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寶兒
割花
秋末花壇的花,今晨被工人割下,一部分當場燃燒
一部分被裝進推車,垃圾場或別處
枯萎的花,無力在意
我曾為她們拍照,她們愛笑,有青春的小算盤
小志氣,黃眼睛的枯枝
沒人看到我哭,這些花也沒看到
她們已被割下頭顱
毫無瓜葛
墻上爬滿紫色牽牛,葵花昂著頭
低著頭,它在沉思,它比我更像這里的主人
開滿四周的
揮著花手帕,簇擁出春天
忘我的春天,不關命運,也不索取愛情
我有點煩躁,其實,這和我毫無瓜葛
我離開花壇,四周無人
紫手帕,它好像看了我一眼
說辭或反駁
雪已落過,雪還沒來
我在深秋,行人說是冬
沒人說謊。草地青黃,隱沒風隱沒被割下的花
便是春。草等待發(fā)芽
或等待垂老我在來時路,我在歸途
生命讓人無所適從,說辭證據充分
反駁不過是順著一棵草,從草灰退回嫩芽
從種子走向草灰,沒有分別
我的影子不認識我
我和影子說話,影子一臉陌生
惶惑,甚至疑我不軌,
避開我捋頭發(fā)的手。影子眼里像漿洗鋪的染缸
我希望的彩虹
沒有升起。我竭力回憶同路甘苦
摔倒,爬起,獎杯和痛楚
我寶貝的半生記憶,一文不值
我的絮叨讓影子厭煩,影子急于回家
我尾隨影子,因為沒有影子沒人注意到我
警察不管我,掃大街的不屑在我身后揚起灰塵
我好奇影子的家,不顧一路無視
在一個路燈昏暗的街角,影子像一道閃電
突然不見了。我一愣怔,好像夜游者猛醒
路燈拉長我的影子,影子和我的身體相連
我想拉拉影子的手,空無一人的路天黑黑
我一個人的手,伸到茫茫
聽眾
花月,夜蟲,銀河花園是我的聽眾。
葵花大葉,我橫在眼睛與夜空間的,嘩啦啦的聽眾
晚風吹著寂寞,我清爽的聽眾。
綠色長椅守候的聽眾。
熟食店沉默的兔子,我盲眼的聽眾。
它跑累了,臥在托盤中
燈光殘酷地直射被命運擺好的姿勢
它在青草香。赤裸、冰涼、強光讓它不舒服
它突然睜開血紅的眼
我的聽眾一改往日溫恭
我的脊背發(fā)涼。它要對我,抑或對它作為過客
短暫存在過的世界說什么?
與一截樹樁的對話
嘿兄弟,冬天讓你長皺紋
我很抱歉。小雪多日,固執(zhí)的花不開
節(jié)氣不假,可訊息模棱兩可
以前天橘色,地肅立
她來山河作畫,不亦樂乎
現在,天灰著一張臉,建筑物像半截蜃樓
汽車噴霧,人們彼此看不清
天地暖昧,人們不冷,但感到憋屈
想大吼,把身體交給大雪
做一回孩子
想,活過來
兄弟,她的焦灼不比你我少
她整裝多日
只待朔風吹盡霧瘴,又是舊時樂園,又見舊時新人
那一時
她定會覓得天路,一夜盡白
不負人間
一節(jié)火車廂只拉了一箱青柿子
你說不寫詩,手指僵硬
你真勇敢,新作被我批判得像一只百無是處的貓
你無愧一個強悍的貓人
埋頭動刀:對病貓專寵,呵護有加
這讓我嫉妒,哦,貓人
你養(yǎng)的貓聽話、乖、不喊疼,它們向往健康
和有靈魂的人一樣。許多貓在你身體里
你說的哺哺哺,咪嗚一一咪嗚
我聽了一整天美麗的詩
有一句在我的詩里,以標題的身份快樂地旅行
玉蘭花
露水濃重,打濕她的繡鞋,夜行她該穿一雙芒鞋
軍鞋或長靴她穿玉蘭花
仿佛整個夜空的香來白她的鞋,她快活
她走進玄夜。她要去的地方
是濃霧,抑或花園,她不看重
她碰見點篝火的、高樓頂端的人
等星星的、穿僧衣的人他們不曾交談
但她更輕盈,風從晴處生起
托起艷的玉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