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野曦
民謠: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艷陽天。
一九:北風吹
冬青果紅了。忍冬草的香氣在彌漫。
北風吹。北風刮過臉頰的感覺,是火辣辣的癢、徹骨的涼、刮肉的疼。
在林海雪原的腹地,雪原鷹守護的關東,麻雀的叫聲越發(fā)零亂和細碎。北風吹,北風折殘的雪柳在松花江畔描繪出的霧凇景觀,空靈,高蹈,晶瑩剔透。
忍冬草的香氣越發(fā)清新、凜冽。
北風吹。北風在光禿禿的枝柯上吹綠的一枝冬青,結出的冬青果,紅透了數(shù)九隆冬!
二九:雪花飄
雪花飄。雪花飄落的整個過程,只是大地自我凈化、升華的一種鋪墊。
在冰雕雪塑的數(shù)九隆冬,悄然棲落的一只落單的烏鴉,冷眼一看是濺到雪地上的一攤墨跡。
一只讓人感到溫暖的烏鴉,一塊讓人感到親切的黑。一如灰燼中殘存的一點星火,一片蒼茫的雪野里唯一的一點活力和生機。
雪花飄。大片大片的雪花飄白了烏鴉的脊背。
等烏鴉一個字一個字地將生命的黑全部說出后,蒼茫的雪野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三九:地凍三尺
雪原鷹在盤旋,一如牧歌里的一個低聲回蕩的音符。
雪,一種蒼白的圍困,令板結的大地深陷于失血的傷口中無力自拔。
土撥鼠,一只極具靈性的小獸,避開雪原鷹的臨照,扒開厚厚的積雪,發(fā)現(xiàn)太陽是凍土里唯一的一枚發(fā)芽的種子。
北風吹。北風從骨縫里吹過時是一把刮骨的鋼刀。土撥鼠伸出凍紅的爪子,撣去落在睫毛上的雪花,茫然四顧。
整個空白的冬季,只剩下自己的一行深淺不一的蹤跡,獨自向黑松林的深處延伸去。
四九:滴水成冰
野鴿子蹲在落雪的水岸,抱著一河化不出水來的冰,一副孤獨無助的樣子。
清澈的水聲近在咫尺,亦如隔世。
野鴿子無法洞穿結冰的河面,返回坍塌的巢穴。零亂的爪痕,在一場比一場白的大雪中,喪失了昔日的高蹈和靈性。
落雪的水岸,滴水成冰,滴淚成冰,滴血也成冰。
冬青的綠,冬青果的紅,穿透了寒冬的蒼茫和陰冷。停止張望和歌唱的野鴿子,抽出壓在積雪下面的翅膀,飛走了。
饑寒交迫的流浪,是結局也是開始。
五九:雪人
乍暖還寒。撒嬌的雪人,竟為一根凍傷的胡蘿卜哭紅了鼻子。
雪在飄落。無家可歸的土撥鼠,拜倒在雪人的草裙下。一行流浪的腳印止于漫上井臺的一片堅冰。
雪地里刨食的麻雀灑一地嘰嘰喳喳的閑言碎語,不言志也不抒情。
遠處是完好如初的雪景,近處是錯落有致的茅舍、井臺、轆轤、柴扉、籬笆。
在冬青果和忍冬草的襯托下,沒有翻閱過的景致越發(fā)清純、亮麗。土撥鼠的嘴巴離雪人的鼻子再近一些,就是一首卡通式的雪地情詩。
六九:沿河看柳
風雪中搖曳的柳條是抽打水岸的鞭影,節(jié)奏時快,時慢,力度時重,時輕。
沿河看柳,踏雪尋梅。沉寂的河套,雪藏了奔涌的浪花和瀲滟的水光,也省略掉了蛙鼓、蟲鳴、鳥啼和拍岸的水聲。
土撥鼠渴望走進雪人清澈的眸子,在雪人修長的睫毛愛撫下,作一次美麗的小憩。
北風吹。踉蹌呼號的北風夾著細碎的雪花漫過火辣辣的臉頰和冰封的水岸。
一只斷線的風箏,蹲在光禿禿的枝柯上,等爆滿毛毛狗的柳條返青。
七九:河開
跑桃花水的時候,交桃花運的不是土撥鼠,是魚。
一河斷裂的冰排,翻滾、撞擊,奔流而下,是隱忍和壓抑的宣泄、掙脫禁錮的抗爭。
七九河開。北風吹,北風吹破水面后,改變了吹拂的方向。
一河堅冰化出的水,止住了水鳥流浪的腳印,止住了藍天的渴意,止不住一條魚和另一條魚的一見鐘情和沖動。
八九:雁來
襯托大野的雪景在高粱稈上一節(jié)一節(jié)地暗下來。而土撥鼠躁動的心緒越發(fā)不能平靜。
雁鳴九天,喚回的不只是水天一色的蔚藍、萬物復蘇的鵝黃,還讓雪野里迷失的蛙鼓蟲鳴,找到了回歸的方向和路徑。
雁鳴九天,打開一種亮麗的心境,呈現(xiàn)一種悸動的心情,喻示一種寬闊的心胸。
雁鳴九天,是最嘹亮的一聲春雷,生命萌動的爆破點,每打開一枝葉芽擰嘴的綠,就爆出一片花苞綻蕾的紅。
九九:艷陽天
艷陽高照,柳暗花明。
從拱破凍土的一朵冰凌花開始。鵝黃初綻的河套里,拍岸的水聲一陣比一陣清澈,催春的蛙鼓一聲比一聲急促。
水藍藍的天空上,太陽是春天最亮的花朵,白云是映襯花朵的葉片。
一只蝴蝶,從破殼的繭中抽出翅膀,順著春風的走向,徑直朝太陽撲去。身姿輕盈、飄逸;動作簡捷、利落。
全然不顧冰雪消融的大地騰出的一片空白,等待填充。
(摘自《散文詩》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