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華

6

在報社上班沒多久，一個周末，報社包了個大巴，組織大家去平谷山里消暑。大巴進了山林中，轉(zhuǎn)過幾個盤山道，開到一處開闊的平地停下來，大家下車。在綠樹環(huán)繞中有一家四合院的飯莊，這些整天坐在辦公室里埋在文字堆里的人，面對滿眼的蔥綠，都有一種“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的感覺，每個人都做深呼吸狀，仿佛要用這充滿負離子的綠色空氣給被都市污染的肺腑來個徹底的清洗。大家有說有笑都很放松。荊虹的心情也特別好，她找到了在一個團隊中的歸屬感，在京城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屬于一個文化團隊，這讓她的心里生出一股踏實感來。這家飯莊不同于城里的飯店那般喧鬧，靜悄悄的看不到什么顧客?？瓷先ネ┖竦睦习搴透删毜睦习迥锍鰜硇δ樣?。

這頓午餐是真正的農(nóng)家飯，新鮮碧綠的生菜醮醬，鐵鍋燉土雞，煎炒烹炸的各色野菜，焦黃的玉米面煎餅，野菜餡的鍋貼。大家吃得都贊不絕口，覺得既清爽又開胃。吃過飯由面容清秀渾身透著清純氣息的小服務(wù)員帶大家去采摘園摘桃子和李子。果園里已被人采摘過，綠葉間零星點綴著紅紅的果。人們?nèi)齼蓛傻卦诰G樹叢中穿梭。放松愉快的說笑聲在果園中蕩漾。荊虹走在人群的最后邊，她看到一處邊角的桃樹因沒人注意到而綴了不少紅桃子，就走過去摘，一個樹枝尖上綴著幾個大桃又大又紅，她便踮起腳去夠那樹枝，夠了兩下沒夠著，這時身后響起腳步聲，她回頭見林社長走過來。她沖林社長笑了一下，決定放棄夠那個枝權(quán)，林社長笑著說夠不著了，說著就上前將那個枝杈上的幾個大紅桃子摘下來遞給荊虹，林社長有近一米八的修長身材，今天穿了身顏色淺淡的T恤短袖衫和休閑褲，看上去儒雅中透著灑脫，雖然是在大自然中，但荊虹在接桃子的瞬間還是聞到了林社長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淡淡的清香氣息。林社長說這是純綠色水果，多摘些帶回去吧，女孩子應(yīng)該多吃水果。荊虹笑著點頭。社長在她眼里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從采摘園出來，小服務(wù)員帶著大家順著山路拐過幾個彎，來到一處叮咚流淌的泉水邊，只見清冽的泉水從山角下流出，在青石上蜿蜒流淌，在下游匯成一條清澈的小溪，小溪邊幾棵高大粗壯的松樹下是一片距離挺寬的林中空地，大家都在山泉邊洗了臉，拿出自帶的杯子、礦泉水瓶子接滿清甜的泉水，來到林中空地，坐在溪邊的石頭上愜意地喝水，空氣是清爽的，喝下去的泉水是清爽的，真是爽透身心。

有兩個年輕的男記者興高采烈地提議舉辦一場露天舞會，有人說沒帶音樂設(shè)備，兩個年輕的記者說他們帶了MP3，說著兩人商量著就放了一段快四步舞曲，拉過兩個年輕的女孩子跳起來，就又有幾個年輕的男女編輯記者也隨著音樂翩翩起舞，氣氛烘托起來，人們紛紛加入到跳舞的行列中，只剩下幾個年稍長的負責人坐在石頭上笑著看大家跳。年輕的就剩下荊虹一人沒跳。有兩個男編輯過來邀請荊虹跳，她都推說不會禮貌地拒絕了。荊虹過去在大學(xué)時也跳過舞，但自從母親去世后，她就沒跳過，她覺得這種熱鬧歡快已不再屬于自己。有個漂亮女孩子過來邀請林社長，林社長笑著說，你們年輕人先玩著，我歇一會再說。

一曲結(jié)束，大家歇息片刻，又換了一首慢四步舞曲。這回林社長被一個看上去很時尚前衛(wèi)的女記者硬拉起來跳了一曲。隨后又有一個美女編輯跟林社長跳了一曲。又一首舞曲響起時，林社長走到荊虹面前很儒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荊虹看著林社長有點慌亂，她茫然不知所措地跟著林社長隨著音樂邁著雜亂無章的步子，跳著跳著她就被林社長帶得腳下有了章法，她在心里不由驚嘆林社長舞技的純熟高超，她也弄懂了林社長身上的清爽氣息是一種高級男士香水的味道。

林社長跳舞的狀態(tài)很放松投入，完全沉浸在音樂的意境中，隨著音樂翩翩起舞，舞出一派超脫世俗之上的優(yōu)雅和瀟灑，荊虹只覺得自己也被帶離凡塵的痛苦煩惱，飄到一個迷幻美妙令人陶醉的仙境中，自己宛若成了一縷輕風(fēng)，一束陽光。音樂聲停止，荊虹的神思才回到現(xiàn)實中來，林社長放開她手的瞬間，沖她含笑點一下頭，眼里滿是欣賞和快樂。荊虹的神思還有些恍惚，她沒有想到過和一個男人跳舞居然能跳得默契到令人陶醉忘我的地步，她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幾個女同事正用嫉妒的眼神盯著她，而幾個男同事也將一種奇怪的目光投向她。

7

一個月后，荊虹便獨立接受采訪任務(wù)了。周六，荊虹跑到海淀去做了一個采訪。九月的北京秋高氣爽，荊虹的心情也是從來沒有的爽。回來的路上接到小禾的電話，她迫不及待地問：“是不是邀請我去參加婚禮啊?！?/p>

小禾苦笑了一下說：“哼，結(jié)什么婚，發(fā)昏吧。明天你有沒有時間陪我去一個地方?！?/p>

“怎么又嘔氣了？要我陪你散心啊，沒問題，說想去哪？”

小禾聲音顫抖地說：“醫(yī)院！”

荊虹不安地問：“怎么……？”

小禾語氣悲凄地說：“做流產(chǎn)?！?/p>

荊虹的心里咯噔一下，著急地說：“小禾你別傻了，都要結(jié)婚了，為什么要流掉，多傷身體啊?！?/p>

小禾冷笑一下說：“結(jié)什么婚啊，他媽昨晚來說他是向他媽保證不和我結(jié)婚他媽才默許我倆同居的，如果我想結(jié)婚，他媽就讓他凈身出戶，斷絕跟父母的關(guān)系。你說我這是何苦呢？他媽走后，我沒跟他吵也沒跟他鬧。沒有意思，沒什么好說的了，干脆一走了之算了?！?/p>

“那你下班過來吧?！?/p>

“我明天再過去，他明天回父母那，他每個周日都回父母那，我每個周日都一個人呆著。他母親不許我上門。我明天一個人悄悄一走就得了，懶得再跟他糾纏?！?/p>

荊虹掛了電話，心情感到說不出的沮喪。

回到家里，荊虹了無情緒地歪倒在沙發(fā)上，想想明白一些事，可心里難受的沒辦法去想。

她給滄海明月發(fā)了一條短信：你的未婚妻如果懷孕了，你會怎么做？

你為什么要問這樣的問題，難道你碰上這樣的問題了嗎？

你想哪去了，我不過是隨便問問。

當然是結(jié)婚了。哪個男人不渴望自己愛的女人給自己生兒育女。

可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人要去做流產(chǎn)？endprint

因為他們遇上的都是混蛋男人。一個男人沒做好娶一個女人的打算的時候，就不該讓她懷孕。

冒昧問一句，你有孩子嗎？

有過一個女兒，可是后來沒了。

對不起。

能有女人給生孩子的男人多有福氣啊。

滄海月明的話讓荊虹拿著手機坐在那里直愣神。聽見敲門聲，她機械地站起來去打開房門，思緒卻怎么都轉(zhuǎn)不回來。

單義笑著說：“親人，咱們晚飯出去吃吧?！?/p>

荊虹木呆呆地看著他說：“你一個人去吧，我不餓，不想吃?！?/p>

單義看一會兒她的臉，又看一眼她手里握著的手機問：“怎么了，跟男朋友吵架了？”

荊虹回過神來，自了他一眼說：“瞎猜什么呀，走，吃飯去?！?/p>

單義有些委屈地說：“為了跟你一起好好吃頓周末晚餐，我都餓一天了?！?/p>

“那我請你，你多吃點，把一天的飯都補回來好不好？”

“你以為我等你一天就是為了讓你請我呀。我是一個人沒胃口吃。”

“那你要是餓犯了胃病，我還得負責啊?！?/p>

“那我要是吃成個大胖子，你也得負責啊?！?/p>

單義選了一家東北餐館，說吃你的家鄉(xiāng)菜吃順口了。

吃飯的時候荊虹突然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別介意，要是你的女朋友懷孕了你該怎么辦？”

單義看了她一眼說：“沒結(jié)婚我怎么會讓她懷孕，女朋友可不是妻子啊。”單義想了想瞪著大眼珠看著荊虹問：“怎么，你男朋友讓你懷孕了？”

荊虹白了他一眼說：“你胡說什么啊?！?/p>

單義壞笑著看著她說：“我說呢，要是發(fā)信息就能發(fā)懷孕那真是神了！”

荊虹在桌下踹了他一腳。單義沖她做個鬼臉。

8

荊虹和小禾相約在醫(yī)院門口見面。幾天不見，荊虹發(fā)現(xiàn)小禾瘦了，人顯得很憔悴，眼窩有些發(fā)青，荊虹問她用的東西怎么沒拿過來。小禾說她搬到一個同事那去住了。荊虹問怎么不住過來呀，小禾說怕范宗寶再來找她，她這輩子不想再見到他了。荊虹說他不是能找到你單位嗎。小禾說她把工作辭了。

到了婦產(chǎn)科，醫(yī)生先讓小禾去做了一個B超，然后小禾把B超結(jié)果拿給醫(yī)生。醫(yī)生看了B超單子后說，都三個多月了，沒有辦法做流產(chǎn)了，要做只能做引產(chǎn)，讓小禾還是回去和愛人再商量一下，最好把孩子留下，如果做了引產(chǎn)，以后容易形成習(xí)慣性流產(chǎn)，再想要孩子就難了。

荊虹不容分說把小禾硬拉到走廊說：“別流了，回去找范宗寶，我覺得他那么愛你，會跟你結(jié)婚的?！?/p>

小禾嘴唇顫抖著但語氣堅定地說：“沒那個必要了！”

荊虹無限憐惜地看著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她的心都跟著蒼老了。

小禾默默地返回婦科檢查室，荊虹只好跟了進去。小禾從醫(yī)生手里接過墮胎藥眠緊嘴角低頭看著，她讓荊虹為她倒杯水，荊虹把水端來，她一把奪過杯子把藥扔進嘴里一仰脖就吞下去了。荊虹看見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小禾長長的睫毛上抖落下來，小禾咬著嘴唇想竭力抑制，可淚珠還是成串地滾落下來。荊虹給她遞過紙巾，覺得自己的嗓子也一陣發(fā)咸。

小禾的難過很快就被劇烈的疼痛取代了，她捂著小腹，臉上的肌肉一陣痙攣，卻咬緊牙關(guān)不再流淚，也不出聲。她在檢查室的床上疼痛得縮成一團。荊虹緊緊攥住她冰涼的手。小禾的眼神中充滿了茫然無助和絕望的哀傷，荊虹在和她對視的一瞬間心里隱隱地疼了一下，愛情帶給女人的到底是幸福還是一種摧殘？荊虹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陣恐慌，與其進行一場如此結(jié)局的愛，還不如不愛。

小禾捂著肚子進衛(wèi)生間，她開始大量流血。醫(yī)生讓小禾進里邊的手術(shù)室。小禾腿軟得有些站不住，荊虹差不多是把她背進了手術(shù)室，又把她攙上手術(shù)床，在幫她脫掉牛仔褲的時候，荊虹看見觸目驚心的鮮血汩汩地從小禾的兩腿之間流淌下來。那一刻荊虹嚇得兩腿發(fā)軟，她喊著小禾的名字哭了起來，醫(yī)生安慰她說沒事，讓她出去等著。

她轉(zhuǎn)身出去的時候忍不住看了小禾一眼，她看見小禾的神情像赴刑場的烈士一樣悲壯。

荊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給單義打電話，一聽到單義的聲音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單義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么事，她說沒事，就是問他有沒有時間來一趟醫(yī)院接正在看病的小禾。單義說好，我馬上過去。

荊虹覺得在走廊里等待的時間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終于看見醫(yī)生出來說完事了，你進去把她扶出來吧。

從手術(shù)臺上下來的小禾頭發(fā)都被汗水濕透了，粘在蒼白的面頰上，連嘴唇都是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荊虹倒了一杯開水，遞到小禾嘴邊喂給她喝。小禾抓住她的手兩眼直直地說：“孩子已經(jīng)長出人形了，我卻狠心地把他殺了?！毙『陶f著哭得涕淚橫流。

小禾的話讓荊虹的心猛地揪緊了，是啊，流產(chǎn)就是在殺害自己的親骨肉。男人女人以愛的名義創(chuàng)造一個小生命，再以不能愛的名義將這個小生命殺死。人這不是在做孽嗎？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單義趕來的時候，小禾躺在病房休息室的床上，如一朵凋零的花瓣。

小禾是被單義背上車的，一路上荊虹一直抱著她，荊虹要把她帶到自己的住處好便于照顧她，但小禾說什么也不去，怕男朋友來找到她。他們只好將她送到位于朝陽區(qū)的與同事合租的住處。荊虹和單義又去附近的超市給小禾買了一些好吃的和補品。

單義對荊虹說：“你的男朋友要是這樣對你的話，我非狠狠地揍他一頓不可?！?/p>

荊虹反問道：“你對你的女朋友不會這樣吧？”

單義一臉嚴肅地說：“我最起碼能做到不娶她的時候不碰她?！?/p>

荊虹做了一個鬼臉說：“多么圣潔的男人。”

單義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那當然?！?/p>

單義說有事先走了。

晚上荊虹給小禾煮了碗熱面條，臥了兩個荷包蛋，小禾沒吃幾口，小禾一直臉色蒼白地閉眼躺在床上。

荊虹本來要留下來陪小禾，小禾的同事回來說有她照顧小禾就行了，讓荊虹只管忙自己的事。荊虹見這個長得胖乎乎的姑娘看上去挺實在熱心的，就安慰了小禾幾句離開了。endprint

荊虹回到住處，因為心情不好就直接敲開單義的門，單義正在修改一個工程產(chǎn)品設(shè)計方案，見她郁郁寡歡的樣子，就說讓她玩會游戲。荊虹搖頭說不想影響他干活，坐一會兒就走。單義說不影響，他正好要去洗衣服。荊虹說那你忙我?guī)湍阆窗?。單義說你玩吧，我自己來，泡一天洗衣粉都泡干凈了，撈出來過遍水就成了。荊虹說聽你這么一說也不會洗干凈，還是我來吧。單義還想攔著，荊虹已經(jīng)進了衛(wèi)生間蹲下洗起來。單義看著竟有些難為情起來，荊虹說別傻站這了，去忙吧。單義想了想開門出去了。

荊虹把洗好的衣服掛在陽臺里，趴在窗前想看看單義回來沒有，秋夜的涼風(fēng)陣陣襲來，勾起了她漂泊異地的思鄉(xiāng)惆悵情懷。她呆呆地看著一扇扇亮著燈的窗口，想到一個漂泊的女孩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溫馨的家何其難，一個溫馨的家對她來說多么的遙不可及。

門響了，單義提著兩個烤玉米進來。荊虹見到烤玉米眼里放出光彩。單義將一個烤玉米遞給她問：“喜歡吃嗎？”

荊虹接過烤玉米嗅著鼻子說：“多熟悉的香味啊。每到這個季節(jié)，我媽每天晚上收攤回家都給我買回烤玉米。”

單義啃著玉米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說：“親人不是也給你買回烤玉米了嗎？快坐下吃?！?/p>

荊虹坐下來心滿意足地啃著玉米。兩個人都啃得一嘴黑，彼此看著對方笑。

單義遞給荊虹一張紙巾，自己也拿過一張邊擦嘴邊說：“還是有親人好吧，有親人有人給買烤玉米?！彼ｎD一下接著說：“有親人有人給洗衣服，有親人的日子比蜜甜！”

荊虹邊擦嘴邊看著他突然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

單義愣了一下，干咳一聲說：“啊，這個問題還有待研究。你想結(jié)婚了？”

荊虹白了他一眼說：“我問你呢，你怎么反來問我？”

單義不懷好意地看著她說：“嘿嘿，我是說你要是想結(jié)，咱就結(jié)？”

荊虹拿啃完的玉米棒照他的腿上打了一下嚷道：“你來占便宜是不是？”

單義奪過玉米棒扔到垃圾桶里說：“別誤解我的意思啊，我是說咱倆一起舉辦一個集體婚禮，你覺得不好嗎？”

荊虹站起來朝門口邊走邊說：“這個問題以后再研究，晚安?！?/p>

“還早著呢，你急著走什么啊，不玩會電腦了？”

“我累了，想早點睡?！?/p>

“是想跟男朋友手機約會吧?！?/p>

“嗯，約會?！鼻G虹出去啪地把門關(guān)上。

荊虹回到住處，剛洗漱完躺下，就接到滄海月明發(fā)來的短信。

滿池清寒，枯荷在夜風(fēng)中瑟縮成一聲哀嘆，站在時光的岸邊，過往的花香都散落于一腔悵然。

你在哪呢，怎么如此多愁善感?。?/p>

我在后海散步。

這么晚你怎么有興致跑那散步??？

剛談完事，開車經(jīng)過后海，就下來呆會兒。

是有心事了吧？

嗯，就是想讓你來分擔我的心事。

我也想讓你來分擔我的心事。

孤單想家了吧？

哪有家可想啊。

那是想有個家吧。

你說這個世界上有可以依靠的男人嗎？

看來你對男人的看法相當悲觀哦。相信你這樣的好女孩一定會遇到愛你的好男人。

真的會嗎？

傻丫頭，幸福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難找，別瞎想了，快睡吧，我也要回家了。

第4卷

1

國慶節(jié)和中秋節(jié)快到了，小禾給荊虹打電話說她要回老家住一段時間，調(diào)整一下身心，再回來找工作。范宗寶曾來荊虹這找過小禾，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荊虹沒好氣地說小禾沒跟她聯(lián)系，她不知道小禾的下落。荊虹質(zhì)問他既然那么愛小禾為什么她懷孕了都不肯娶她。他委屈地說他跟小禾一結(jié)婚父母就會把他的房子收回去，他不忍心讓小禾跟他過窮日子，愛不愛不在那張紙。荊虹氣呼呼地問讓小禾不明不白地跟你住著就叫愛她嗎？讓她懷孕做流產(chǎn)身心飽受傷害就叫愛她嗎？他痛苦萬狀地說他也不想這樣，他比誰都難受，他一心想讓小禾幸福，卻偏偏把她弄得那么痛苦那么受傷。他說著竟號啕大哭起來。搞得荊虹再無話可說。

送走范宗寶，她又想起了建新，她相信建新也不是不愛她，而是面對現(xiàn)實的時候無能力愛她，她不由感嘆，愛在現(xiàn)實生活面前是多么的無能為力！

小禾對荊虹說覺得單義不錯，讓荊虹別錯過了。荊虹告訴小禾她和單義不過是普通朋友，單義老家有女朋友。小禾說憑她的感覺單義很喜歡荊虹。荊虹告訴小禾她跟單義說自己有男朋友，他們之間永遠只能是普通朋友。小禾問她為什么要這么說。荊虹說為了兩個人能無邪念地相處。小禾說你是害怕自己愛上他，還是害怕他愛上你。荊虹說她想和一切所謂的愛保持距離。小禾問她是怕再受傷嗎？荊虹說不是一般的怕。小禾說她也有同感，再也沒有戀愛的心情了。

晚上荊虹和單義一起吃飯時，單義的女朋友打來電話，單義當著荊虹的面接了電話。女朋友問他國慶節(jié)和中秋節(jié)回不回去，他如果不回去她就來北京。單義似乎是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荊虹說自己爭取回去。

掛了電話，單義問荊虹：“中秋節(jié)怎么過？”

荊虹低頭收拾吃完的碗筷沒有做聲。

單義走進廚房邊洗碗邊試探地看著她問：“要不要我陪你一起過？”

荊虹邊走出廚房邊說：“不用你陪，你還是回家陪你女朋友吧?！?/p>

“你是去男朋友那，還是他來你這？”

“這跟你有關(guān)系嗎？”

“怎么，不開心了？誰得罪你了？”

“誰說我不開心了，怎么會不開心呢？”

“是呀，就要見到心上人了，怎么會不開心呢？”

單義洗完碗約荊虹去西門的超市買東西。荊虹推說累了，不肯去。單義讓她去他那看電視，她也不去。單義走出去，她關(guān)上門洗洗就躺下了。

中秋和國慶趕在一起，加起來放一周的假期。她躺在床上盤算著這七天時間該怎么打發(fā)，想到去哪都了無心情，心頭哽咽著一股難言的酸楚。endprint

她剛迷迷糊糊要睡去，聽見敲門聲，她穿著睡衣開了門，單義站在門口打量她一眼說：“這么早就睡了？”然后將一大包小食品塞到她懷里，轉(zhuǎn)身就要走。

荊虹卻反手將小食品塞還給他說：“給你女朋友拿回去吧。”

單義愣愣地看著她說：“怎么，男朋友要來就跟親人客氣上了？”

說著就把袋子扔到屋里返身下樓去了。荊虹關(guān)上房門，將裝食品的袋子拿起來坐到沙發(fā)上。她抱著食品袋在沙發(fā)上呆呆地坐著發(fā)愣。

單義回老家走的時候，將筆記本電腦拿給荊虹說：“這幾天可以和男朋友一起玩玩游戲，還有和男朋友甜蜜之余，別忘了偶爾想想我?！?/p>

荊虹一臉不以為意地說：“你回去光顧和女朋友甜蜜，哪還會在意我想不想你啊?！?/p>

單義吸了吸鼻子壞笑著看著荊虹說：“我怎么嗅到醋味了？”

荊虹白了他一眼說：“哥太自做多情了吧，姐可從來不識醋酸味?！?/p>

荊虹把單位分的月餅禮盒拿起來塞到單義懷里說：“把這個帶上。”

單義又放到地上說：“不拿，不拿，你自己留著吃吧。我單位也發(fā)了?！?/p>

荊虹又把月餅盒提起來塞到他懷里說：“這不是給你的，這是我對兩位老人的一點心意。你要是認我是親人就必須拿上?！?/p>

單義抱住月餅盒笑嘻嘻地說：“好，我拿。我老爸老媽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兒媳婦可就有福氣了?！?/p>

荊虹生氣地往外推他說：“你瞎說八道什么，快滾！”

“怎么？男朋友要來嫌我礙手礙腳了。說實話我可真有點吃醋了?！眴瘟x在門口踱著步說。

荊虹白了他一眼說：“不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我不愛聽?！?/p>

單義點點頭說：“那我走了。你不下去送送我嗎？”

荊虹大大咧咧地說：“送什么，你又不是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p>

單義轉(zhuǎn)身開門時突然說：“我真想帶著你一起走?！?/p>

荊虹愣了一下，隨即回了句：“別發(fā)神經(jīng)了！”單義的背影停頓了一下，出去了，荊虹關(guān)上房門。

荊虹聽見他的腳步聲下樓，然后跑到陽臺上，望著他朝停在樓下的車前走去，打開車門。單義在鉆進車的瞬間抬起頭望著站在陽臺里的荊虹，荊虹朝他嘟了一下嘴，單義朝她做了個鬼臉鉆進車里。

荊虹站在陽臺里，呆呆地看著單義的車開出了她的視野，心里突然感到說不出的空曠，好像單義開車是從她心里走出去似的。

她趴在陽臺的窗上，久久地凝視著樓下一棵在晨風(fēng)中抖動著枝葉的柳樹出神，手無意識地在攪弄著一綹長發(fā)。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慢慢踱進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看到單義買的那袋小食品，百無聊賴地從里邊拿出一袋薯片，撕開封口，拿出一個薯片放入口中，邊嚼邊想著單義的話“我真想帶你一起走”，嘴角現(xiàn)出一絲苦笑。

她打開電腦，讓屋里響徹歡快的音樂。她翻開網(wǎng)頁，瀏覽了一下，又了無心緒地關(guān)掉，打開游戲點了幾下，也覺無趣，想想還是出去散散心吧。記得放假那天，她提著單位發(fā)的月餅，在走廊里遇上社長林芷寧，林芷寧笑著問她中秋是否回老家過，她笑著說在北京過。林芷寧笑著說，那就出去好好玩玩，放松放松。是啊，來北京這么久，哪的景點都沒去看過。便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北京各處的景點，秋天她不喜歡看水，太凄寒，又不喜歡人多太鬧的地方。最后選擇去植物園，她要到充滿綠色的大自然中好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悠閑地徹底放松一下。

2

荊虹一踏進植物園的樹林中，精神不由為之一爽，剛進十月，樹木依然充滿蔥郁的翠綠，雖然是黃金周，但在層層層疊疊的綠樹掩映下游人不顯得太多，還是給人以幽靜清爽之感。她信步走著，饒有興趣地觀賞著各種自己見所未見的不知名的樹木花草，認真地看著上面的標簽，試圖記住它們的名字，她不由驚嘆樹木花草品種的繁多，自然生命千姿百態(tài)的美，讓她贊嘆大自然創(chuàng)造的奇跡的同時也感受到人生的美好，活在這個世界上盡情領(lǐng)略這個世界的美好，難道不是一件最幸福的事嗎？

走得累了餓了，看見一棵大傘一樣張開著枝葉的古松下有幾張椅子，她便坐下來，拿出一瓶礦泉水和一袋蛋黃派來吃。吃著蛋黃派不由又想起單義，這袋點心也是單義給她買的，她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單義能和她一塊來玩就更開心了。又一想，人家此刻一定到家正陪女朋友開心呢。這樣想的時候，眼前的風(fēng)景突然變得索然無味了。她強迫自己提起興致來，在心里對自己說不要去想人家開不開心，自己要使自己過得開心快樂才好。

手機響了，是單義發(fā)來的短信：到家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太想回家，不知這七天怎么過。你那個最親的親人來了嗎？

荊虹坐在樹下揣摩了半天這條短信回復(fù)道：我們正逛植物園呢。好容易回去的，要把女朋友陪開心哦！

單義再沒回音，她怎么也提不起游玩的興致了，把所有的景點潦草地轉(zhuǎn)一遍，便打道回府。

荊虹坐車這一路，一直心不在焉地想心事，差點坐過站。在西門下了車，想到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便直接進了超市，想買點好吃的，好好過個中秋節(jié)。

超市里人出奇的多，人們搶購東西的勁頭就好像不花錢白拿似的，每個人的購物車里都滿滿的裝著五花八門的食品飲品，收款臺前排著長長的隊。那一車車豐盛的食物就讓人聯(lián)想到一家家團聚熱鬧的中秋晚宴，而荊虹的手里只拿了個裝在餐盒里的一小塊豬肉，兩把青菜和兩串葡萄，一個人做兩個菜就夠了，買多了無益且浪費。她夾雜在排隊的人群中，卻仿佛是在節(jié)日之外。這個團聚的節(jié)日真的是不屬于她，家對于她來說變成了一個太遙遠的字眼。她邊排隊邊想，什么時候她的生命里會有一個最親的親人，能在節(jié)日里與她團聚歡笑，共享美餐。這種期待卻讓她覺得那么縹緲遙遠，茫茫人海中，她無處找尋。

回到家里，她本來想好好做兩個菜，可一想一個人吃，也就沒了胃口，只隨便煮了碗面條，放了點青菜，煮好剛要吃，單義發(fā)來了短信：吃飯了嗎？好想吃你做的東北醬茄子。跟戀人一起吃飯的感覺特爽吧？

荊虹苦笑了一下，隨手發(fā)了句：爽歪歪！endprint

單義回：哈哈！

荊虹放下手機，將面條端過來，胡亂吃完，沖了個澡便去玩電腦。她先登錄QQ，見滄海月明的頭像是灰色的，便有些失望地去打開網(wǎng)頁，她在瀏覽網(wǎng)頁時看到一張有趣的圖片想存起來給單義分享，她點開圖片收藏意外地看到一張單義和一個女孩子的合影，單義摟著女孩子的肩，女孩子偎在他的胸前，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女孩子眉目清秀，笑的樣子很甜。單義表情嚴肅，一副兄長的樣子。盡管她知道單義有女朋友，但看到這張照片還是被震到了，心不由往下一沉。她久久地盯著這張照片，盯著女孩子花朵一樣嬌嫩的臉。女孩子燦爛的笑容讓她的心灼痛了一下，她相信這是沉浸在愛中的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孩。她又把目光移到單義的臉上，手指不自覺地上前撫過單義的臉龐，然后關(guān)掉文件。她剛想關(guān)掉電腦，就見QQ上海闊天空的頭像在閃，單義在線，點開，單義發(fā)來一張扮鬼臉的小人頭像，荊虹回了一個調(diào)皮地眨著眼睛的西紅柿臉。

單義：花好月圓還有心思上網(wǎng)？

荊虹：誰說不是呢，你還有心思上網(wǎng)？

單義發(fā)了一個翻白眼的小狗：說你呢？

荊虹回了個斜眼看人的小貓：說你呢？

突然門外傳來兩聲咚咚的聲響，荊虹嚇的一激凌，心怦怦跳，呆在那一動不敢動，側(cè)耳聽著門外的動靜。

單義：什么聲音？我聽見你急促的呼吸了？沒事吧？你是不是嚇壞了？你是一個人嗎？

荊虹聽了半天見門外再無動靜，她才緩過神來。她悄悄跑到門口檢查了一下門，確定門已鎖好，又把臥室和客廳的窗戶關(guān)好，窗簾子拉嚴實，才又坐回到電腦前。單義的頭像一直在閃，讓荊虹的心里倍感溫暖和踏實。

單義：你沒事吧？你在干嘛，你是一個人對不對？快告訴我，急死我了？我馬上動身回去。

荊虹定了定神，看著單義發(fā)來的文字，嗓子里有什么東西在涌動，被她一口咽了下去。

荊虹：沒什么，是男朋友不小心把椅子碰倒了。你可千萬別趕這個時候回來。

單義：是嗎？我怎么沒聽見你們倆人說話??？

荊虹：好啊，流氓！你帶耳麥偷聽我這邊的動靜。不跟你說了，88。

荊虹關(guān)了電腦，走進臥室，插上臥室的門，躺到床上，關(guān)了燈。想到樓下單義的房里空無一人，不由又感到一陣心悸，她伸手從床頭柜上拿過母親的照片抱在懷里，心里才稍稍安寧些。她輾轉(zhuǎn)著天快亮了才睡著。

3

荊虹睜開眼睛，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陽光已經(jīng)暖暖地傾泄進來，北京秋天的氣候還是很怡人的。荊虹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窗外的新鮮空氣。想著今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又該去哪讓自己開心呢？可一想到京城各大旅游景點人山人海的擁擠情景，又哪都懶得去了。

她洗瀨完畢，拿了兩塊月餅和一串葡萄放到母親的照片前。荊虹撫摸著母親的照片說：“媽，今天是中秋節(jié)了，您陪女兒在北京過吧。”

她想起去年的中秋節(jié)還是從學(xué)?；丶液湍赣H一起過的。那天，母親早早收攤，拿回西瓜和葡萄，買了稻香春的月餅，做了她最愛吃的排骨燉油豆角、鲇魚燉茄子。她和母親一起包了豬肉芹菜餡的餃子。她做夢也沒想到那會是她和母親過的最后一個中秋節(jié)。人世間的事怎么會如此難料，你最親的親人在你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就在你的生活中消失了，讓你在極度的悲痛和孤獨中清醒地認識到人生的虛無和莫測。這一年的時間對她來說如同十年一般漫長難熬，一年前的今天如在眼前卻又恍如隔世，母親對她來說也是如在眼前卻又好像如同前世，有親情相伴的日子成了漸行漸遠的回憶。佳節(jié)思親的傷痛讓她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哭過之后覺得肚子里空空的夠不著底，咳，今天過節(jié)了，這樣跟自己過不去，母親會心疼不放心的。失去了母愛的呵護，自己也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的胃。她下廚房，先用電飯鍋淘上米插上電，然后切肉絲炒了一個尖椒和一個豆角絲。

荊虹坐在餐桌前，想起手機沒開，就先去開了手機，手機一打開就收到單義祝福的信息。

她邊吃飯邊想像著單義若是吃到自己做的這兩個菜，將會出現(xiàn)的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由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吃完飯她還是沒有想好今天的節(jié)該怎么過。

她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腦，登上QQ，竟發(fā)現(xiàn)滄海月明的頭像亮著燈，她的心里略過一陣喜悅和溫暖，她正要去搜一個中秋祝福的圖片發(fā)給他，就見他的頭像在閃，點開是一張精美的中秋祝福賀卡，她趕快去找了張卡通動漫賀卡回復(fù)給他。

滄海月明：過節(jié)怎么宅在家里，沒出去玩呀？

荊虹發(fā)了個笑臉：旅游的人太多，還是家里清靜。哥你也沒出去呀？

同感，出去光看人了。平時忙忙碌碌的，這過節(jié)反而無所適從，不知該做什么好了。

沒跟家人團聚呀？

父母被妹妹帶到南方旅游去了。你跟誰一起過的？

沒誰？

自己一個人嗎？

嗯。

哦，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到哥這里來過好嗎？

這不太方便吧？

呵呵，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我是說怕你家里不方便。

家里就我一人。

那嫂子呢？

荊虹問出了在心里盤繞很久的話，不由緊張的心怦怦跳。

哦，她在國外。你來嗎？

讓我想想。

怎么不敢來見哥呀？哥又不會吃了你。呵呵…

要說就要與他相見，確實讓荊虹的心里很矛盾糾結(jié)。應(yīng)該說除了單義，他是她在北京最知心的朋友，單義是她的好哥們，而他是她最交心的知己。她覺得他是她心靈的朋友。這種友誼是超越時空和現(xiàn)實之上的，是一種真純和唯美。她不想與他相見，擔心很可能生活中的距離拉近了，而心靈的距離就會拉遠。怕見面之后，這種純粹的情誼會被世俗中的一些東西所玷污。與他之間的友誼就像是她少女心田中盛開的一朵最圣潔燦爛的鮮花，照亮著她的孤獨的人生。她小心翼翼地用心澆灌，生怕會被世俗的風(fēng)雨所摧殘。可是她的內(nèi)心又充滿了很強烈的想見到他的渴望，渴望在這個團圓的節(jié)日能有一個知心的朋友陪在身邊，促膝交談，其樂融融。可是這種渴望中又夾雜著別樣的讓她心動和緊張不安的東西，是一個少女對一個異性的憧憬向往和害羞畏懼。她不是不相信他這個人，而是擔心一旦見面，兩個人也許會身不由己拉近距離，而這種沒有距離的后果很可能是讓兩個人形同陌路，比如建新，所以她和單義一開始就以自己有男朋友為由設(shè)定了兩個人的距離。而她和滄海月明現(xiàn)在的這種距離是最佳距離，可以無話不談，傾心交流，卻又可以超脫于世俗中的男女私情，永遠保持這樣不是最好的嗎？為什么要把這種關(guān)系拉，進現(xiàn)實中呢？endprint

荊虹正在躊躇中，滄海月明又打出一句話：你要是實在不想來，哥不會勉強你，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這個節(jié)彼此都能過得開心點。人生苦多，我們只有盡量讓自己過的開心些。

荊虹的手好像不聽大腦指揮似的打出一句話：好，我去。

她看到自己打出的這句話嚇了一跳，自己明明是想好不去的，怎么就輕易答應(yīng)了呢？她明白了，其實自己是那么那么的想去，那么那么的渴望見到他。

那哥今晚好好露一手，讓你嘗嘗我的廚藝。我這還有現(xiàn)成的于紅，咱們對月暢飲好不好？

荊虹看到這句話，內(nèi)心涌起一股溫暖的熱流，竟產(chǎn)生出一種回家見親人的喜悅和感動。

滄海月明要開車來接荊虹，被她拒絕了，她覺得那樣的感覺有些不對，她寧愿自己乘車去拜訪他。滄海月明把自己的住址告訴荊虹，荊虹簡單收拾下就上路了。

滄海月明住在西城區(qū)，二環(huán)堵車，荊虹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才趕到滄海月明所在的小區(qū)。小區(qū)的院子里是一些高大的槐樹，投下很濃的樹蔭，住宅樓還是老式的板樓，墻上爬滿青藤，很有些古樸的老北京的韻味。

荊虹按照滄海月明告訴她的樓號找到他所住的那棟樓，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緊張起來，腿有些發(fā)軟，她下意識地躲到一棵槐樹后，望著他所在的一單元五層的窗子出神，她知道此刻他正在這棟屋子里等她，精心為她準備晚餐，今晚她將在這個屋子里和一個用心呵護她的男人共度一個溫馨美好的團聚之夜，可是這夜之后意味著什么呢？

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建新陪她度過的那個嚴寒的塞北小鎮(zhèn)之夜，突然一股徹骨的寒涼和疼痛襲上她的心頭，她有些驚慌又失魂落魄地離開那個小區(qū)，出了門口，她有些依戀地轉(zhuǎn)身朝里望了一眼，然后上了公交車。

她拿出手機想給滄海月明發(fā)信息，手機恰在這時響了，是滄海月明打來的電話。她按下接聽鍵。

“到了嗎？我在小區(qū)門口等你呢？”

“哥，對不起，我剛才到了，可……又坐上了回去的車?！?/p>

“哦，你……又……回去了？”

“哥，我……”

“沒關(guān)系，不用解釋，我能理解，女孩子嘛，面對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難免會有顧慮。”

“哥，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呵呵，你不用再解釋，我知道我知道，你自己回去要過的開心點，聽見沒？”

“謝謝，我知道，那你今天也要開開心心地過。”

“好，拜拜！”

滄海月明掛了電話，荊虹握著手機呆呆地坐在車上，腦子里一片空白。車上的人一波波地上下，她就在那失魂落魄地坐著，等她回過神來，想起是不是到站了，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坐過好幾站。她下了車，見路邊有一大塊綠地，綠地里有幾棵垂柳，垂柳下有椅子，有幾個老人坐在椅子上。她信步走過去坐在椅子上，她想想點什么，可是腦子里卻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呆呆地坐著……

荊虹回到住處的時候，已是傍晚。她進屋就了無思緒地倒在床上睡去了。

荊虹恍惚中睜開眼睛，就見月亮的清輝搖曳著灑滿床，如煙若夢的仿佛無邊起伏的愁緒，又像似無聲無息的傾訴。荊虹躺在那里靜靜地感受著月光的思緒，而她的思緒就和這月光的思緒交匯在一起，傾瀉于無邊的秋夜中。

手機響了，打開是滄海月明發(fā)來的短信。

春花落盡秋月凄，樓臺把酒對影敘。傾杯飲盡愁幾許，醉臥不知秋涼意。

荊虹讀著詩，站在窗前遙望著遠天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心中涌起無限的凄涼和傷感，眼里不覺淌出兩行清淚。

她給滄海月明回了一首詩：又逢中秋踏月華，夢中依稀又回家。世事滄桑多變故，月虧月盈走天涯。

手機響了，滄海月明撥通了她的電話。

“干嘛呢？”

“哦，賞月。你的聲音怎么有點不對？”

“我聽你的聲音也有點不對，我醉了，你哭了?！?/p>

“哥，這樣的夜晚多虧有你還想著我?！?/p>

“因為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認識你時，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你心里比我還苦?！?/p>

“其實我今天真的是想跟你一起賞月的?！?/p>

“呵呵，我們現(xiàn)在不也是在賞同一輪明月嗎？”

“哥，我給你唱首歌吧？”

“好，真是個意外的驚喜。”

荊虹唱起了蘇軾那首著名的水調(diào)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

“你的歌聲讓我覺得這個夜晚真溫暖。”

“有你傾聽，我也覺得這個夜晚很溫暖。”

“這么說咱倆都擁有了一個溫暖的中秋夜晚。”

“哥，認識你真好?！?/p>

“我也是?！?/p>

“哥，希望你永遠是我現(xiàn)實之外的親人。”

“為什么不能是現(xiàn)實之內(nèi)呢？”

“現(xiàn)實之內(nèi)會讓很多美好破碎?！?/p>

“也許你說的有道理?！?/p>

4

荊虹還在睡夢中，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她拉開窗簾見天已經(jīng)大亮。她不知道一大早的誰會來叫門，便穿好衣服打開門，出乎意料的見單義手里提著個大袋子站在門口，不由愣住了，她以為自己睡糊涂看錯了，又定睛看了看，確實是單義。

單義眨動著眼睛看著她說：“怎么，士別三日就不認識了？”

荊虹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地拉住單義的手說：“快進來，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p>

單義看著她睡眼惺忪的樣子說：“都幾點了？還沒睡醒啊。從此君王不早朝了吧？”他朝臥室呶呶嘴把手里的袋子遞給荊虹說：“男朋友還在睡吧？我就不進了?！?/p>

荊虹一把將他拉進屋說：“胡說什么啊，快進來。”

單義進屋悄悄探身朝臥屋看了一眼松了口氣說：“沒人啊，你那位親愛的呢？”

荊虹白了他一眼說：“走了?！比缓笕ミ^道的洗臉池邊洗臉刷牙。endprint

單義將大袋子放在沙發(fā)上，在屋子里巡視一圈，走到洗臉池邊審視地看著荊虹說：“哎，我怎么覺得你這個男朋友像似虛擬的呢？”

荊虹噴出一口泡沫水瞪著他說：“怎么，你覺得本小姐就沒男人愛是不是？”

單義掩飾地干咳一聲坐到沙發(fā)上說：“我就是有點好奇，你這個男朋友太神秘了。”

荊虹洗漱完走到他跟前說：“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單義一直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說：“啊，我那個設(shè)計方案上班就要交上去，我還要再改改，不得不提前往回趕?！?/p>

“餓了吧？想吃點什么？”

“嗯，就是有點想吃你做的飯了，吃什么都行，就煮碗面得了?？纯次医o你帶的好吃的。”

荊虹打開袋子看。

“哇！這么多，都是些什么??？”

“都是我們淄博的特產(chǎn)，薄酥燒餅、金絲鴨蛋、骨里香燒雞還有香酥牛肉干?！?/p>

荊虹一樣樣看著，樂得忍不住一把摟住單義的脖子嚷道：“親人，你真是太好了！”

單義就勢摟住她的腰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她說：“那你該怎么謝謝親人？”

荊虹感覺到男人的氣息和身體的熱量，她的神思有了片刻的恍惚。她有些嬌羞地問：“那你說怎么謝？”

單義更緊地攬住她的腰噘起嘴唇說：“來，啵一個?！?/p>

荊虹突然清醒過來，用力掙脫他的懷抱說：“行了，別鬧了，我該去給你做飯了?！本团苓M廚房。

單義若有所失地盯著她的背影。

荊虹在廚房忙了片刻，便端著一碗肉絲面出來放到桌上。

“你先湊合吃點，一會兒我出去買菜，中午好好做八。個菜?！?/p>

“好，咱倆一起去。”單義拿起筷子正要吃，見只有一碗飯就問：“哎，你怎么不吃??？”

荊虹坐到沙發(fā)上拿出一個薄酥燒餅說：“嘿嘿，我想吃這個。”她狠狠地咬了一口說：“好酥脆呀！真香！”

單義看著她那副貪饞的吃相直樂說：“你接著點，看看直掉渣。這要是掉下來就全碎了。”

荊虹一邊嚼著餅一邊好奇地拿起一個鴨蛋說：“這不就是咸鴨蛋嗎？大老遠怎么還拿這個？”

“這可不是一般的咸鴨蛋，是我們淄博的有名的金絲鴨蛋，蛋黃里的油特別多，比一般的咸鴨蛋可香多了！”

“你們淄博怎么有這么多的好吃的呀，真是個好地方?！?/p>

“那我下次回家你跟我一起去吧。你知道嗎？這些好吃的都是我媽和我妹妹給你買的。我媽聽說我在北京有個無父無母的妹妹，就讓我下次回去一定要把你一起帶到家里，她要認下你這個女兒。我媽特別喜歡女孩?！?/p>

“好，我有機會一定去看望阿姨。你還有個妹妹呢？怎么沒聽你說過??？”

單義邊低頭吃飯邊說：“我妹妹就是我未婚妻?！?/p>

“??？”荊虹聽得愣住了，不知該說什么。

“我妹妹是我媽從醫(yī)院抱養(yǎng)的棄嬰，我媽是婦產(chǎn)科的醫(yī)生，我妹妹生下來第二天她生母就不見了，我媽就把她抱回家?！?/p>

“阿姨真是個偉大的母親。這么說你和你未婚妻就是傳說中的青梅竹馬啊！好令人羨慕！”

“唉，有什么好羨慕的?！眴瘟x放下碗站起來說：“我有點累了，回去睡一會兒?！?/p>

“天不亮起來開這么長時間的車是夠累的，快回去歇著吧。”_“開這幾個小時的車倒沒事。關(guān)鍵是我回去這兩天一直沒睡好?！?/p>

“是不習(xí)慣家里的環(huán)境了吧？”

“哪是，就是一睡著就夢到你，然后就醒了，就一直擔心你?！?/p>

“擔心我什么？真夠婆婆媽媽的？”

“擔心你被狼叼走了?！?/p>

單義走出門甩下一句。荊虹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5

過完中秋上班之后，荊虹和單義的工作都進入一種忙碌狀態(tài)，兩個人晚上都時常加班，荊虹還是能搭上單義的車，三更半夜的到家，兩個人都各自抓緊時間休息。荊虹做的兩個選題連續(xù)發(fā)了頭版頭條，引起社長的重視，林芷寧在選題會上表揚了荊虹，讓荊虹感到受寵若驚的同時，也給了她人生的希望和信心，使她相信自己不但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在社會上立足，而且會活得越來越好。

一天下午，荊虹正在電腦上寫稿子，主任進來說社長讓她過去一下。荊虹有點竊喜又有點緊張地走進社長室。

林芷寧坐在大辦公桌前正在網(wǎng)上瀏覽，見荊虹進來，微笑著朝她點點頭，讓她坐到沙發(fā)上。林芷寧以一種朋友的姿態(tài)給她傳授一些做媒體的經(jīng)驗，他跟她交談的時候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但她卻覺得他的目光深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落寞，為什么這種落寞會令她如此熟悉，還有他的沉靜平和的聲音也是讓她覺得如此熟悉。她的腦海中一下跳出了滄海月明的名字，她被自己的聯(lián)想弄得心里一陣驚悸，她責怪自己聯(lián)想得太離譜了，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搭界，她想也許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年齡相仿的北京文化人的緣故吧，難免會有一些相似之處。林芷寧把周報最重頭的兩個欄目都交給她去做選題，她知道這其中包含了社長對她多么大的器重和賞識。她覺得命運為她打開了一扇門，踏進去會有無限美麗的人生風(fēng)景。

因為寫稿子的份量加重，她白天出去跑采訪，晚上回到住處就要開夜車寫稿，這樣她就急需一臺電腦，為了攜帶方便，有時采訪也需要用電腦，她決定買臺筆記本電腦。正好發(fā)首篇的兩個選題她拿到了兩千元稿費，加上原來的工資和稿費積攢的，留點生活費，也夠買臺國產(chǎn)的筆記本電腦了。她就決定趁周日去中關(guān)村買電腦。單義本來這個周六周日都要加班的，但他決定周日抽出一下午的時間陪荊虹去買電腦。

荊虹決定買個國產(chǎn)的能用就行，而單義卻堅持贊助她幾千讓她買國外的知名品牌，說質(zhì)量和性能絕對是不一樣的。荊虹拒絕他的贊助，堅持買聯(lián)想的，單義卻自作主張，用自己的銀聯(lián)卡刷了一款近萬元戴爾的，氣得荊虹火冒三丈，賣電腦的女孩子羨慕地對荊虹說：“看你男朋友對你多好啊?！?/p>

荊虹被弄了個大紅臉，單義卻得意地看著她笑。坐到車里，荊虹把手里的七千塊錢塞到他包里，鄭重聲明余下的下個月發(fā)工資還他。endprint

單義邊發(fā)動車邊有些傷心地說：“你怎么跟我分的這么清啊，放心我沒有什么不良企圖?！?/p>

荊虹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態(tài)度有些過了，人家一片好心要幫她買個好電腦，她卻沖人家發(fā)火，自己有些太不知好歹了?？伤娴牟幌胭I那么貴的電腦用，便不想向單義道歉，一路上兩個人都默不作聲。

車開到通州的新華大街，荊虹提議要請單義去飯店吃個飯，單義說你要是真想感謝我就回家好好給我做幾個菜吧。這段時間由于彼此的工作都太忙，好幾天都沒有做頓像樣的菜坐在一起吃了。于是兩個人下車去了超市，荊虹拿了雞翅、大蝦，豬里肌、袋裝的筍絲還有幾個尖椒，結(jié)果結(jié)帳時單義又搶著刷了他的信用卡。

荊虹做飯的時候，單義就忙著給新電腦裝程序和安裝無線上網(wǎng)卡。等荊虹的菜做好了，單義也把電腦搞定。

吃飯時，單義嗅著滿桌子好菜，又看了看荊虹說：“唉，能跟美女坐在一起，吃美女做的菜乃無上之幸福！”

荊虹看著電腦桌面故意嗲著聲說：“做頓飯的功夫，就有聰明的帥哥幫著把電腦搞定好好幸福耶！”

單義拿大眼珠瞪著她說：“你還知道幸福??？”

荊虹也用美目瞪著他說：“那你以為我是冷血動物啊？”

單義夾了口菜咽下去說：“我看你就是冷血動物！”

第五卷

1

周五快下班的時候，荊虹接到小禾的電話，聽到小禾回北京了，荊虹心里特別高興，小禾說她回來十多天了，在一家網(wǎng)站做情感欄目的編輯，聽小禾的語氣好像是從那段陰影中走出來了。小禾約荊虹和單義晚上一起吃頓飯，為上次的事情表示感謝，荊虹說什么謝不謝的，咱倆誰跟誰啊。小禾說就是想一起聚聚還不成嗎？她讓荊虹給單義打個電話約一下。荊虹讓她直接給單義打，小禾笑著說他是你的朋友，我跟他不熟，還是你打合適些。荊虹給單義打電話，單義說他晚上要參加公司一個合作開發(fā)項目的談判，要很晚。小禾問荊虹周六休不休，荊虹說周六她在家寫稿子。又讓荊虹問單義周六有沒有時間。單義說他周六要加班，但晚上能早些回去。小禾說那她周六下午過荊虹這邊來。

荊虹周六早晨起來就去八里橋批發(fā)市場買了武昌魚，皮皮蝦和排骨。還有一些疏菜水果，她不能讓小禾上門來請她吃飯，再說三個人去飯店，單義不會讓兩個女孩子買單。所以她還是選擇在家做。

她順便買回兩根油條，一杯豆?jié){，草草吃完，便把排骨煮上，開始寫稿。

傍晚小禾來的時候，荊虹已經(jīng)把排骨煮熟，菜都洗好了，小禾很覺過意不去，幸好她來時，給荊虹和單義每人各買一箱營養(yǎng)舒化奶。

荊虹給單義打電話，他說正在回來的路上。兩個女孩就在廚房忙活開了。單義一進屋聞到紅燒排骨的香味，就笑著說，能吃到兩個大美女燒的菜，太幸福了！

小禾說都是荊虹的手藝，自己不過是打打下手而已。荊虹可是典型的賢妻良母類型，單義有些酸溜溜地說，所以她的男朋友有眼光捷足先登了。小禾說荊虹整天給你做飯吃，要是有一天去給老公做飯吃了，你怎么辦？

單義說那我就從這五樓跳下去。

荊虹說得了吧，恐怕我沒等嫁出去，你就急著把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娶進家了。

單義認真地說你要是答應(yīng)嫁給我，我立馬把你娶進門。

荊虹有些不高興地說，我朋友在這呢，你這是在毀我名聲。

小禾說單義這是在向你表白心跡呢，你可別錯過了。

荊虹紅著臉說別鬧了，快吃飯吧。

單義因為覺得兩個女孩子好不容易見面要說些閨中私房話，吃完飯便回去了。

深秋的晚上，屋里有了寒氣，兩個女孩子收拾完碗筷洗洗就上床躺著蓋著被子說話。

“單義真的是一個不錯的男孩子，人善良可靠，你可不要錯過哦。”

“這是不可能的，人家有女朋友我怎么能從中間插一腳?！?/p>

“我覺得單義愛的就是你。你看他瞅你那眼神?！?/p>

“啥眼神？”

“就是愛一個人的那種眼神。他肯定不愛他女朋友，要不他怎么一個人出來，不把女朋友帶出來？”

“可能是他媽媽舍不得讓他女朋友出來唄，或者女朋友在家的工作好舍不得丟?！?/p>

“那他也應(yīng)該留在家鄉(xiāng)才是。他一個人出來多半就是因為不愛他女朋友才選擇這樣的逃避?！?/p>

“你凈瞎猜，人兩個人是一塊長大青梅竹馬怎么會不愛呢？”

“因為是青梅竹馬太熟悉了往往很難產(chǎn)生愛的激情。他對你肯定比對那女孩子有感覺，難道你感受不到嗎？”

“感受到有什么用，人家兩個人是一塊長大的，父母認準的婚姻，我去愛他除了找著受一場傷害，還能有什么結(jié)果？”

荊虹的眼淚都涌出來了。

“你是被老家的男朋友傷怕了，不敢去愛了?！?/p>

“與其在愛過之后成為陌路還不如保持一份長久的友情，更能讓人感受到溫暖的呵護。”

“當你感受到一個男人無微不至的呵護的時候，那其實他對你一大部分是愛的成分了。”

“管他是愛還是友情，只要保持住距離，就是美好的，就不會有傷害?！?/p>

“可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靠友情來慰藉心靈，愛來的時候是沒法抗拒的。”

“反正我目前不想去觸碰什么愛，這樣就挺好。哎，你怎么樣，跟范宗寶一直沒聯(lián)系嗎？”

“他往我老家打過電話，家里人說我一直沒回去，再就徹底斷了。我回來后，有一次碰到他一個哥們，說他訂婚了，家里給找的門當戶對的北京姑娘?！?/p>

“那你沒想著再交一個男朋友？”

“以前在房地產(chǎn)公司的一個銷售主管一直在追我，他是陜西人，人不錯挺踏實的，也挺能折騰的，在北京買了按揭房，我回來后他請我吃了兩回飯，我想把自己嫁掉算了，可就是沒心思跟他談情說愛，那個心怎么也動不起來?！?/p>

“說來說去，你還是忘不掉范宗寶?！?/p>

“也不是忘不掉，好像就是心死了?！眅ndprint

“你說一個人生活不好嗎，為什么一定要嫁人？”

“女人沒有愛，生活該多悲慘?。　?/p>

“被所謂的愛所傷不是更悲慘嗎？”

“一個真正從心里愛你的男人是不會讓你受傷的。受傷的就不是真愛?！?/p>

荊虹的手機響了，是滄海月明發(fā)來的問候信息。

小禾聽說荊虹交了一個中年已婚的網(wǎng)友，就提醒她說要和這樣的人少聯(lián)系，千萬不能見面。

荊虹說這是一個很有修養(yǎng)的人，對她像對小妹妹一樣關(guān)心，他們談的很知心，她孤獨的時候可以向他傾訴，他孤獨的時候也愿意向她傾訴。她已經(jīng)把他當成親人一樣了。

小禾警告她說這樣的男人最危險，最有殺傷力，你要是跟他交往下去，見面的話，肯定掛掉。

荊虹不以為然地笑了，她相信自己可以保持住距離。

小禾說一個人也許傷過才能看懂什么是愛。

2

轉(zhuǎn)眼到了深冬季節(jié)，天氣一天天轉(zhuǎn)冷，一天天變短，夜里常常有呼呼的風(fēng)聲刮過，荊虹租住的這棟樓是在小區(qū)的西北角斜著蓋的，呼嘯的風(fēng)刮過來，被樓擋得找不到出去的路，便在樓角掙扎著，時爾低沉嗚咽，時爾凄厲哀號，時爾咆哮怒吼，像是要把人的心撕成碎片。這風(fēng)聲又讓荊虹想起了東北的寒夜，一些過去的記憶在腦際縈繞，夜里老是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是不斷做噩夢。

失眠的時候，她忍不住給滄海月明發(fā)短信，她知道他一般睡的挺晚的，滄海月明回短信囑咐她睡前把電熱毯插上，蓋厚被子，身體暖和了，精神就放松了，睡得就踏實了。他的短信讓荊虹感到說不出的溫暖。她心里想被人關(guān)心著真好。

一天晚上又刮起大風(fēng)，荊虹的心里一陣驚悸，洗漱完正要上床躺下，響起敲門聲，她以為是單義，便問也沒問就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荊虹當時嚇得幾乎不會呼吸，心都不跳了。陌生男子朝屋里看了一眼說對不起走錯了。荊虹飛速關(guān)上房門鎖好，渾身嚇得癱軟無力，她抖著兩腿給單義打電話，單義說他正在單位加班。荊虹拿著手機飛快地沖進臥室，將臥室的門關(guān)好鎖上，上了床，關(guān)上燈，心里還是怕，索性用被將頭蒙上，捂出一頭汗卻睡不著。她想著漫漫冬夜何時能熬到天亮。便躲在被子里給滄海月明發(fā)短信：冬夜讓我無處躲藏！

滄海月明很快回短信：又睡不著了？

一會又發(fā)來一條：有一個成衣制造商，因生意不好，整天心情郁悶，睡不好覺。去找心理醫(yī)生看。心理醫(yī)生見他雙眼布滿血絲，便問他說：“怎么了，是不是受失眠所苦？”成衣商人說：“可不是嗎！”心理醫(yī)生開導(dǎo)他說：“這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回去后如果睡不著就數(shù)數(shù)綿羊吧！”成衣商人道謝后離去了。過了一個星期，他又來找心理醫(yī)生，他雙眼又紅又腫，精神更加不振了。心理醫(yī)生復(fù)診時非常吃驚地說：“你是照我的話去做的嗎？”成衣商人委屈地回答說：“當然是呀！還數(shù)到三萬多頭呢！”心理醫(yī)生又問：“數(shù)了這么多，難道還沒有一點睡意？”成衣商人答：“本來是困極了，但一想到三萬多頭綿羊有多少毛呀，不剪豈不可惜?！毙睦磲t(yī)生于是說：“那剪完不就可以睡了？”成衣商人嘆了口氣說：“但頭疼的問題來了，這三萬頭羊毛所制成的毛衣，現(xiàn)在要去哪兒找買主呀！一想到這兒，我就又睡不著了！好妹妹，別自己嚇自己，安心睡吧。

荊虹看完這條長長的短信，因感動而心情放松許多。將頭從被子里鉆出來，聽著風(fēng)聲也不覺得那么可怕了。

第二天，荊虹沒有去單位，在家趕寫一篇采訪稿，由于昨晚沒睡好，寫了一上午稿子，中午又睡了一大覺。下午把稿子寫好，又潤色了兩遍，見天已擦黑。想單義昨晚加班那么晚，今晚大概會按時下班。便下樓到小區(qū)門口的小超市買了些菜回來，想晚上給單義好好做兩個菜吃。

荊虹提著菜上樓，走到單義門口，想他應(yīng)該不會這么早回來，可還是忍不住想敲敲門試試。她一手提菜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按兩下門鈴，正要轉(zhuǎn)身上樓，門居然開了，單義站在門口。荊虹喜出望外地說你這么早就回來了。單義操著濃重的鼻音說今天提前回來了。荊虹聽他說話的聲音不對頭，就問他是不是感冒了。單義輕描淡寫地說昨晚加班太晚沒趕回來住單位的沙發(fā)有點著涼了。

荊虹說那你快去躺著吧，我回去做飯，做好給你端來。單義說不用，做好用手機震我一下我上去吃。

荊虹做好飯菜，將菜盤子和飯碗裝在一個大盆里端下來，一推門門就開了，單義沒鎖門。荊虹進屋，將盆放在桌子上，沒見人影，伸頭往臥室一看，見單義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荊虹看著他睡得香甜的樣子不忍心叫他起來吃飯，可不叫吧，又怕飯菜涼了，她進廚房拿起炒鍋的蓋子想把飯菜蓋一下，不想弄出響動，單義打著哈欠從臥室出來。荊虹說你再去睡會兒吧。單義說你剛才來之前我都睡一大覺了，睡好了。荊虹說你感冒了快把外套穿上吧，剛睡好別著涼。單義乖乖地拿起一件棉襖套上。

單義看到桌上的飯菜說你做好還送下來多不好意思。荊虹說啥時候?qū)W會這么客氣了?？旌赛c熱湯吧，出出汗就好了。單義說你還煲湯了，真是太棒了。單義用勺子舀了一下裝在小奶鍋里的白蘿卜湯喝一口，贊不絕口地說真香，你這么快就燉出排骨湯了。荊虹說現(xiàn)燉排骨湯哪來得及，我是用的濃湯煲。單義津津有味地喝著白蘿卜湯，突然說你男朋友沒我幸福，這么好喝的湯我喝著了他沒喝著。

荊虹笑得一口飯差點噴出來。荊虹吃完去廚房燒上開水，說你吃完飯把感冒藥吃了，你上次給我買的感特靈我沒吃完給你拿來了。

單義放下筷子打了一個嗝說，你說一個男人得修幾世的福份才能娶到你這樣賢惠的女孩做老婆，那個家伙真讓人嫉妒死了。

不知道為什么，單義的話竟讓荊虹感到一陣心酸。她將燒好的水給單義倒進杯子里，將碗筷放進大盆里端起來就要走。

單義打開電視說，急什么，坐下看會青歌賽吧。

荊虹說你不是感冒了嗎，我回去你也早點休息吧。

單義說，咳，多大個事，喝湯都喝好了，沒事了。

荊虹說那你也要把藥吃了。

單義端起杯拿起藥說，好我吃。你快坐下看電視吧。endprint

兩人看青歌賽看得正投入，突然聽到荊虹驚恐地說：“你聽，起風(fēng)了！”

單義不以為意地嗯了一聲，荊虹很突兀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說：“刮大風(fēng)了，我要回家了！”

單義笑了說：“你家多遠啊，需要翻過幾座山、爬過幾道坡？”

荊虹還是一臉驚恐地朝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單義見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就說：“好吧，那你回去吧，這么遠的路我送送你吧?！?/p>

荊虹忘了拿碗盤，徑直走出去，單義把她送到樓上，荊虹一邊開門一邊說：“你聽這風(fēng)多可怕！”

單義有些憂慮地看著她說：“你怎么了，沒事吧，要不要我進去陪你一會兒？”

荊虹沒有理會他的話，進去就把門關(guān)上了。

3

朦朧中荊虹看見房門被風(fēng)刮開了，她驚慌地跑去關(guān)門，卻怎么也鎖不上，發(fā)現(xiàn)門鎖壞了，她只好搬過桌子來將門頂上，趕緊縮回到床上。她剛躺下，就見門“啪”地一下被撞開了，一個黑影閃進來，一直奔到床前朝她撲過來，她本能地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大叫，一下驚醒過來，原來是做了一個噩夢。

她探出身悄悄將臥室的門打開一條縫，見外邊的門是緊緊關(guān)著的，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時她聽見輕輕的敲門聲。她的心又提到嗓子眼，驚恐地問了一聲：“誰？”

她聽見單義在叫她的名字。她下床去開門，兩腿軟得有些不聽使喚。她一看見單義就不顧一切撲進他的懷里。單義輕輕抱住她，發(fā)現(xiàn)她的額頭上全是冷汗，睡衣的后背也被汗水濕透了。單義焦急地說：“我好像聽見你叫了，快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荊虹有氣無力地說：“做了個噩夢?！?/p>

單義安撫地輕輕拍拍她的背將她帶到沙發(fā)上坐下。拿過毛巾為她擦去額上的汗水，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你是不是特怕刮風(fēng)，你常做噩夢是嗎？”

荊虹點了點頭。

“是不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心里特沒有安全感？”

荊虹喝了口水定定神說：“我9歲那年父親去南方打工，母親在縣糕點廠上班，三班倒，夜里我常一個人在家。我們東北秋冬季老刮那種大煙泡，夜里聽著像要把房子刮走似的。我們家是兩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平房。一天晚上刮大煙泡，母親去上夜班，我嚇得睡不著覺，忽然聽見一種異樣的響聲，我從被子里鉆出來悄悄下地，就見有一只鐵棍從門縫里伸進來，在撥里邊的門插，我當時覺得自己都不喘氣了。一種本能使我快速鉆進炕洞里，我們東北都睡炕，那是一個吊炕，底下是空的，母親堆了一些雜物，我就鉆進那堆雜物里，多虧我那時長得很瘦小。我聽見腳步聲在屋里響起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心不再跳了。等我又聽見自己喘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我從炕洞下鉆出來，見柜子里東西被翻得到處都是，好在沒丟什么，我們家那時也確實沒有什么值得丟的。母親還沒有回來，我把東西按原樣整理好。母親回來之后，我就跟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我不想讓母親上夜班的時候還為我擔心。后來母親一上夜班我就鉆到床下睡。那樣也整夜嚇得睡不著直出冷汗。那時我就得下了神經(jīng)衰弱。”

她又喝口水對單義說：“我沒事兒了，你回去吧，你感冒了，別再凍著?！?/p>

“我不是你的親人嘛，跟我還客氣。”

他將她抱進臥室放到床上說：“睡吧，我坐在旁邊做你的守護神，等你睡著了我就走?！?/p>

荊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單義，“你還是回去吧，你坐那瞪著兩只大眼珠子看著我，我咋能睡得著？”

“你說道還不少，那我發(fā)發(fā)功給你驅(qū)驅(qū)邪就走?！?/p>

單義說完伸出兩臂對著床做了一個發(fā)功的動作。

荊虹被他的樣子逗樂了，“你發(fā)的這是啥功??！”

“我多釋放點陽剛氣，妖魔鬼怪就都嚇跑了?！?/p>

荊虹捂嘴樂，“大師，行，你快回去吧?！?/p>

單義幫她掖了掖被角，隔著被子輕輕拍著她說：“寶貝，安心睡吧?！?/p>

荊虹躺在床上眨動著黑眼睛看著單義走出去。單義回頭沖她做了個鬼臉。

4

荊虹被派到西安去采訪一個文化節(jié)。到西安第三天晚上，她買好車票，準備返回的時候，接到單義的短信，問她什么時候回來，他去車站接她。荊虹感動地想他怎么會算到她會今天回去，難道單義跟自己有心靈感應(yīng)嗎？荊虹算了一下，到北京是第二天下午，單義正在單位，她知道這段時間單義設(shè)計的產(chǎn)品正在投入生產(chǎn)，他老是要盯著，就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便回復(fù)說她想在古城多呆兩天，好好轉(zhuǎn)轉(zhuǎn)。

沒想到單義回復(fù)：那我去古城陪你一起轉(zhuǎn)吧。荊虹回復(fù)一句：開什么玩笑。就不再理他。第二天下午，荊虹在北京下了火車坐938回到通州住處，她背著旅行包爬到四樓時望著單義的房門想他這時候一定在單位腳打后腦勺忙呢。不想房門突然開了，單義胡子拉碴一臉憔悴地站在門口。兩個人都看著彼此發(fā)愣。

單義先開了口：“我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你?！?/p>

“我的腳步聲有什么特別嗎？”

“那當然，每一步都踩著心事?！?/p>

“我看你倒是滿臉寫著心事，你這個點怎么會在家？”

“今天沒去?！眴瘟x神情落寞地說。

“怎么，生病了？”

“你咒我生病?。　眴瘟x臉上現(xiàn)出少有的惱怒神情。

荊虹瞪著他說：“你吃槍藥了！”

單義神色黯然地說：“我吃槍子兒了?！?/p>

荊虹：“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單義陰著臉說：“沒事，你快上去歇著吧。”說著就要關(guān)門。

荊虹搶前一步從還沒關(guān)上的門縫里擠進屋。

荊虹放下包，見地上橫躺豎臥了好些空啤酒瓶子。

再看臥室擋著窗簾，床上亂糟糟的攤著被子。

荊虹驚異地打量著單義問：“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了？”

單義坐到沙發(fā)上垂著頭用手捋著亂糟糟的頭發(fā)默不作聲。

荊虹試探地問：“你妹妹把你甩了？”endprint

單義現(xiàn)出一個不屑的眼神，“你以為我像你們女孩子一樣沒出息啊?！?/p>

“那你是怎么了？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p>

“失業(yè)了?！眴瘟x悶悶地來一句。

荊虹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眼看著他，“你失業(yè)了？老板把你炒了？”

“我辭職了?！?/p>

“你辭職了？是工作不順心還是待遇不好？”荊虹深感不解。

“這些黑心的老板，我他媽沒法干！”

單義一臉憤怒地告訴荊虹說他設(shè)計的建筑材料配料比例被公司老總給隨意篡改，生產(chǎn)出來的產(chǎn)品根本就不合格，老總卻說服他要給他十萬塊錢，讓他放過質(zhì)量關(guān)，推上工地。

荊虹表示對老總的做法深感困惑。單義說這不明擺著想偷工減料牟取暴利嗎？你說蓋些豆腐渣樓，哪天出了質(zhì)量問題責任算誰的，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單義跟老總談的條件是要么返工，要么他辭職。老總不肯返工，說給他再加十萬元，讓他放過關(guān)。他就只好選擇辭職。

荊虹覺得他這樣只能算獨善其身，他不應(yīng)該辭職，應(yīng)該堅持讓公司生產(chǎn)出合格的產(chǎn)品才是負責的做法。

單義一臉悲哀地表示他無能為力，不在少數(shù)的建筑公司都生產(chǎn)這種不達標的材料去建樓，然后再高價賣給用攢了一生血汗錢還要貸款的老百姓。單義說他后悔學(xué)了土木建筑這行，連獨善其身都很難，弄不好就得同流合污，還不如學(xué)個新聞專業(yè)，也好把這些丑惡的現(xiàn)實好好曝曝光。

荊虹問他聯(lián)沒聯(lián)系找工作的事，單義說他辭職后最想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幾天幾夜。

荊虹盯著他紅紅的兩眼問，是啊，這不是你向往已久的享受嗎，你睡了幾天幾夜，怎么把眼睛睡得跟熬夜一樣紅呢？單義說事實上他辭職兩天來根本就沒睡什么覺。荊虹問他為什么不睡？單義說不知怎么搞的，一閑下來，那些磕睡蟲全跑了。他兩個晚上都是在失眠的煎熬中度過的。白天更是半點睡意都沒有。那種無所事事、度日如年的感覺讓他快精神崩潰了。

荊虹笑了說你真是勞碌的命。單義怕荊虹太累讓她上樓休息。荊虹說在車上睡了一路，不累。問他吃飯了嗎。單義說昨晚吃了。荊虹說你不吃不喝也不睡，這不是成心減肥嗎。單義說沒覺得餓，你餓了吧，我給你做飯吃。荊虹說你做飯，算了還是我來吧。單義說求你就給我個干點活的機會吧，我實在是閑得難受。荊虹問他為什么不出去找工作，單義說心里抗拒上班。荊虹從包里掏出一袋西安特產(chǎn)鳳祥臘驢腿、一袋臘牛肉、兩袋長安豆腐干放在桌上說，以示安慰。單義臉上露出幸福的笑意。他讓荊虹先上樓，他去買菜，一會上去做飯。荊虹只好依他。

荊虹進屋先換好衣服，然后進衛(wèi)生間將脫下的衣服用洗衣粉泡上。單義提著青菜和饅頭進來。荊虹問你真不用我做啊。單義很堅決地表示這頓飯一定要由他來做。荊虹說那我可真不管了，就進了衛(wèi)生間洗衣服。荊虹邊洗邊聽單義在廚房忙的鍋碗瓢盆叮當響。荊虹把洗好的衣服晾進陽臺時，單義已將菜做好端上桌。

兩菜一湯，雞蛋炒得有點糊，土豆絲有點生，波菜湯看上去還不錯，就是太咸了。單義覺得很沮喪，要帶荊虹出去吃。

荊虹連連夾菜吃說：“不錯，挺好吃的，總結(jié)經(jīng)驗下回再做就萬無一失了。”

單義苦著臉說：“你原來是犧牲自己的胃要把我培養(yǎng)成廚師啊，這個恐怕要讓你失望，我對做菜真的是提不起興趣，這活太墨跡人?！?/p>

荊虹白了他一眼說：“你就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

單義只吃了幾口就要放筷，荊虹將菜盤從中間劃一條線說：“不行一人一半的任務(wù)，必須完成，誰要是不完成，就罰明天做一天飯?！?/p>

單義只好強行下咽說：“唉，我今天搶著做飯真是個大失誤，以后再不干這傻事了?！?/p>

荊虹看著他笑著說：“吃一頓自己做的菜有那么痛苦嗎？”

單義斜眼看著她說：“你男朋友將來娶你這么節(jié)儉的媳婦真夠受的。”

荊虹在桌下踹了他一腳說：“你妹妹將來嫁你這么笨的丈夫才夠受呢?！?/p>

吃過飯，荊虹收拾完碗看著單義紅紅的眼睛便催他回家睡覺。單義說我睡不著，你下去陪我一會兒吧。荊虹說我就不去了，我去一攪合你不是更睡不著嗎？單義耍賴說我都失業(yè)了你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也太沒同情心了。荊虹只好陪他一起下去。

單義回到家躺到沙發(fā)上，荊虹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

荊虹看著單義無可奈何地說：“我?guī)湍銛?shù)綿羊吧，一數(shù)綿羊就能入睡，一頭綿羊、兩頭綿羊，三頭綿芏一一一”

單義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停，停！你給我弄來一屋子綿羊，我還能睡得著嗎？”

荊虹沖他眨動著眼睛說：“那該數(shù)什么？”

“你給我唱首歌吧，我一聽歌就入睡了?！?/p>

荊虹看了看他說：“那好吧。”荊虹清清嗓子唱道：“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呀嗎睡在夢中啊——”

單義忍不住笑了說：“誰讓你唱這個了，換一個換一個?！?/p>

。

荊虹又唱道：“兩只老虎，兩只老虎真奇怪真奇怪一”

單義打斷她，“姑奶奶，你能不能不唱兒歌呀。”

荊虹又唱道：“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

“你唱的這么悲傷我能睡著嗎？換個輕柔點的，比如風(fēng)含情水含笑什么的?！?/p>

“這個我唱不了，阿哥阿妹的酸掉牙了。我給你放一首輕柔的曲子吧。”荊虹說著就去開電腦。

單義又耍起賴來，“我不想聽放出來的曲子，就想你唱給我聽?！?/p>

荊虹白了他一眼說：“這孩子真難哄。那好吧，我給你唱首梁靜茹的寧夏。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里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的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知了也睡了

安心的睡了endprint

單義躺在那靜靜地聽著她唱。荊虹唱了三遍之后，聽見單義的酣睡聲，荊虹得意地笑了。熟睡中的單義如同孩子一般一臉純真無邪，荊虹看著他，心底竟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憐愛來。她輕輕走進臥室拿出被子給他蓋上。然后輕輕帶上房門出去。

5

荊虹回到樓上，坐下想著單義失業(yè)了自己能為他做點什么呢。忽然想起前不久自己參加過海淀區(qū)一個房地產(chǎn)公司舉辦的新聞發(fā)布會，手里還有那老總的名片，便找出名片給那老總打一個電話，問他那里需不需要工程師，那個老總一聽是有五年工作經(jīng)驗的建筑產(chǎn)品設(shè)計工程師，便說下邊的產(chǎn)品研發(fā)部門正缺人，讓單義明天去面試。荊虹掛了電話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想單義再不為工作的事發(fā)愁了，一定也跟她一樣高興。

第二天早晨，荊虹上班前先敲開單義的門。單義將門打開，荊虹見他刮了胡子，眼也不紅了，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單義說他要去應(yīng)聘找工作正好一起走，可以開車將荊虹送到單位。荊虹就把海淀區(qū)那家房地產(chǎn)公司要人的事告訴了單義，并把老總的名片遞給單義。令荊虹沒有想到的是單義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問：“你想讓我去海淀區(qū)上班？”

“海淀區(qū)不錯?。　鼻G虹不解地看著他。

“那我每天上下班要趕多遠的路?！?/p>

“那你可以搬海淀去住啊?！?/p>

單義將荊虹遞給他的名片還給她冷冷地說：‘我在北京混這么多年，還不至于等你幫我聯(lián)系事做。”

荊虹也很傷心失望，將名片撕碎扔到地上說：“真不知好歹?！鞭D(zhuǎn)身跑下樓。荊虹站在公交站點上邊等車邊在生單義的氣，不光生氣還有些傷心。擠上公交車后，站在人墻的夾縫中，她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意識到單義之所以生氣，是以為她在趕他走，而他根本不想搬走，他留戀這里。想到這里，她心里涌起一股又酸又痛的滋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再留戀也總歸是有一天要分開的。她突然又想單義不會一生氣真的搬走了吧。在單位一整天荊虹都心神不寧地想著單義今天在做什么，去哪里應(yīng)聘工作，幾次想給他打電話，想來想去又放棄了。想他如果誤會就讓他誤會吧，他想搬走就走吧，可別弄得太兒女情長了?？梢徽焖睦锒汲錆M了說不出的傷感和失落。

快下班的時候，單義給荊虹打來電話，說來接她，荊虹放下電話，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上了車，荊虹問他工作找到了沒有。單義點點頭。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路上荊虹的手機響起一聲短信提示，荊虹從包里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是小禾發(fā)來的短信。小禾說自己試著和那個一直追她的男孩相處了，讓荊虹也抓點緊，把單義搶到手。荊虹苦笑了一下回復(fù)：幸?？刹皇菗寔淼?，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從一個女孩手里橫刀奪愛。

單義突然問：“你男朋友什么時候來？”

荊虹眨著眼睛想了想說：“快了?！?/p>

單義悶聲說：“他來了，我就搬走，只要你幸福，我就放心了?！?/p>

聽了單義的話，荊虹險些落淚。她控制著，裝作若無其事的轉(zhuǎn)過頭去看窗外。

單義開車望著前方問：“你說人生有些東西是注定的嗎？”

荊虹依舊望著窗外說：“當然?！?/p>

單義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在荊虹的心里劃過深深的悵惘。

車開到小區(qū)前的路口，單義停下車說：“下去吃點飯吧?！?/p>

荊虹瞪著他問：“怎么，不吃我做的飯了？”

“這么晚了，回去做多麻煩?！?/p>

“又不用你做?！?/p>

“我要是能做，就不在外邊吃了。”

荊虹瞪著他，“跟我生分上了？”

單義笑了，“我不是心疼你嗎？”

荊虹斜了他一眼說：“你不跟我兇巴巴的就知足了?！?/p>

單義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早上是我不對，我道歉?！?/p>

荊虹不滿地看著他說：“沒看出來，你這么大大咧咧的人脾氣上來也那么驢?！?/p>

單義笑著操著山東口音說：“嘿嘿，別忘了俺是山東倔縣的?！?/p>

荊虹笑著給了他一拳。

單義把車開進住的小區(qū)。

晚飯荊虹做的是香菇冬瓜湯，里邊放了少許肉沫，主食是買回的饅頭。單義呼嚕呼嚕地喝湯，三口兩口就吃掉一個饅頭、喝掉一碗湯。

他抹抹嘴說：“突然覺得自己很幸福?！?/p>

荊虹邊吃邊不解地望著他。

單義看著荊虹說：“因為可以喝到你做的鮮美的湯。只是不知道還能喝幾天。”

荊虹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問：“你找到新工作真要搬家啊？”

單義瞪著大眼珠子看著她說：“我就是不搬家，咱倆還能過一輩子啊！”

荊虹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說：“那你就搬唄?！?/p>

荊虹進臥室關(guān)上房門，單義洗完碗下樓又上來，手里拿了一袋開心果和一盒巧克力，放在桌上。

荊虹從臥室出來問：“你怎么想起買這些？”

單義邊往外走邊說：“巧克力給你增加御寒的能量，開心果讓你開心?！?/p>

荊虹看著單義出去，她拿起一個開心果放進嘴里一咬，眼里突然涌出淚來。

6

單義新去的單位和原來的單位曾有過合作，當初就想把單義挖過去，聽說單義辭職了，自然愿意用他，單義在得到老總將會完全按照他的設(shè)計方案投入生產(chǎn)的承諾下，去上班了。

北京的冬天難得下雪，下了一場很小的雪，下過之后很快就溶化了。但荊虹見到雪，就喚起了濃重的思鄉(xiāng)之情，讓她的心里倍感惆悵和凄涼。

荊虹是十二月份的生日，巧的是單義也是十二月份的生日。兩個人的生日中間只差了一周，荊虹和單義一商量決定取中間的那個周日一起過生日。按照單義的提議兩人一塊去寶利劇院聽音樂會?？膳R去的時候，荊虹了解的門票的價格后，嫌太貴，說不就聽聽音樂嗎，在電腦上下載幾首曲子聽聽不是一樣嗎。單義笑了說那能一樣嗎，聽樂隊現(xiàn)場演奏那是什么氣氛什么效果，我請你不用你掏錢。荊虹說咱倆一起過生日，要是讓你一人掏錢不成你給我一人過生日了嗎，太不公平了。去聽音樂會還不如把這錢省下來，彼此給對方買個禮物，實惠一些也更有紀念意義。單義說也好，那就聽你的，如今像你這么會過日子的好媳婦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荊虹瞪起眼睛問說什么呢。單義一臉若無其事地說，誰說什么了，沒說什么啊。endprint

兩個人從家里出來順著通州的新華大街一路逛去，走進一間間的服裝店和禮品店。在一家婚紗影樓的櫥窗前，荊虹停下來癡癡地望著一襲雪白婚紗的女模特，眼睛里充滿了神往。

單義盯著她說：“喜歡這條白紗裙是不是，那我把它買下來送給你做生日禮物?！?/p>

荊虹白了他一眼走開，“你買件婚紗送我做生日禮物，沒病吧？”

單義壞笑著說：“這有什么，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送我一套新郎禮服，咱倆都穿上，一起拍張生日照該多么有紀念意義?！?/p>

荊虹一扭身撅起嘴說：“我不跟你逛了，你太壞，凈瞎說八道占人便宜。”

單義趕緊陪上笑臉說：“別當真嘛，我是跟你開玩笑逗你開心呢。但說真的，你是不是特喜歡白婚紗？”

荊虹帶著神往的表情說：“哪個女孩子不向往穿上這身雪白的婚紗？”

單義望著她說：“等你當新娘那天，作為你的親人，我一定送你一件婚紗禮服。”

荊虹默默地看著他，眼里閃著水汪汪的光彩。

單義送給荊虹的禮物是一只大大的胖胖熊，說她膽小，送給她一只大熊壯膽。荊虹給單義買了一件鼠灰色的絲棉襯衫，她本來想送他一條領(lǐng)帶，可怎么想都覺得襯衫比領(lǐng)帶實用。單義試穿后就不再脫下來，說過生日新郎禮服沒穿著，鬧件新襯衫穿穿也不錯。

單義要帶荊虹去一家講究些的餐館，荊虹卻堅持回家自己做吃，說那樣才更有紀念意義。單義只好依她，倆人去超市買了熟食、肉菜和水果，又買了一瓶干紅和兩只高腳杯。

單義又想起去蛋糕店訂了一個生日蛋糕，荊虹二十三歲，單義二十九歲，蠟燭取了兩個人年齡的后邊數(shù)字相加，要了12只。

荊虹做好菜，單義一盤盤擺上桌，倒上酒，把生日蠟燭點上，在祝你生日快樂的音樂聲中兩人閉上眼睛許下心愿。

兩人舉起酒杯的時候，單義問：“你知道我許的心愿是什么嗎？”

荊虹反問：“你知道我許的心愿是什么嗎？”

單義柔情地看著她說：“我祝福你將來成為最幸福的新娘。”

荊虹目光閃閃地看著他說：“我祝福你成為一個最優(yōu)秀的工程師?！?/p>

倆人碰了杯對視一眼一飲而盡。

單義打開電腦放音樂，放了一首叫《家五月》的歌。

家是溫柔港灣

一心只為擁有它

風(fēng)雨再大也不怕

只為有個溫暖的家

家是溫柔港灣

你我停泊的港灣

風(fēng)雨再大都不怕

只要有個溫暖的家

愛是溫柔港灣

你我渴望擁有它

旅途再苦也不怕

只要有個溫暖的家

單義聽著歌，一直在默默地望著荊虹，荊虹的雙眼漸漸地被淚水模糊了。單義抓住她的手，荊虹抽回手站起來，走到窗前臉對著窗外，單義走過來從身后用雙手輕輕環(huán)住了她的腰。荊虹沒有動，單義慢慢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荊虹把身體偎靠在他的胸膛上，單義更緊地攬住她的腰，歌還在唱著，脈脈的柔情在兩個人的心頭流淌。

單義突然松開手猛地扳過荊虹的身體，兩個人面對面了，單義凝視著荊虹的眼睛，荊虹也仰起頭看著他，兩個人對望著，單義用手撫過她的唇邊，慢慢將臉貼近荊虹，荊虹閉上眼睛一一

荊虹按捺著狂跳的心，感受著單義的氣息的接近，就在單義動情地將唇覆蓋向荊虹的櫻唇的瞬間，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來。荊虹睜開眼睛推開他說，你女朋友來電話了。單義依舊抱著荊虹不肯松手，荊虹奮力掙脫開說快去接女朋友電話吧。鈴聲一直在響個不停，單義不情愿地松開荊虹拿起手機：“哦，珍珍，什么？你在北京站？你到北京了？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呢，什么驚喜，你怎么還跟小孩似的，那你在站前廣場別走遠，我馬上過去。”

單義掛斷電話，用一種無可奈何的沮喪神情看著荊虹說：“我妹妹來了，在北京站呢?！?/p>

荊虹咬了一下嘴唇，極力掩飾著心底升起的失落，點點頭說：“你去吧?！?/p>

“那我去了?！眴瘟x不情愿地走到門口，回頭望定荊虹，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還磨蹭什么，這么晚了，大冷的天，一個女孩子站在車站多受罪啊！”

單義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眼里現(xiàn)出無限的傷感和無奈，深深地看了荊虹一眼，出去關(guān)上房門。

這一眼看疼了荊虹的心。

荊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生日蛋糕，聽著單義下樓的腳步聲漸遠消失，疼痛使她的心抽搐一下，痛感散布開來，她無力地倒在沙發(fā)上，將身體蜷縮起來，竭力抑制這種折磨人的疼痛。從母親去世和失戀一次后，她特別怕自己的心遭受疼痛，好怕好怕，心疼的滋味太難受了，她承受不起，有什么力量能讓她擺脫啊，她將臉埋進沙發(fā)里，想讓這種疼痛盡快停止，她想要是有治心疼的止疼藥就好了。

手機響了，是滄海月明發(fā)來的短信。

“在加班，一個人置身在靜悄悄的辦公樓里，突然覺得很疲憊，也很孤獨，就想跟你說說話。”

“我也和你一樣的心情。你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識到底都會是怎樣的一種緣？”

“佛說今緣三世前已定，莫道人生不識君，只是魔獐未除盡，緣來緣去自解中。”

“那么有些緣是注定要錯過的嗎？”?！耙灿幸恍┚壥亲⒍ㄒ嘤龅?。”

“相遇的緣可能最終也會錯過?！?/p>

“事在人為，緣分也是要靠我們用心把握的。你說我們的緣會錯過嗎？”

“心靈的緣是一輩子不會錯過的?！?/p>

“真正的緣都會相結(jié)一生的，這才是我們尋尋覓覓的終結(jié)?！?/p>

“你是在安慰我嗎？”

“也許是吧？晚安，好夢成緣。”

（未完待續(x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