬嶺河流過谷底，因地表兩岸溪水充沛，下瀉入深谷形成了數(shù)百條高逾百米的瀑布，水聲轟隆、氣勢磅礴。兩岸碳酸鈣沉積巖壁成為壯觀、獨特的巖頁壁畫，稱之為“天星畫廊”、“五彩長廊”。瀑布、壁畫、峰林相交織，令人嘆為觀止。我們在谷底小道流連約兩小時后，盡興而去。

萬峰林

萬峰林屬于典型的云貴高原喀斯特地貌，由兩萬多座形如春筍的奇峰秀石組成，綿延數(shù)百公里。我們離開馬嶺河峽谷，立即趕到萬峰林。搭上景區(qū)的旅游車，跟隨導(dǎo)游講解員，首先沿山腰道路瞭望、俯瞰，后又下到山谷農(nóng)田及布依族村寨，時時下車觀賞、拍照。登高臨谷，總見遠及天邊、一望無際的群峰，翠秀似林、和諧雅致。山谷田野如茵，小溪蜿蜒似帶，村寨稀疏點綴，宛如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卷，也真是一處不可多得的人間凈土。

明代著名地理學(xué)家、旅游家徐霞客曾兩進興義考查、觀賞萬峰林，曾賦詩：“天下名山何其多，唯有此處成峰林；峭峰離立分寬穎，參差森列撥筍岫?！毙煜伎椭驹谒姆?，問奇于名山大川，暢游三十余年，足跡遍十四省，最后來到云貴，對萬峰林給予高度的評價。山川若有靈，亦當驚知己之難遇也！

最后我們回到貴陽。十多年前曾來貴陽游覽，此次舊地重游，只是貴陽已改變?nèi)f千?，F(xiàn)高樓林立，新區(qū)繁華。我們?nèi)デ`山公園，見禪林弘福寺、香火鼎盛，頗具靈性的野生獼猴，令人喜愛。前往貴陽“市徽”甲秀樓，南明河中翹然挺立，煙窗水嶼，如在畫中。行駛在貴州高速公路上，沿途苗民新舍儼然，深感“開路、致富”，今日貴州已不再是“人無三兩銀”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