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曉華
幻覺
某些時分,我突然發(fā)現(xiàn)
眼底的眼神被風扯得很遠
彌散著光盯看
頭頂上面扭曲的天空
枝杈遍布朦朦朧朧
光線游走爬上墻壁
線條污穢構成一幅寫意畫
充滿著覬覦、迷離與不安
見偷窺者影子
在樹梢搖擺 在水中浮動
大鏡子反光粉碎了參照物
線條在扭曲中緩緩伸直
不期而至陰沉
像雨滴忽大忽小滴落下來
空間四周像漩渦中水流
扯遠了的眼神
像回頭風僅剩下幾許虛無
在冷清中突然發(fā)覺
不知水的張力
還是來自異域的魔力
她在一粒晶亮水滴上舞蹈
虛無的空曠也好似正在緊縮般聚攏
轉變
蒼穹下
人群里某些自作聰明的人
是真正的笨拙
笨到不知花兒為什么要開放
笨到描述不了石頭的色彩
笨到不知樹木非得要成林
笨到不知路為何非得伸向遠方
有位由笨拙轉為聰明的人告訴我
他已經(jīng)學會了用眼睛走路
一雙腳只用來丈量或品味
囹圄中的鷹
我看到的雄鷹
總在動物園里
終日身陷籠子里的鷹
棲身之地已沒有完整的天空
身旁的硬樹枝
要么枯死要么就是人造枝椏
雄鷹圓瞪雙眼
意欲遠眺遠方
我實在想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委瑣與無力將
新老思緒支離得灰飛又煙滅
一張舊相片
相片上只有你
春色只映在假山上
只映在捏快門的手指上
你與假山的微笑十分接近
高遠的蒼白加上荒蕪的天際
已悄悄拿走那個春天的顏色
當我推開黑黢黢的那扇門
我不記得有沒有那回事。當我推開黑黢黢的那扇門
西窗邊有一只正在看風景的大花貓,她的目光徐徐
移向我繼而迅速移向桌面上正在滾動的一顆紅果子
想必是開門的吱呀響聲將這顆紅果子震得滾來滾去
滾向擔心的跌落,似有一雙隱形手竟讓它四平八穩(wěn)
像一片葉子飄飄然地飄落在有楓葉味的楓木地板上
花貓的一聲顫吼,玻璃碎了,百葉窗碎了。風來了
風來得很緊,風來得稀里嘩啦,風來得很出乎意料
門楣顫抖,門框抖動,整扇門好似憤怒也好似傾斜
地平上升,楓葉味上漲,這顆紅果子滾過來滾過去
花貓的眼光與紅果子一起滾動,一起滾進我的心窩
并留存下來,直到今日,滾動呻吟聲仍在胸中燜煮
仿佛依稀回到過這地方,想忘卻一些也想尋得一些
楓葉味已消失不見,代替它的是伴有呻吟聲的腐臭
珊瑚狀猴頭菌擁擠大門口匍匐,地上的大花貓足跡
和紅果子殘骸已被小菌菇的菌傘覆蓋,像一并等候
但黑黢黢那扇門不知被那次可怕的大風吹到了哪里
我不記得有沒有那回事,當我推開黑黢黢的那扇門
我思故我在
我知道有這樣一間密室
它位于幽深的靜謐處
大路旁的小路
在悄然指向它
它雖在黑暗之處
自身卻并不黑暗
我數(shù)十次經(jīng)過
膽怯和懶惰
讓我放棄了探訪
走過多少路與橋
見過多少不堪事
疲憊的心已無處可放
齷齪和孤獨
總讓我突然想起它
丟卻手中的游戲
悄悄接近那間密室
芬芳不由而至
我不再猶豫
叩門后急忙入門
經(jīng)過一陣又一陣
嘶嘶作響
光芒與光芒交鋒
讓皮膚感受火焰
讓神經(jīng)感慨精神
讓疼痛理解疼痛
最終像只黃蜂飛出大門
見怪不怪看
騎老鼠騎蒼蠅騎蚊子的人
正瘋狂追打瘋了的駿馬
我不學尼采那樣扶馬慟哭
而是回頭瞅著密室
重重回味重現(xiàn)那陣子味道
不遠處的笛卡爾
他不再理睬我
只是默默蹲在果園樹丫上
細致查勘解析果實
琢磨青果子是怎樣轉變成紅果子的
仰望
夜晚星空屋檐下
你在黑暗里仰望
你仰望到了什么
是否看到了上帝
你黑色眼睛多像黑色天際
而星光就是你的黑亮眸子
微弱眸光正對應星空一絲
光亮中的中心微微地跳動
此時的星星也將凝視你
它將最柔美的光灑向你
此時此刻黑暗已不重要
星光已然成了你的衣服
安靜好似也變成了多余
只有諸神才能有的和聲
正悄悄踏著星光的步子
穿破帷幕的墻飄然而至
主持人語:
尚兵的詩歌語言無疑具有一種反閱讀的特征,他用古怪的句式和修辭決絕地把眾多讀者擋在他的城堡之外。但實質上沒有任何一位詩人會真正拒絕讀者,他真正要拒絕的是那種陳舊的、僵化的、狹隘的、囿于經(jīng)驗的閱讀慣性。與此同時他也努力發(fā)出召喚,召喚讀者進入他所敞開的本真的存在之域。即使他的這種努力并非都是成功的,但這種不計成毀的寫作態(tài)度在當下詩壇也頗為寶貴。秦學祥則是一位詩壇的“新歸來者”,未泯的青春夢想與隨時光而來的智慧相遇在他的筆下,“哦,時光是一捧白花花的銀子,時刻忙著與萬物兌換”,這詩句扣人一心弦,也啟人深恩。
一一黃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