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學進

(浙江理工大學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18;上海大學 社會科學學院，上海 200444)

“在這場復雜性運動中，以新的方法論為特色的復雜性的光芒照亮了分析還原方法的死角，各門傳統(tǒng)學科又煥發(fā)了青春 ?！保?］5復雜性理論以其內蘊著整體性、非線性、關系性等思維方式而為人們提供一種觀察自然和社會的新角度，尤其是對還原論的超越和揚棄，從而迅速確立、日益彰顯其在當今及未來在針對復雜性研究對象中的獨特優(yōu)勢?！皬碗s性科學將為眾多領域的研究和發(fā)展提供新思路、新途徑、新方法”［1］27，因而它為建構三維整合型視域提供了一定思維啟發(fā)。

一、建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三維整合型視域中的復雜性理論

復雜性理論，又稱復雜性科學、復雜性思維、復雜性研究等，目前還沒有一個統(tǒng)一名稱，三種稱謂在本質上大同小異。因此，本文對此不加以嚴格區(qū)分，都稱之為復雜性理論。孕育于20世紀80年代的復雜性理論，是從整體論角度，作為傳統(tǒng)科學研究中還原論的對立面而出現的，是比較少見的以研究方法而不是研究對象作為自己研究領域的一種理論。

復雜性理論的主要優(yōu)勢在于:其一是克服、彌補傳統(tǒng)科學研究中長期存在，并產生過很大的歷史價值的還原論的局限性，是對還原論、簡單性思維的一種“揚棄”和“超越”。正如埃德加·莫蘭指出的:“人類存在同時是物理的、生物的、心理的、文化的、社會的、歷史的。但是人類本性的這種復雜的統(tǒng)一性在教育中由于學科的劃分被完全瓦解了，現在必須恢復這個含義，使得無論在何處的每個人同時了解和意識到他的復雜的本性。”［2］7這種整體、非線性的思維方式與心理健康自身的復雜屬性具有一定的內在契合。其二是契合當今科學發(fā)展的新趨勢?！敖窈?，向宏觀、交叉和復雜的整體化趨勢發(fā)展逐漸成為主流，系統(tǒng)科學的誕生徹底改變了傳統(tǒng)科學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引起科學思維的一場革命。而復雜性科學產生標志著系統(tǒng)運動的深入。”［1］25就心理健康教育研究而言，心理健康教育自身屬性的復雜性，就決定了必須打破長期以來在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長期存在的不同學科間彼此割裂、互不銜接的簡單性研究，而要建立一種與其屬性相適應的把自然、社會、人文等學科、多種視角有機整合起來的復雜性研究?！皩碗s的教育現象(包括心理健康教育，引者注)進行研究，就決不能運用簡單性、單向性和線性思維模式，而應充分借鑒和應用復雜性研究的思維模式和研究思路?！保?］

就本文論題而言，復雜性理論基本內涵主要有四個方面。

1．整體思維。從整體角度來把握研究對象屬性，而非把肢解于整體的部分作為研究對象。也就是說直接訴諸于整體，通過研究整體的性質和結構，獲取對屬性認識的方法;因為“整體具有一些性質和屬性是各部分在彼此孤立情況所沒有的”［2］26。當然也不能忽略部分中也有整體性，只是不能像還原論那樣，把整體肢解為部分，把整體簡化為部分，并以對部分的研究成果來推論對整體的認識。這意味著在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要從其自身包括的心理、健康、教育三方面組成有機整體中來研究它，不能肢解式、分解式研究其中一個方面，并用這一方面研究成果來推論整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情況。

2．關系思維(對象和環(huán)境一體化)。與機械論堅持的使研究對象孤立、脫離于它的環(huán)境觀點相反。復雜性理論認為個體(研究對象)只有在與環(huán)境的關系中才能得以解釋定義與描述和認識?！皩τ诠铝⒌男畔⒒蛸Y料的認識是不夠的。必須把信息和資料放置在它們的背景使他們獲得意義?！保?］25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在引入中國后，已經被強大中華文化所涵化，并因此內在凝結著中國文化的某些品格，從而與西方國家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存在著文化層面的差異。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是在高等學校場域內，心理健康與高等教育互相移植和嫁接而成一門新科學，因此深深植根于中國文化、高等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等環(huán)境中。因此，就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而言，上述因素就是其內在規(guī)定的環(huán)境組成部分。我們在開展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時，必須從關系角度，適當考慮并顧及上述環(huán)境因素與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互相影響;而不是孤立地、靜止地研究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

3．非線性思維。在原初數學語境中，線性是指直線性，非線性就是非直線性，即曲線性。將此蘊涵延伸到科學研究活動中，就形成線性思維。其基本觀點為:事物間只存在單一因果關系，因此一事物的變化只是引起另一事物量的變化，即一因一果、兩因素之間單向的解釋方式。其內在假設是兩個事物之間存在著一定數量上比例常數?！皞鹘y(tǒng)科學在還原論的指導下，都假定其研究對象各種關系是呈線性關系，這種關系處理起來簡單?！保?］75與之相對應，復雜性理論中非線性思維認為:事物之間的關系則不是按比例、不成直線的關系，事物發(fā)展往往代表不規(guī)則的運動和突變。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是多樣性的，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絕大多數是因果不等當性。今天心理健康活動發(fā)展的非線性特征日益得到確證。這也就提示我們: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需要扭轉、克服、摒棄長期存在用一種單一因素來線性分析學生心理健康素質的局面和弊端，而要倡導、鼓勵用多元因素來非線性分析大學心理健康素質的形成和心理健康教育發(fā)展的規(guī)律等。

4．方法多樣性。不固守，也不偏重某種研究方法，兼容多種方法。具體包括:整體中仿真、分析和演繹方法、定性和定量方法等。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中長期存在的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相分裂、相隔閡的現象，可借助復雜性理論指引盡早得到消除。實現這兩種研究方法的融合，從而促進方法體系、理論體系和研究對象屬性三者契合度顯著提高。

二、復雜性理論與建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三維整合型視域邏輯關聯(lián)

復雜性理論與建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三維整合型視域邏輯關聯(lián)包括物質基礎和理論驅力。

(一)物質基礎: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存在的復雜性

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是以思想政治教育為文化環(huán)境，以大學生為對象，心理健康與高等教育互相移植和嫁接而成一門新科學，因而有機蘊含著心理健康、高等教育(教育的一個分支)兩個方面本質屬性，是在心理健康、教育各自具有復雜性的基礎上融合成一個更高層次復雜性活動。

1．心理健康的復雜性。心理健康與生理健康相比，是個具有生物、社會、文化多重屬性，多個方面(感知、情緒、意志、行為、人格和社會功能等)，內隱性程度高、客觀指標少等特點的一個復合體。特別是隨著健康模式由生物—醫(yī)學模式轉變?yōu)樯铩睦怼鐣?文化)—醫(yī)學模式。與此同時，心理健康客觀的復雜性逐漸受到人們廣泛關注和持續(xù)研究。

2．高等教育(含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復雜性。高等教育作為教育的一個分支，內在凝結著教育的本質屬性。因此，高等教育的復雜性源自教育的復雜性。因為“復雜性成為教育系統(tǒng)中的本然存在特性和基本存在樣態(tài)”［3］。而高等教育復雜性具體表現為:“高等教育諸要素與社會的種種聯(lián)系和作用中表現出來的規(guī)定性，它的表現形式多樣、內涵豐富，包括社會屬性、育人屬性、政治屬性、經濟屬性、文化屬性等?！保?］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是在高校場域內，以思想政治教育為環(huán)境依托，以大學生為主要對象開展的心理健康教育(廣義)，是心理健康工作在高等教育領域的具體運用。因而它內在匯聚了心理健康、高等教育以及思想政治教育等方面的多重復雜屬性。

因此，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客觀復雜性呼喚著以復雜性理論為指引來建立三維整合型視域。如此，才能按照我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活動的本來面目來認識和把握研究對象。

(二)理論驅動力:當前研究視角分裂性傾向明顯

促使及時建立整合型研究視域的理論驅動力是當前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中研究視角存在一定的分裂傾向。目前我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隊伍的學科背景主要為思想政治教育(德育)學、心理學和(精神)醫(yī)學三種等。有的研究者側重于對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實踐、實務方面的探索(簡稱為“問題解決”)，往往聚焦在思想政治教育框架內深度推進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有的研究者偏重于對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原理、學理等方面的探究(簡稱為“理論聚焦”)。長期以來這兩類的研究處于割裂的狀態(tài)，以致形成了以下圖景:偏重于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理論研究者對其實踐運行、技術操作等方面關照、關懷相對不足，而以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實踐、實務為選題的研究成果理論層次往往不夠。這種情形，客觀上制約了我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的整體發(fā)展。

因此，急需從實現兩者互相促進，以復雜性理論為指引而建立的三維整合型研究視域，是在有效滿足上述重要需求的迫切時刻“應運而生”的，實現了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理論聚焦”與“問題解決”的統(tǒng)一。藉此，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理論聚焦”所取得的成果可充分支持、支撐其“問題解決”的有效開展，而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問題解決”探索中所累積的難題、焦點則為其“理論聚焦”的深化提供了實踐動力和感性素材。因為“社會問題從未使自己服從于某個學科的邏輯，或者按照某些專家的意圖來呈現自己。如果哪門學科的專家敢于斷言一種社會問題的性質，那么他必定高估了自己的神性，而低估了問題所具有的復雜性和‘無限性’。總之社會問題，總是整體性給予的，每一件事都是聯(lián)系的多個因素之中的一環(huán)，我們無法使現實問題按照學科來給予或者提出”［5］。

三、復雜性理論對建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視域的啟發(fā)

(一)理念與內涵層面

根據國情，以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20余年所累積、豐富、凝結而成的復雜屬性為物質基礎，以復雜性理論為指引，所建構的研究視域應該是政治、科學、規(guī)范三個維度的有機融合、深度整合而成一個整體研究視域(簡稱“三維整合型”視域)。它也是復雜性理論在理念、思維方式層面對建構一個遵循發(fā)展規(guī)律、體現我國國情、符合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特點研究視域的啟發(fā)。

三維整合型研究視域既從三個不同視角觀照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又實現了有機統(tǒng)一，它“是一種有機共生，而不是隨意的‘湊合’”。政治維度關注的是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文化屬性，科學維度注重其理論的專業(yè)屬性，規(guī)范維度訴求的是其實踐(技術)的標準性。政治性是內在支持與制約著科學性和規(guī)范性，它是科學性與規(guī)范性得以發(fā)揮作用的“無形之手”和空間邊界。科學性是把政治性的(抽象)文化意蘊轉化為規(guī)范性操作的理論原理。沒有科學性，政治性就會成為束之高閣的抽象物，規(guī)范性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規(guī)范性是保證政治性的文化意蘊、科學性的理論原理在實踐中得到合乎文化、合乎規(guī)律地體現和執(zhí)行的技術系統(tǒng)。如果只是有了科學性而沒有相應規(guī)范性，則科學性也就成了“空中樓閣和海市蜃樓”。

借助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三維整合型研究視域，充分發(fā)揮其各種形式的規(guī)訓作用，實現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理論體系構建科學性的目標。這樣的體系符合我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本質特點。我們要通過上述理論體系來重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方法體系，以方法體系來彰顯理論體系的獨特性，促進三者之間契合度顯著提升。

(二)戰(zhàn)略與策略層面

1．及時對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政治屬性作出新的闡釋。在2001年將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政治性內涵界定為:“加強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是新形勢下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實施素質教育的重要舉措，是促進大學生全面發(fā)展的重要途徑和手段，是高等學校德育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于加強普通高等學校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的意見》教社政〔2001〕1號)

當前國家對心理健康工作，尤其是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發(fā)展提出的要求，已經與14年前的國家對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提出的要求相差較遠。另外，伴隨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21世紀初從普及拓展向專業(yè)化發(fā)展的躍升，在實踐中蘊涵于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并規(guī)約實踐開展的政治屬性所追求的(社會)效應性價值和潛藏于其中并決定實踐發(fā)展的科學屬性所訴求的規(guī)范性價值之間的不和諧現象時有發(fā)生，在一定范圍內呈現出潛滋暗長的征兆。這在深層次上影響了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快速發(fā)展。

有鑒于此，遵循邏輯與歷史相統(tǒng)一的原則，集中各方面的智慧，在理論和政策層面對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政治性內涵作出新的闡釋，如在堅持方向指引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其服務學生成長成才等。與此同時，把政治性發(fā)展的重點移位于為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發(fā)展協(xié)同提供目標導向、動力支持和條件保障，從而在更高層次助推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發(fā)展。

2．在積極發(fā)揮三維整合型視域的規(guī)訓作用中深化其建構。制約我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科學性提升的主要原因是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還不是一門獨立學科，其根本原因是沒有建構或自發(fā)生成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獨有的學科規(guī)訓的“依憑”(即本文中三維整合型視域，也即類似“范式”)。目前它只是相關專業(yè)學位點(主要是碩士點)的研究方向而已。

雖然目前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為非獨立學科，但為了滿足當前現實迫切需要，要以初步建構的三維整合型視域來規(guī)訓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學術發(fā)展，直至促進其躍升到獨立的學科階段，屆時三維整合型視域也演進到其成熟期，藉此來提升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質量，以積極發(fā)揮三維整合型視域的規(guī)訓作用來深化、推進對三維視域的建構。又要以加強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來支撐、鞏固處在發(fā)軔期的三維整合型視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從而協(xié)同推進三維整合型視域自身的建構與規(guī)訓作用的發(fā)揮。

根據現實需要，適宜廣泛開展研究生層次的學歷教育，加強高層次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以科學建構三維整合型視域來為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規(guī)訓提供基礎，以積極發(fā)揮三維整合型視域規(guī)訓作用來深化三維整合型視域的建構進程，檢驗、反饋其建構的成效，達到兩者良性互動。

3．盡快制定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規(guī)范體系。當前建設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規(guī)范體系主要包括:在運行系統(tǒng)層面是在高校內部健全適合心理健康教育特點的體制;在隊伍層面是實行職業(yè)強制準入的基礎上，完善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專業(yè)人員的資格認證;在活動層面是嘗試制定核心工作模塊的參考標準、操作指南等。

第一，健全適合心理健康教育特點的體制。心理健康教育機構是高校唯一承擔管理機構、教學機構、服務機構和研究機構等多重職能的機構。目前高校內還沒有一個機構能完全履行承擔上述職能。因此，只有健全與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機構的屬性相一致的運行體制，設立單獨的機構，以此為基礎才能有效履行其職能。

第二，推行職業(yè)準入制度與完善心理咨詢職業(yè)資格認證。在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經過20余年實踐后的今天，在有關職業(yè)強制準入的條件逐漸趨緊的背景下，應該盡早借鑒有關職業(yè)(如醫(yī)生、法律等)強制職業(yè)準入制度的有益經驗，結合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特點，及時推行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強制職業(yè)準入制，并逐步提高其準入條件。此外，在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越來越急需大量中高水平的專業(yè)人員的情況下，應合理借鑒國外關于(高校)心理咨詢(心理治療)從業(yè)人員職業(yè)資格認證的通行做法，完善我國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從業(yè)人員的咨詢師職業(yè)資格認證制度。重點是凸顯高校特點，注重提高專業(yè)技能，從而為這項工作科學發(fā)展提供強有力的技術支持。

第三，制定基本工作模塊的參考標準。累積到今天，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基本模塊主要包括:心理咨詢(尤其是團體咨詢)、課堂教學(包括必修和選修)、心理普測、心理危機干預、從業(yè)人員的督導和精神病(特別是非確診精神病)學生的管理等。各高校在開展上述工作過程中，基本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在具體實務流程、操作方法方面差別較大，都在“摸著石頭過河”。至今國家有關部門或專業(yè)組織還沒有制定一套關于上述工作的操作指南。為此，要發(fā)揮大學生心理咨詢專業(yè)委員會的智庫作用，按照“滿足現實急需，漸進穩(wěn)妥”原則來制定核心模塊技術指南。

［1］黃欣榮．復雜性科學的方法論研究［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06．

［2］埃德加·莫蘭．復雜性理論與教育問題［M］．陳一壯，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3］司曉紅，吳東方．復雜性理論與教育的復雜性研究［J］．教育研究，2007(11):59．

［4］李梟鷹．從大學稱謂變化看高等教育屬性嬗變［J］．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3):101．

［5］羅衛(wèi)東．跨學科社會科學研究:理論創(chuàng)新的新路徑［J］．浙江社會科學，2007(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