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靜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一種和諧的正義論

徐海靜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從古至今，人們對正義理論的探討與追尋一直充滿著憧憬與努力，正義是法律不斷追求的價值標準。不同學者基于自然法、契約、功利、公平對正義論進行了不同的闡述與論證。用魏因貝格爾的和諧正義論分析西安鳳城醫(yī)院手術室自拍風波，提倡建設、發(fā)展一種和諧與合作的制度，是建設正義的核心關鍵，正義既是關心他人的善，也是一種公共的幸福。

正義；和諧的正義論；西安鳳城醫(yī)院；自拍風波

一、關于正義理論的探討

博登海默曾比喻正義似一張普洛透斯的臉，以形容正義的多變性，古往今來人們對正義的理解也錯綜復雜。

（一）基于自然法的正義論

古希臘的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認為，正義是個人的行為和品質。柏拉圖認為，個人靈魂分為欲望、理性和激情三部分，正義作為人的至高品質應該以理性作為自己行為的指導?！皞€人的正義就是指個人的具有智慧品質的理性、具有勇敢品質的激情和對欲望加以控制和節(jié)制，使三種品質在自身內(nèi)各起各的作用?！卑乩瓐D將正義區(qū)分為個人正義和國家正義，個人正義即臣民正義，個人要按天分努力做好本職工作，以維護社會秩序穩(wěn)定。亞里士多德認為，公平是百德之總，關心他人的利益是正義的本質，“在各種德行中，唯有公正是關心他人的善。”阿奎那將正義的目標理解為公共幸福，正義是調整人們彼此之間關系的準則，個人與社會是局部與整體的關系，局部的利益要服從整體的利益。他認為，“無論就一個人對他自己或就人們之間的關系而言，任何有益的行動或善行都涉及作為正義的目標的公共幸福。按照這個意義來說，只要正義能夠使人們致力于公共幸福，一切德行都可以歸入正義范圍?！?/p>

（二）基于契約的正義論

契約的正義強調信守承諾，如霍布斯認為，正義的主要內(nèi)容產(chǎn)生于社會契約，“法律就是關于正義與不正義問題的法規(guī)，被認為不義的事沒有一種不是和某些法律相沖突的?！狈墒呛饬俊⑴袛嗾x與否的尺度?！澳阋嗽鯓哟悖憔驮鯓哟恕笔潜R梭描述人的理性正義的格言，他認為，在自然狀態(tài)中由于缺少自然的制裁，所以人與人之間沒有真正的正義，“需要有約定和法律來把權力和義務結合在一起，并使正義能符合于它的目的。”也就是說從政治社會考察事件，要讓正義能符合社會現(xiàn)實。

（三）基于功利的正義論

19世紀中葉以后，正義由理性主義向功利主義轉變。如凱爾遜認為，正義是相對的，只是人們的主觀意識形態(tài)不同，每個人對正義有不同的理解，沒有絕對的正義，所謂的相對正義只能是符合實在法秩序意義上的正義?！罢x的意義，是忠實的適用實在法秩序，以維持其存在。這便是所謂法律下的正義?！毙葜冋J為，人在本性上是自私的，“避苦求樂”，但是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們?yōu)榱双@得更大的功利，就基于慈善、仁愛等共同情感為了共同利益而互立協(xié)議，正義成為人們交往的準則，“它們可以被人類法律所改變；它們?nèi)w對于維護公益和支持文明社會都有一種直接而明顯的趨向。”

（四）基于公平的正義論

20世紀中葉后，羅爾斯為批判功利主義正義論而提出以社會制度為首要價值的公平正義論。他將正義分為個人的正義和社會的正義，社會的正義主要是指社會制度的正義，具體而言有兩方面，即“一個社會制度怎樣分配基本權利和義務；另一個是怎樣規(guī)定社會合作利益的分配和負擔方式?！鄙鐣贫鹊恼x可分為實質正義、形式正義和程序正義三類，其中實質正義又包括政治正義、經(jīng)濟正義或分配正義，他認為，正義理論主要解決的是自由和平等問題，而最主要的是解決平等。

（五）基于持有的正義論

諾齊克批判羅爾斯提出的平等正義理論，他認為，人們對資源占有是否合理，要看持有是否合乎正義，提出了持有正義的三個原則，即獲取正義原則、轉讓正義原則和對獲取和轉讓中不正義行為的矯正正義原則。如果持有符合上述原則，“那么，他的持有就是正義的。如果每個人的持有都是正義的，那么持有的總體（分配）就是正義的。”他強調應充分尊重和保護個人的自由與權利。

關于上述幾種正義論的劃分，首先，是自然法的正義論，無論是柏拉圖強調對欲望的節(jié)制還是人們義務性地做好本職工作，還是阿奎那強調的個人服從社會整體的公共幸福，都未能指出如何正確看待、處理個人與他人的利益關系問題。其次，是基于契約的正義論，討論只有通過契約立法才能實現(xiàn)正義，但是實踐當中的立法是代議的，所產(chǎn)生的法有可能是惡法并不能代表真正人民的利益，不能真正實現(xiàn)正義。第三，是基于功利主義的正義論，功利主義強調“避苦求樂”，人們往往基于功利評價人際關系，崇尚個人的自由與權利，侵犯個人的權利和自由則為不正義。第四，是基于公平的正義論，羅爾斯提出，有關實質正義中的規(guī)則本身是否符合正義至關重要，實質、形式、程序三者是相互關聯(lián)的。最后，是基于持有的正義論，諾齊克強調對物的合法占有，在何種情況下權利具有正當性，即人權的正義實現(xiàn)不能侵犯別人權利的正當性。

從古至今，人們對正義的理論探討與追尋一直充滿著憧憬與努力，上述不同視角對正義論的理解都有其合理性，但是究竟用哪一種正義理論才能夠很好地解釋社會中的一些現(xiàn)象或事件，筆者認為魏因貝格爾的和諧正義論或許能夠成為有益的借鑒。

二、魏因貝格爾的和諧正義論

魏因貝格爾提出的和諧正義論，是基于人際關系進行探討的，他說“不可能肯定地證明什么是公正的，但有可能令人信服地表明什么是非正義。關于正義的考慮在性質上是批判的分析?！逼浜椭C正義論的主要觀點有：正義主要與人際關系有關；在道德、法律和政治三個主要的人際關系領域，正義的具體要求有差異；只能通過非正義認識正義，對正義的認識是間接性、批判性的；無論是從個人還是從社會的角度看，正義問題總是與效用以及規(guī)范制度的效果交織在一起。人們對實際問題的考慮是從效用上進行分析的，“在我看來，不應把正義同動機問題分開考慮?？谔枒斒恰⒂杏煤陀行А?。”強調真正的正義應在于發(fā)現(xiàn)一種和諧和合作的制度。

本文試圖借助魏因貝格爾的和諧正義論對西安鳳城醫(yī)院手術室自拍風波事件進行分析和闡釋，以嘗試回答不同群體對于正義理解的背后邏輯。

三、基于和諧正義論的分析

近日，西安鳳城醫(yī)院一組醫(yī)生手術室自拍照經(jīng)微博轉發(fā)、媒體熱議，被推到風口浪尖。①拍照的原因據(jù)調查介紹：當天，醫(yī)生們完成兩臺手術，照片中這臺手術難度高、持續(xù)時間長，為患者保住左腿后，參與的醫(yī)務人員都很高興；而因醫(yī)院運行近十年的老手術室即將搬遷，相關醫(yī)務人員在完成手術后，為即將永遠告別的老手術室進行了拍攝。西安市衛(wèi)生局對該起事件的處理結果是，給予常務院長閆某記過處分、留職察看一年，并免去分管副院長陳某和麻醉科主任張某、護士長田某行政職務，所有參拍人員寫出深刻檢查，給予記過處分，扣發(fā)三個月獎金等處罰。

風波的出現(xiàn)引發(fā)不同的聲音：風波剛出現(xiàn)時，輿論甚至呈現(xiàn)一邊倒的傾向，認為醫(yī)生醫(yī)德滑坡，不合倫理、技術與職業(yè)規(guī)范，一度將該事件推向醫(yī)患關系緊張的高度；當媒體報道醫(yī)生自拍原因時，又出現(xiàn)了部分理解的聲音，認為應該對醫(yī)生的職業(yè)多理解，對拍照的行為應該予以寬容，認為醫(yī)生也有喜怒哀樂；部分輿論認為，如果轉發(fā)照片者在轉發(fā)時附帶對照片的文字說明，如“老手術室最后一天，最后一臺手術醫(yī)生、麻醉師個(應為‘和’)護士們?！被蛘呙襟w經(jīng)過調研后進行客觀、理性的報道或許會有另一番效果；風波揭露的當天，西安市衛(wèi)生局當晚就通報了對該起事件的處理結果，部分輿論認為，是否處罰得過快過重，這種處罰是否有迫于輿論壓力息事寧人的意味，并對處罰的依據(jù)是否合法合理提出質疑。

人們關于西安鳳城醫(yī)院手術室醫(yī)生自拍風波的討論還在繼續(xù)，我們不禁要問，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不同的聲音？醫(yī)生究竟錯在哪？處罰究竟是否合法公正？而這一切的根源恐怕是人們對于“自拍”事件是否合乎正義的理解不同，基于個人而言，不同人對于正義的理解是有差異的。

按照魏因貝格爾的說法，醫(yī)生自拍事件是否符合正義，自然主要與人際關系有關，雖然在道德、法律和政治三個層面正義的要求不同，但是問題的關鍵是人們對于非正義的認識如何達成統(tǒng)一，才能對正義有合理的分析判斷。如果僅就微博流傳的醫(yī)生自拍照片而言，那么，群眾或者輿論一邊倒地認為醫(yī)生道德缺失、缺乏基本的倫理和職業(yè)規(guī)范是無可厚非的，這就是他們眼里的“不正義”，醫(yī)生就應該嚴謹、遵守職業(yè)操守，依照柏拉圖的說法，按天分做好本職的工作才合乎正義。同理，僅就照片和一邊倒的輿論，政府有關部門有必要發(fā)出聲音平息輿論，對自拍事件帶來的不良影響和涉事人員進行一定的懲罰、處理也合乎正義。誠然，輿論的一邊倒、媒體的宣傳報道和政府有關部門的處理，對當事醫(yī)務人員和其他醫(yī)務人員的日后行為有監(jiān)督、警告的功能，這種正義也有用、有效。但是，這樣的后果對于涉事醫(yī)務人員而言是否公正？如果還原事件的本身，或者媒體在報道之前，經(jīng)過調研而不是就照片論事，相信不會出現(xiàn)那么多的謾罵聲音，衛(wèi)生部門也不會給予嚴重的處罰，那么西安衛(wèi)生部門對于涉事醫(yī)務人員的處罰正義與否就值得拷問，他們對于事件處理的標準或依據(jù)究竟是什么？是依據(jù)人們的道德輿論，還是政策規(guī)章，抑或法律條文？我們在強調有用、有效的同時，往往忽視了公正。

對于個人而言，如新近江蘇徐州高速公路上一輛拉煤的重型掛車發(fā)生側翻，人們?nèi)鄙俚氖菍λ緳C的關心與幫助，出現(xiàn)的卻是當?shù)厝氖迕駥γ旱寞倱尅＂趯τ诿襟w而言，東北大媽北京街頭“碰瓷”外國小伙的新聞，也曾一度引發(fā)公眾對壞大媽、壞老人的熱議，而當還原監(jiān)控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公眾媒體都“誤解”“錯怪”大媽，在還原真相后，網(wǎng)友也好、媒體也罷，都呼吁媒體要遵守職業(yè)操守，強調媒體記者不單單是簡單的記錄報道，而是要深入觀察、思考，進行理性的報道。朱熹曾經(jīng)說過“俗語所謂將心比心，如此則各得其平矣。”將心比心其實是衡量人們行動、人際關系正義與否的一個標準，但是這個最簡單不過的為人處世的道理往往被人們淡漠忽視。

魏因貝格爾強調真正的正義在于發(fā)現(xiàn)一種和諧與合作的制度，對于民眾而言，在這種制度的背后缺少的往往是一種誠信、互信，如果按照契約論的說法則是缺少對承諾的信守，而這種承諾和互信則是亞里士多德的“公德”“關心他人的善”以及阿奎那所說的“公共幸?！?。

四、結語

和諧，意味著減少沖突，意味著一種秩序。魏因貝格爾倡導的和諧正義論，提出發(fā)現(xiàn)一種和諧與合作的制度是正義的關鍵。關于正義的探討是個久遠而常新的話題，人們常說“正義就在我們身邊”“行一件好事，心中泰然；行一件歹事，衾影抱愧”“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我深信只有有道德的公民才能向自己的祖國致以可被接受的敬禮”等名言，均是對和諧正義的一種詮釋，我們有很好的理論背景。

目前，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期，社會問題突出，社會矛盾凸顯，人們往往急功近利，功利主義思想充斥人們的頭腦，不管是個人、群體還是政府常常重視問題解決的“有用”“有效”，往往不計后果而忽視正義的本質——公正。日常身邊的一些小事處理不好甚至會引發(fā)深層次的危機，如我們熱議的“跌倒扶不扶”，不僅僅是對公民道德、正義底線的拷問，也是對我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和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沖擊。我們要承認，當前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公民道德滑坡的現(xiàn)象，但并不是我們公民的道德、正義觀已喪失殆盡，而是要重視、建設甚至是呼吁一種和諧的正義論，使之內(nèi)化為公民的一種行為準則，成為國家社會制度或者法治制度建設的一種原則，成為法治建設和社會建設的基礎和指引。

注釋：

① 關于西安鳳城醫(yī)院手術室自拍風波系綜合多家媒體相關報道而成，具體參看：許夢娜：《“手術臺前自拍”追責正副院長》，載《東方早報》，2014年12 月22日第A13版；《醫(yī)生“手術臺自拍”惹風波》，載《北京晚報》，2014年12月22日第A03版；張松超：《圍觀“手術室自拍”，先別預設立場》，載《新京報》，2014年12月22日第A03版；林坤：《“醫(yī)生在手術臺拍照”說明什么？》，載《武漢晚報》，2014年12月22日第A28版；黎秋玲：《“手術室自拍”輿情逆轉誰該反思？》，載《新快報》，2014年12月25日第A06版；舒曉程：《一場“醫(yī)德聲討”風波 就連當事病人也不解》，載《新聞晨報》，2014年12月25日第A04/A05版。

② 劉清香：《高速公路拉煤車側翻 村民“組團”推板車哄搶》，載《現(xiàn)代快報》，2014年12月27日第F13版，而此前報道的江蘇運橘車側翻遭附近村民哄搶，長沙車禍螃蟹爬滿地遭市民哄搶，渭南車禍大米遭哄搶等等系列哄搶事件的頻發(fā)都不同程度拷問著公民的正義底線。

[1][古希臘]柏拉圖，郭斌和、張竹明譯.理想國[M].商務印書館，1986.

[2][古希臘]亞里士多德，苗力田譯.尼各馬可倫理學[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3][意]阿奎那，馬清槐譯.阿奎那政治著作選[M].商務印書館，1982.

[4][英]霍布斯，黎思復等譯.利維坦[M].商務印書館，1985.

[5][法]盧梭，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M].商務印書館2003.

[6][美]凱爾遜，雷嵩生譯.法律與國家[M].（臺）中正書局，1969.

[7][英]休漠，關文運譯.人性論（下）[M].商務印書館，1980.

[8]沈宗靈.現(xiàn)代西方法理學[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9][美]諾齊克，何懷宏譯.無政府、國家與烏托邦[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

[10][英]麥考米克、[奧]魏因貝格爾，周葉謙譯.制度法論[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

（責任編輯：彭 琳）

徐海靜（1980-），女，遼寧朝陽人，沈陽師范大學法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行政法學、環(huán)境法學研究。

2015-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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