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遇險，茫茫大海漂來一葉孤舟

2014年11月2日，蔣立忠一大早就起床了。洗漱完畢后，他隨即叫上了同村離自己家不遠的郭泰華，兩人相約一同出海捕魚。蔣立忠比郭泰華年長9歲，時年51歲，兩人從小在一個漁村里長大，都有著20多年的出海捕魚經(jīng)驗。

蔣立忠是福建省惠安縣崇武鎮(zhèn)霞西村人，幾年前買了一艘18馬力、噸位為2噸的小漁船，一直以打魚為生。因為船小，經(jīng)不起大風(fēng)大浪，每次出海捕魚，漁船都在距崇武碼頭20海里的范圍內(nèi)活動，不敢走太遠。這次也一樣，想到漁船五六個小時后就會回來，蔣立忠只用大茶壺裝了5升左右的淡水，另外提了一瓶只剩下小半瓶的白酒。而郭泰華因為走得急，甚至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只隨身帶了4包香煙就上路了。臨出門時，他似乎有點不放心，鬼使神差地又拿了10個一次性塑料打火機揣在兜里。

早上6時左右，漁船載著蔣立忠和郭泰華從崇武碼頭準時出發(fā)了。一路上，漁船像往常一樣行駛得很順利，不到3個小時就到了離碼頭20海里的預(yù)定海域。撒下魚網(wǎng)后，他們悠閑地抽著煙，只等著收網(wǎng)返航。上午11點半左右，兩人有說有笑地正想起網(wǎng)，卻發(fā)現(xiàn)漁船的發(fā)動機壞了，怎么擺弄都修不好。無奈，蔣立忠掏出手機想打個求救電話，卻發(fā)現(xiàn)手機沒電了。不巧的是，郭泰華的手機也恰好沒電了。

出海20多年，兩人還是頭一回碰到這樣的事情。這可怎么辦？兩人不約而同地伸長脖子向周圍的海面上張望著，希望發(fā)現(xiàn)有船只經(jīng)過。可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上，除了他們這一艘如同一片落葉的小船，再也沒有任何船只的影子。

足足張望了近兩個小時，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船只的影子。此時，置身汪洋大海中的他們開始感到一絲恐慌了。他們心里清楚，因為沒有攜帶任何食物，如果不能及時被人發(fā)現(xiàn)，他們就只有葬身大海了。想到這些，兩人無奈地長嘆一聲，看來，一切只有聽天由命了，漂流到哪就到哪吧。

也不知漂流了多遠，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絕望的他們互相看了看，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微弱的希望。他們想，也許親人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回家，說不定會及時報警，到時候肯定會派人來搜救的，那時候他們就能獲救了。這么一想，他們似乎覺得不再那么恐懼了。

按照以往的出海規(guī)律，蔣立忠和郭泰華最遲下午5時前一定會趕回家的?？蛇@次直到晚上9時還沒看見他們的人影，也沒有他們的任何音訊，望眼欲穿的兩家人頓時慌了神，于是一邊組織本村的漁民駕駛漁船出海尋找，同時向泉州市海上搜救中心報了警。接到報警后，搜救中心立即展開了緊急搜救工作。不久，福建省海上搜救中心獲悉情況后，也派出直升機在金門至廈門一帶海域連夜展開搜尋。

與此同時，福建省海事部門通過泉州、廈門兩市的交管中心話臺發(fā)布海上航行警告，要求出事海域附近過往船舶加強巡邏，就近搜尋遇險船舶;并協(xié)調(diào)泉州、廈門和金門等有關(guān)方面派出多艘漁船、公務(wù)船舶出海搜尋。

然而連續(xù)搜尋了3天，蔣立忠和郭泰華卻杳無音訊，他們駕駛的船只也如同人間蒸發(fā)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絕望的親人們都以為，出海前沒有攜帶任何食物的他們面對驚濤駭浪，生還的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繼續(xù)搜尋的意義已經(jīng)不大。就這樣，親人們不得不含淚放棄了繼續(xù)搜尋。

風(fēng)口浪尖，漁家兄弟巧設(shè)“愛心陷阱”絕地自救

出于求生的本能，蔣立忠與郭泰華開始了絕地自救。他們仔細清點，船上有一壺5升左右的淡水、一小半瓶白酒和抽剩下的3包香煙，還有一桶25升的柴油。作為大哥，蔣立忠定了定神，語氣凝重地說：“細碰（郭泰華的小名），白酒和香煙歸你了！那壺水，我們就每天勻著喝。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就會有獲救的希望?！惫┤A知道，酒是蔣立忠的命根子，于是他說：“老蔣，酒你留著吧！我比你年輕，能挺住?！睘榱四切“肫堪拙疲Y立忠和郭泰華在風(fēng)浪中你推我讓，可誰也說服不了誰。

過了好半晌，郭泰華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想：酒是老蔣的命根子，可怎樣才能讓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呢？左思右想，他終于想到了抓鬮的辦法。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狡黠地說：“老蔣，這樣吧，我們抓鬮。我做兩個紙團，一個寫上‘喝’，一個寫上‘不喝’，誰抓到‘喝’字，酒就歸誰，你看怎么樣？”蔣立忠不知是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借著月光，郭泰華撕開煙盒，一分為二，在兩張紙上分別寫了一個“喝”字，迅速揉成一團，然后叫蔣立忠先抓。蔣立忠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后閉著眼睛挑選了一個紙團兒。見此情景，郭泰華趕緊將自己手里的紙團丟進大海，催促蔣立忠趕快打開紙團。兩人低頭一看，紙上寫的是“喝”字。郭泰華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說：“老蔣，這是天意?。∧阍俨唤邮芫驼f不過去了?！笔Y立忠哽咽道：“細碰，如果我們能獲救，回家后我天天請你喝酒！”

見蔣立忠對自己布下的“陷阱”深信不疑，郭泰華長吁了一口氣。到了后半夜，被饑餓、寒冷、孤獨和恐慌折騰夠了的兩人終于抵擋不住倦意，蜷縮著身子，在船艙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海面上突然刮起了風(fēng)，只蓋著一床單薄棉被的蔣立忠和郭泰華被凍醒了，只覺得渾身哆嗦，牙齒直打顫。為了抵御寒風(fēng)，瑟瑟發(fā)抖的他們只好互相依偎著取暖。誰知一個浪頭打來，船艙里涌進了大量的海水，兩人的衣服和棉被也被打濕了。經(jīng)海風(fēng)一吹，兩人冷得更加厲害了，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為了不讓小船在驚濤駭浪中傾覆，兩人立即起身取來塑料桶，忍著饑餓和寒冷，摸索著不停地往外舀起了海水。好在船上還有一桶25升的柴油，風(fēng)停的間隙，兩人就撕塊棉絮，蘸著柴油點燃，一邊烤衣服，一邊取暖。就這樣，兩人終于熬過了第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海面上的風(fēng)浪更大了。根據(jù)他們多年的出海經(jīng)驗，風(fēng)力至少達到了7級。要在平常，出現(xiàn)這樣的風(fēng)浪他們是絕對不敢出海的，因為像他們這樣小噸位的船只根本無法承受這樣大的海浪的襲擊，隨時有顛覆的可能。好在兩人經(jīng)驗豐富，一邊不間斷地舀水，一邊穩(wěn)穩(wěn)地控制著船的平衡。

此時，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進食的蔣立忠和郭泰華覺得每一分鐘都是那樣的難熬。無奈，饑腸轆轆的他們只好每人灌了一大碗水。在與風(fēng)浪搏斗的同時，他們時刻留心著周遭的海面是否有船只經(jīng)過。然而，望眼欲穿的他們除了看到一些海鳥，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中午時分，實在餓得不行了，蔣立忠這才擰開酒瓶貪婪地呷了幾口酒，隨后將酒瓶遞給郭泰華，叫他也喝上一口。郭泰華見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終于忍住酒香的誘惑，急忙走到船的另一頭，再次喝下一碗水。

就在郭泰華轉(zhuǎn)身的時候，一個巨浪猝不及防地打了過來，“啪”一聲悶響，水壺被打翻在地。頓時，壺里的淡水汩汩地往流。郭泰華一聲驚叫，飛身提起水壺，可是水壺里的水還是倒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了2升左右。眼看著救命水只剩下了一小半，蔣立忠和郭泰華互相望了一眼，復(fù)雜的眼神里又多了一絲憂慮和恐慌。

為了多生存一天，多一絲獲救的希望，蔣立忠和郭泰華商定，每人每天只能喝一小碗水，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多喝水。在茫茫大海上既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具體時間，于是他們在船上刻上記號，以太陽每升降一次作為標準，每刻上一道記號，就表示過了一天，以此控制自己喝水。

夜幕再次降臨。這一晚，蔣立忠和郭泰華在與風(fēng)浪的搏斗中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為了抵御刺骨的寒冷，蔣立忠拎著酒瓶，時不時抿上一小口。到第三天早上，那小半瓶白酒終于見底了。此時，離不開酒的蔣立忠也體力不支了，全身軟綿綿的沒了一點力氣。從船艙往外舀水的事就落在了郭泰華一個人的身上。

郭泰華每天大約要舀200多桶水，每桶水大約有40斤重，由于體力消耗大，每舀20桶左右他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次。

到第四天晚上，盡管每人每天只喝一小碗水，水壺里的水還是喝光了。好在還剩下半包香煙，兩人點了煙，每人輪流吸一口，就這樣又熬過了一個晚上。

生死相依，漂流11天的漁家兄弟奇跡生還

一轉(zhuǎn)眼，蔣立忠與郭泰華滴水未進地又熬過了3天。到第八天，干得嗓子眼冒煙的郭泰華實在無法忍受了。思來想去，他覺得只能逼自己喝尿了。于是他轉(zhuǎn)過身，咬牙喝下了自己剛剛排出的小便。喝完尿，郭泰華雖覺得惡心想吐，但嗓子眼還是好受了一些，于是勸說起蔣立忠來。誰知蔣立忠使勁搖搖頭，死活不肯。他固執(zhí)地說：“我寧愿死掉也不喝尿！”

見此情景，郭泰華帶著哭腔說：“老蔣，喝一回尿換一條命難道不值得嗎？”在郭泰華的反復(fù)勸說下，蔣立忠終于閉著眼睛喝下了自己的小便。

也許是年齡大了的緣故，到11月12日，蔣立忠明顯地消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精神已到了崩潰的邊緣?；蛟S是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已透支到極限，他流著淚湊近郭泰華的耳朵，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細碰……我……怕是……不行了……如果你能活下來……不要把我的尸體浸水……一定要運回家里！”話音未落，郭泰華抱緊蔣立忠，眼淚再一次涌出。

眼看蔣立忠的氣色越來越差，時不時昏迷不醒，郭泰華急中生智，決定把遇險后第二天兩人抓鬮喝酒的事講出來。果然，蔣立忠得知真相后，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隨即淚流滿面地說：“細碰，就你鬼點子多??！要是你不說，我還一直以為自己的運氣好！就憑這點，我就是豁出老命也要再陪你堅持兩天！”

夜幕再次悄悄地降臨了。眺望著遙遠深邃的夜空，再摸摸身邊羸弱不堪的蔣立忠，郭泰華在心里千百次地祈禱和呼喊，希望第二天出現(xiàn)奇跡。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個香甜的夢，夢見他的妹妹和小女兒婷婷來給他們送水和食物，其中還有香噴噴的魚和蝦。

醒來后，郭泰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做的夢告訴了蔣立忠。為了給蔣立忠信心，他撒謊說他曾經(jīng)看了一本有關(guān)解夢的書，夢中只要出現(xiàn)魚和蝦，就是個好兆頭，說明一定會有人來救他們。

在兩人斷斷續(xù)續(xù)的交談中，天色慢慢放亮，迎來了他們遇險后的第十一天。這天中午12時許，郭泰華發(fā)現(xiàn)遠處的洶涌波濤中，突然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一艘大船！又驚又喜的郭泰華對蔣立忠大喊了一聲“有船來了”，一把撕爛雨衣，扎在一根棍子上，舉過頭頂不停地搖。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那艘船上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掉轉(zhuǎn)船頭開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駛過來。

10分鐘、20分鐘……一個小時后，那艘船終于靠近了蔣立忠和郭泰華的船只。見此情景，郭泰華抱緊奄奄一息的蔣立忠，大聲哭喊著：“老蔣，快看哪，我們終于有救了！”蔣立忠抬頭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大漁船，兩行渾濁的淚水潸然而下。

下午2時，蔣立忠和郭泰華被順利救上了大漁船。此時，蔣立忠已瘦得皮包骨頭，幾乎沒了人樣。而狀態(tài)較好的郭泰華也已狂瘦了十五六斤，出海時一張圓臉已變成尖臉，滿臉是濃密扎手的胡子。

隨后，船上的人給他們每人倒了兩杯水，并給他們分別泡了一碗方便面。郭泰華急切地向船長借了手機，第一時間撥通了家里的電話。當(dāng)家人得知郭泰華和蔣立忠還活著的消息時，電話里頓時哭聲一片，郭泰華也忍不住痛哭失聲……直到此時，大船上的人才驚訝地得知粒米未進的他們已在海上整整漂流了11天！

事后，蔣立忠和郭泰華得知，他們被救的地點屬于廣東南澳海域，距離他們遇險的福建惠安海域大約150海里。而救他們脫險的那艘大船是福建漳州東山的漁船，船主名叫孫昌明。

因為東山漁船11月17日才返航，直到這天下午5時，在船上休養(yǎng)了4天的蔣立忠和郭泰華才乘車回到崇武鎮(zhèn)霞西村。剛到村口，兩人就被夾道歡迎他們回家的眾鄉(xiāng)親和親人包圍了。頓時，鞭炮齊鳴，歡聲雷動。

11天海上驚魂，經(jīng)歷了這場悲喜交加的劫難后，蔣立忠和郭泰華這對患難漁家兄弟，不僅結(jié)下了深厚情誼，也對人生有了全新的感受。他們深深地體會到，在生與死的面前，一切榮辱都是過眼煙云，唯有活著才是最真實、最美好的。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