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漢服的性學女碩士

彭露露，1984年生，安徽省馬鞍山市人。她自稱從小到大就沒好好讀過書，調(diào)皮搗蛋搞破壞一流，號稱良好校風終結者、全體老師的噩夢。但從小就聰明過人的彭露露，即使是在整個花季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自己的愛好上，2003年的高考一搏后，她仍輕松地考入華中師范大學，成為該校生命科學學院生物學師范專業(yè)的一名大學生。

進入大學后，她對于傳統(tǒng)的生物學專業(yè)并不感興趣，所以常常參加學校組織的各種講座、論壇，以打發(fā)無聊的時光。大二時，她偶然闖入一間教室，幾節(jié)課聽下來，她仿佛一下子又看清了未來的發(fā)展方向。

華中師大在性教育方面的嘗試比較早。多年前，該校就率先設立了人類性學碩士點，還將《性科學概論》作為普通本科生的選修課搬進課堂。大二那年的一天，彭露露懷著好奇和跟風的心理，與同學們一起走進《性科學概論》課堂。當時，老師講的都是性知識，也會提到一些性器官。雖然是學生物學專業(yè)的，但由于對性的認識比較狹隘和膚淺，彭露露一開始覺得非常害羞，甚至滿臉通紅。隨著老師講解的深入，彭露露的觀念漸漸改變了。她認識到了性知識對人的重要意義。用她自己的話說，她“被震撼到了”，以后的課她聽得非常認真。

華中師大的人類性學碩士點就在彭露露所在的生命科學學院，導師是彭曉輝教授。

曾經(jīng)，彭露露的理想是畢業(yè)后做一名普通的中學老師。彭露露曾對人說過，她并不想讀研究生，因為在生物實驗室里整天搖動一支試管，膩味極了……只會搖動試管的人，與工匠無異。可是，自從聽了彭曉輝教授的性學課后，她的想法變了，她突然意識到，當一名性學教育老師，比當傳統(tǒng)的生物老師更有意義。所以，從大三時起，課余時間她就一直跟著聽彭教授的課。

大四時，彭露露便做出了決定：她要報考彭曉輝的人類性學研究生。那是一個冷門到令人側目的專業(yè)，當她把這一決定告訴父母后，她的父母很開明，對她的想法非常支持。

那時她正做著畢業(yè)論文，而離碩士招生考試只有短短的3個月時間。當她把想考彭曉輝教授的研究生的想法告訴彭老師時，彭曉輝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彭老師想，只有3個月的復習時間，她能行嗎？出人意料的是，最不被老師看好的彭露露，竟然在全學位點初試考取的30多名學生中，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初試和復試，而她填報考志愿中的3個志愿全部填報的是“人類性學”方向。毫無懸念，彭露露成了彭曉輝教授的人類性學方向的研究生。

彭露露是個處處制造驚奇的人，讀研后，她就開始穿著漢服，飄逸的衣裝仿若天仙下凡一樣，無視他人的眼光進出導師的辦公室和校園;有時還會不請假便不知去向，數(shù)日后又恍若神靈，突然出現(xiàn)在導師面前，直教人哭笑不得……但這并沒影響她在專業(yè)上進步。在日常學習之余，她有時還代替導師彭曉輝教授給本科生上《性科學概論》這門選修課。沒想到，她的課大受歡迎，不少學生私下里還打探“這位漂亮的小彭老師是誰”。

“小彭老師”在學生中很快就很有名氣了。有意思的是，因為導師也姓彭，彭露露甚至一度被誤會為“彭老師的女兒”，在校園論壇里“紅”了一陣呢！她也不解釋，甚至再見導師時，竟改口叫彭曉輝“老師爸爸”。

彭露露說，這些學生大多戴著有色眼鏡看待這門課，但一段時間過后，她明顯感覺到學生對于性有了更加客觀正確的認識?？吹綄W生的認知變化，她充分享受到了作為一名性學教師的滿足感。

從求職碰壁到媒體紅人

正當彭露露在她鐘愛的專業(yè)里暢游，對未來充滿憧憬時，卻遭遇了求職路上的滑鐵盧。

2011年彭露露讀研三，即將畢業(yè)走入社會，導師彭曉輝在其結業(yè)點評中寫道：該生已經(jīng)具備在高校獨立開設“性學”課程的能力。 為了早日實現(xiàn)教師夢，從2011年起，彭露露就開始在全國各地奔走，她嘗試向一些中學及大專院校投簡歷，希望當一名性教育老師。

但這條求職路充滿挫折。一開始，聽說她是碩士，很多學校都表現(xiàn)出興趣。然而，在看了簡歷后，這些學校又都表示暫時不需要性教育專職老師。

彭露露說，一些招聘人員看了她的簡歷后，會投來異樣的眼神，有的明確表示拒絕，有的委婉表示學校沒有編制，有的甚至直接問：“女孩子怎么學這種專業(yè)？”

彭露露的家鄉(xiāng)馬鞍山有一所學校的領導和她相熟，剛讀研時，這位領導對她的專業(yè)很認可。求職屢次碰壁后，她選擇回到馬鞍山，找到這位領導，希望能去他們學校當性教育老師。沒想到，當她遞上簡歷后，這位領導卻連連擺手。

一連串的碰壁讓彭露露有了“自知之明”，之前準備的多份簡歷也不想再投，她明白投了也是白投。

2011年3月的一天，武漢天氣特別好，春光明媚，遭遇求職不順的彭露露不想辜負這大好春色，索性穿上鐘愛的漢服，一個人去春游了。沒想到就在半路上，突然接到導師的電話：“露露快回來，有記者要采訪你?！痹瓉?，導師是想借助媒體的力量幫彭露露一把，呼吁社會的關注。不久，一個性學女碩士的求職經(jīng)歷被媒體報道后，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而彭露露的漢服照更是吸引了廣大網(wǎng)友的眼球。

2011年5月16日，東方衛(wèi)視的《東方直播室》欄目還專門找到彭露露，做了一期題為《學校該不該專門開設性教育課程》的訪談節(jié)目。在節(jié)目現(xiàn)場，彭露露面對電視臺專門安排的辯論對手侃侃而談，舌戰(zhàn)群儒。那些嘉賓中有重點中小學校長、心理專家、資深媒體人，還有“毒舌”的時評人以及學生家長代表。她的發(fā)言充滿激情，又思維縝密，讓對方幾乎無招架之力。此時，一個嘉賓受節(jié)目組的事先安排，對她提出嚴詞斥責，說她不懂禮貌，竟敢和老中學校長頂嘴，還說她這就是去炒作的……彭露露哪見過這種陣勢啊，她直接被罵哭了，臉上的妝被淚水沖得一塌糊涂。這時，一同來參加錄制節(jié)目的彭曉輝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發(fā)火說：“你們不要這么對待我的學生，有什么惡毒的話就沖我來……”現(xiàn)場一時陷入混亂，結果使拍攝延時了許多。為此，他們誤了航班，只好改乘火車回武漢……

自從被媒體發(fā)現(xiàn)后，她的名字成為“性學女碩士”、“性教育”等熱點詞匯的代名詞，鋪天蓋地都是關于她的專業(yè)、她的工作的討論，她為此郁悶了好幾天。她關了手機，停了微博，將自己封閉起來。

其實，她的工作一直都不是個問題。每一個找過工作的畢業(yè)生都知道，工作是不好找的，開始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困難。她所遇到的阻礙，絕大多數(shù)畢業(yè)生都遇到過，甚至比她更艱難。她之所以被媒體放大廣為傳播，原因不在她本身，而是她的專業(yè)——“性學”與“找不到工作”被硬生生牽扯到一起以揭露當前社會中性教育的缺失。這就是她“出名”的根本原因。因此在榮獲此“虛名”的同時，她對自己進行了深入的反思：如何堅守自己？于是出名后的第三天，她關機不接受任何采訪，在家沉思：我是誰？我要什么樣的人生？

“學術女兒”的現(xiàn)代穿越

自從被媒體發(fā)現(xiàn)后，全國各地要錄取彭露露去工作的邀請不斷傳來。最后，她選擇了去北師大珠海分校做一名老師，盡管那份工作比起有些單位提供的年薪少了許多。

彭曉輝至今還珍藏著與彭露露的合影，是彭露露碩士畢業(yè)論文答辯之后，他們的師生合影。一張是擺好造型的照片，后來一張，彭露露將左手高舉過他的頭頂，打出V字手勢，就像是導師的頭上長出了兔子的耳朵一樣，那是一個勝利的手勢……事后，我們都心領神會。

彭曉輝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起是什么時候，她第一次叫他“老師爸爸”的了。后來，學校有的女生背后也這么跟著叫，閨密之間有什么緊急事情了，都建議去找那個“老師爸爸”。當聽到學生們提起此事，彭曉輝感到滿滿的溫暖……

只是，離校后的彭露露似在有意無意地躲著他，但彭曉輝還是能通過各種渠道知道她的一些零星消息。進入新環(huán)境后，彭露露很快就適應了新的工作。當她在校從事心理咨詢工作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時，3萬多學生中有許多叫不出校長的名字，但是，好多學生都知道彭露露……后來，她還考取了澳門大學攻讀分析心理學專業(yè)的博士生。

只是，彭露露是一個內(nèi)涵極為豐富又傳統(tǒng)的女子，當年選擇性學專業(yè)，她就坦言，性學與傳統(tǒng)并不矛盾，自己就是一個特別熱愛傳統(tǒng)文化的人。除了穿漢服，她每個假期還專門到南京學古琴，“就是諸葛亮彈的那種古琴”。從導師視線里消失一段時間的彭露露，又迷戀上了佛學，以至于選擇剃度皈依佛門。

2014年12月19日，很少公開露面的彭露露在四川甘孜一佛學院剃度出家，并在微博上上傳了她的佛衣照，一時引來眾多網(wǎng)友的圍觀與熱議。作為曾經(jīng)的導師的彭曉輝得知這一消息后，是心有戚戚的，他連夜寫了一篇題為《一封永遠不要發(fā)出塵世間的去信：致我的學術女兒彭露露》的博文，表達了對彭露露的關注與祝福。

其實，在彭露露讀研時，彭曉輝就明了，她花在研究性學上的精力和時間絕對不如研究漢服、民樂還有她常常想要掩蓋又有跡可循的佛學，因為，她會不時地向導師炫耀，不知不覺在討論性學的時候將話題轉到了佛學上;機敏的彭露露往往是從人生觀開始切入，因為她知道導師很看重人生觀和對自我長期目標的看重。不知不覺中，導師也被她悄悄地帶入一個新話題。當導師對一些玄學的東東發(fā)表看法，她還會不失時機地拍下導師的馬屁：“以你的聰明頭腦去研究佛學肯定也大有成就……”那些，肯定就是弟子給導師的人生暗示。

在一個價值觀呈現(xiàn)多元化的時代，不同生活方式的選擇都有其合理的意義。如今，雖然師生的認知與選擇已各自不同，但彭曉輝支持弟子的決定，并希望其在修煉后能與自己友好辯論：“真正架起佛法和性學的對話通道?！?/p>

編輯/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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