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作者為英國人,在19世紀末隨經商的丈夫在中國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幾乎走遍了中國南方的所有通商口岸。其間的所見所聞,她都用生動的文字記錄了下來。
在中國,有人去世的時候,就會鄭重地為死者寫一封信寄往豐都。道士寫好寄往豐都的信之后,會鄭重地把信燒掉,這是將信寄送給死人的皇帝——閻王的最佳方式,因為閻王的府邸就設在豐都,正如活人的皇帝,即天子的府邸設在北平一樣。不過我希望我的信不會被燒掉,至少不要在寄達之前被燒掉。
豐都有一座道觀,坐落在山頂上,山上到處是寺廟,山腳下有一座美麗的綠頂寶塔。山上樹木繁茂,景色怡人,站在山頂能將長江美景盡收眼底,使人流連忘返。不過道觀及其腳下的紅色砂巖山,或者從山頂眺望的怡人景色,并不是十分美麗,這就是人們將這座山獻給死神的原因所在。人死后的極樂世界雖不是特別令人敬畏,但也至少散發(fā)出一種無精打采的氣氛。
我們看見一口枯井,據說下通河床,不過香客燒紙都往里面扔,日積月累,如今井深已經到離井口大約三十英尺的地方。我們還看見閻王的神像擺放在他兩位妻子的塑像中間。
這個地方很有趣,我很想買個紀念品回去,一個小伙子告訴我,掛在一面廟墻上的很多小弓是對外出售的,每張弓上系著兩支小箭。于是我摘下這些小弓箭想挑一挑,結果發(fā)現(xiàn)這些弓是生病的孩子還愿用的。
道士和香客都十分和善。我們逛進一處后院,發(fā)現(xiàn)一口井上蓋著一個裝飾性的鐵井蓋。井蓋上鑄著龍頭,我覺得自己應該給這個井蓋拍張照。于是我問能否將井蓋搬到外面去,打算讓我們的兩名隨從幫下忙,沒人提出反對。一名道士甚至擺好姿勢站在井蓋后面,他還提議自己手里拿炷香的話效果會更好。我們遂了他的心愿。
我們隨行有不少人。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下人和廚師,還有忠州官府派來保護我們的差人——老朽且專橫。此外還有三名來自英國炮艇的士兵,再加上我們的小狗。上山的時候,我們選了一條偏僻的路,只有五六十人跟著??傻搅松巾斨螅瑖^的人越來越多,一路上總有一群群的人等著看我們。下山的時候,人也很多,路邊有成排形狀可憐的乞丐,這自然使人不快。不過人們都十分友好。
山上有幾座閻王和判官的塑像,我們一路上一共經過三座橋,橋身裝飾非常講究,只有好人才能在死后走過這些橋。不過最有趣的還要數(shù)那些香客,廟里有很多衣著體面的女香客,她們身穿很短的裙子,戴著很大的耳環(huán)。我們乘船經過豐都城(毀于1870年大洪水,后重建)的時候,看到許多滿載女香客的船正往上游走。我們將船停在高大的城墻邊下,這是當?shù)毓俑敃r為新城而修建的,坐落在山上的新城雖避開了洪水,但也避開了生意人,因此從未有人入?。贿B衙門都是空置的,城樓和部分城垛也已坍塌。
我們之所以在此處停船,是因為我們終于換了根新桅桿。我們船上的桅桿最初是用一只舊鞋帶綁著湊合用的,但這樣撐不了多久。
沿途風景不再那么壯觀,鎮(zhèn)子里或附近圍觀的人群卻著實令人生厭。其中萬縣最為糟糕,隨行的三名士兵所能做的事就是不讓圍觀的人群靠近我。不過在忠州時,我在卵石灘上拍照,江邊所有人大老遠跑過來圍觀。當時隨行的有五名士兵。很多人甚至想乘船跟在我們后面,他們一股腦往船上涌,船在他們的體重壓力下一直往下沉。最后有三只滿載圍觀者的船跟了上來,我們離開此地的時候,還有更多的船加入到尾隨的行列中來。
農村人見到我們十分震驚,反而沒有給我們帶來煩擾,不過我們此行見過的最有趣的人是一名和尚,他身邊跟著兩個挑行李的人。兩人與和尚說話的時候,總是虔誠地躬著身體,而和尚一開口,也總是以“阿彌陀佛”四個字開頭,我覺得那意思就是“至高無上的佛祖啊”。
一般來說,這里姑娘們的地位十分低下。在這里,走著走著就能聽見此起彼伏的笑聲,就像日本一樣。在黃皮膚的中國人聚居的港口,一切皆井井有條,因為這里的男人們扎頭巾,特別好看,而女人們必定也亦十分妖嬈。不過,我必須記住,我現(xiàn)在身處豐都,這里離陰間不遠。我只要一抬頭就會看到“冥王祭師”四個字,到處是一排排整齊的罌粟田,人們認真地給罌粟苗除草、灌溉,并將其視為延年益壽的良藥,雖然抽鴉片的人的下場截然相反。可是在豐都,這并不是道德教諭的主要項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