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賓

焦五趕劉莊集買了四袋化肥和一些農(nóng)藥，綁在小推車上，將車襻撩上肩，推著往家走。途經(jīng)一個大坡;推起來甚是吃力，竭盡全力走了一程，便氣涌如牛，大汗淋漓，不得不停下來歇憩一會兒。退回20年，推這么點東西經(jīng)過這里不覺費力，如履平川，眼下才五十露頭歲，便有些打憷了。年紀(jì)不饒人哪！他朝坡頂看了看，盼望有人前來助他一臂之力。

說來湊巧，正好有人拿著一根繩子從坡頂走下來，微笑著搭訕：“怎么老弟，推不上去了吧？”

焦五說：“是的，這幾步挺難走。老哥，你貴姓？”

“不貴，姓劉?！眲⒛痴f著將繩子系在車頭上，像纖夫一樣把繩子套在肩膀上，二人齊心協(xié)力，很快推上了坡頂。

焦五說：“老哥，看你這架式，莫非是專門干這一行的？拉上來需要多少錢？”

劉某說：“要是專門為人拉車，早就餓死了?！?/p>

焦五說：“那你在這兒干什么？”

劉某說，“閑下無事，隨便逛蕩。你我有緣，豈有不幫之理！”

焦五好疑惑：“咱倆乍生相遇，怎說有緣？”

劉某解釋道：“在此相遇就是有緣。人時常出門在外，準(zhǔn)能碰上難事，誰見了不伸手相幫？”

焦五連聲稱是。

劉某熱情相邀：“我家就在大坡下面，你可隨我回家喝茶，待緩過勁來再走不遲?！?/p>

焦五口干舌燥。正中下懷，便欣然應(yīng)邀。

劉某將焦五領(lǐng)回家中熱情款待，又是燒水沏茶，又是斟酒吃飯，把焦五感激得不知說什么好。

待酒足飯飽之后，劉某端上一盤菜，說：“老弟，你可認(rèn)得這是一道什么菜么？”

焦五一看，盤子里只有一個青棉桃，不看則已，一看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連打寒顫，臉色“騰”地紅了。

兩個人的思緒都回到了八年前……

那天，劉某要去趕東面的張村集，行至半路一時憋得慌，想方便一下，見路旁有一塊棉花地，棉花長得蔥蘢，有齊腰深，正是方便的好埝兒，便迫不及待地鉆了進去。待方便完了，想找個石頭或木棍揩腚，怎么也找不到，恰巧青棉桃有核桃那么大，便折下一支將腚揩干凈，正欲提上褲子離開，偏偏就在這時，焦五來到跟前，厲聲吼道：“我這塊棉花讓人糟蹋了不少，我不得不嚴(yán)加看護，這不，好端端的棉桃兒又讓你給作賤了，今天你不把這個青棉桃吃了，休想走開！”

劉某深知好漢打不出村，何況理虧，萬般無奈，只好將心一橫，兩眼一閉，“咯嚓咯嚓”將臟兮兮的青棉桃吃了。吃下之后，定定地瞅著焦五，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聽明白了，從今往后，你別想經(jīng)過俺村去趕劉莊集！”言罷走出棉花地，怎奈腹中難受，便嘔吐不止。

打那，焦五惟恐劉某報復(fù)，再未去趕劉莊集。

時光過得好快，一晃眼八年過去了。焦五暗自思忖，摘青棉桃那碼事恐怕劉某早就淡忘了，即便見了面也會認(rèn)不出的，去趕劉莊集不會出事的。誰曾想今天還是讓劉某遇了，真可謂不是冤家不對頭。當(dāng)下，焦五好不尷尬，愧疚地說：“老哥，當(dāng)時我做得確實欠妥，簡直是畜類，今天我在你家里，無論你怎么處治我，我都認(rèn)了。”

劉某說：“老弟，實不相瞞，八年來我一直在等你，今天上午我見你推著小推車從我門前經(jīng)過，知道你去趕劉莊集買什么，所以我就在堤頂?shù)饶?。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我要是記恨你，怎能好酒好飯地伺候你？我是想讓你記住，人生在世不容易，得饒人處且饒人?！?/p>

焦五異常感動，淚水潸然。臨別時說：“老哥，你寬宏大量，值得交往，過幾天我將帶著家小前來拜訪。”

選自《林中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