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常規(guī)印象中,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符合這樣的熒屏形象:他幽默搞笑,智退權貴,最終抱得美人歸??墒牵姓l了解《桃花庵歌》中那個真實的唐伯虎,能夠觸摸到他在困境中艱難掙扎、無比絕望的靈魂?
1499年,在南京應天府公試中一舉拿下第一名“解元”的唐伯虎,雄赳赳氣昂昂奔赴京城趕考,他的目標是挑戰(zhàn)讀書人的最高榮譽——連中三元。
唐伯虎在萬眾矚目之下走進考場,拿到題目之后,眼睛微掃,提筆一氣呵成。試畢,他得意揚揚地搖扇擺步離開。正當他為最后的殿試做準備的時候,一個振聾發(fā)聵的消息傳來:“唐伯虎落榜了!”這還不算,緊接著,一批兇神惡煞的差役趕來,鐵鏈一抖,唐伯虎被關進科舉大獄成為階下囚,這一年,他29歲。
原來,在本年度考試中,飽讀詩書的主考官出了一道冷僻的考題,很多考生都干瞪著眼答不上來。其中,唯有兩份試卷不僅答題貼切,而且文辭優(yōu)美,主考官程敏政決定從這兩位考生中選出今科的會員。這兩份試卷的主人,一位是唐伯虎,另一位是和唐伯虎結伴來趕考的江陰土豪徐經??荚囘^后,考生們在一起聚餐,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其中幾位仁兄就唐伯虎的才學照例吹捧了一番,轉而大家又紛紛議論今年誰能考中會員。當時,唐伯虎腦袋一熱,血往上沖,站起身手臂一揮意氣風發(fā)地來了一句:“諸位不要爭了,我必是今科會員!”
這話說大了,熱火朝天的宴會氛圍陡然冷了下來。雖然唐伯虎有說狂話的毛病,但這里是京城,并且說話的對象也不是好友祝枝山、文徵明等,而是他的對手和敵人。更要命的是,現在還沒有發(fā)榜!
在明代,就連進士的錄取率都非常低,更何況是考第一名?所以,就在唐伯虎眉飛色舞炫耀的時候,無數沉默的人形成一個共識:“這個人在考試背后一定做過手腳!”他們集體向朝廷告了黑狀,說唐伯虎涉嫌考場舞弊。明孝宗下令不允許程敏政審核試卷,由其他大臣復審,唐伯虎被關進監(jiān)獄,霎時間滿城風雨。最終,雖然沒有查到他作弊的實據,但是朝廷為了平息輿論,先把唐伯虎按到地上打了五十大板,然后把他發(fā)配到某縣衙當小吏,并勒令其今生永遠不能再參加科考。
清高孤傲的唐伯虎不肯去做帶給他恥辱的小吏,期待回家過點平淡的生活。出乎意料,返鄉(xiāng)后原來笑臉相迎的鄉(xiāng)親們變了臉色,書童諷刺他,看門的狗也對他狂吠不止,妻子和他一頓大吵之后離開了家。他從千尺高臺跌落下來,遭受無盡的歧視和侮辱。唐伯虎內心無盡酸楚,他不再相信圣賢之言,也不再寒窗苦讀,既然已經失去了做官的資格,讀書還有什么意義?從此,他沒有夢想,沒有追求,對前途心灰意冷,靠賣字畫為生……
1514年,寧王朱宸濠在南昌意欲謀反。因急需人才,便派人到江南山重金請?zhí)撇⒓用?。跌入人生深淵15年的唐伯虎內心終于死灰復燃,他立即起程,并發(fā)誓既已得遇明主,定要東山再起,衣錦還鄉(xiāng)。但是,在南昌待了半年,當他發(fā)現朱宸濠的陰謀后,想走已成為不可能,因為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才子畢竟是才子,唐伯虎只能選擇裝瘋,并且瘋到了裸奔的地步,他光著身子在南昌城里跑著高喊:“我是寧王的貴客!”朱宸濠丟不起這個臉,唐伯虎才得以虎口脫險留住一條小命?;翌^土臉回到家鄉(xiāng)后,唐伯虎對自己的人生徹底絕望,身體生病不能經常作畫,生活陷入長期的困頓?!鞍倌陱姲耄瑏砣湛酂o多”,1524年,這位中國文化史上的天才結束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永遠歸于沉寂。可悲的是,他的后事都是朋友們湊錢為他打理的。在這個世界上顛簸了54年的唐伯虎,給后人留下驕人的詩詞書畫,留給自己的卻是失意和不甘。
從一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到懷才不遇的中年人,再到心灰意冷的老人。唐伯虎當眾一句大話,使處在人生巔峰的自己跌落到生命的低谷。
“人不輕狂枉少年”,這種張揚行為尚可以被理解。但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面對錯誤的對象點燃這根引起爆炸的火線,最終,則需要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作為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